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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是那个韩飒在勾你的魂。我知道,他现在回到江城了。”
我一愣。
我看见妈妈一边继续掐着菜,一边很平静地看着我说:“丫头,我都养了你快30年了,我还不认识你吗?”
我低头出了门。
掩门的时候我听见妈妈叹了口气说,当时没有要到的东西,现在就更没可能得到了。傻丫头啊。
我知道,妈妈比我大30岁,这多活出来的30年她全都用来与人交道和较量上去了,还有什么是她看不穿的?但是,她看得再透也无法左右我什么,因为,我不是没有看透,而是我看透了却还要执着朝前走,明知碰了壁会流血,可我就是想要尝尝血腥的味道,对于这种蛋白质(笨蛋、白痴、神经质)的女人,你能怎么办?
我知道,我和韩飒之间,一开始就是隔绝。我们之间有条无形的银河。没有渡船,没有鹊桥,没有通往幸福的任何出路——除非我们放弃。我深深知道这些不过是蛋糕上的那颗红樱桃,诱惑、甜美,然而只有一颗——它还不属于我。
开车的是一个姓顾的老板,我一直到最后也没弄清楚这个顾先生到底全名叫什么,他的公司是做什么的,我只是看出来了他对韩飒的巴结。我想他是想做一个红顶商人吧,而韩飒也和他称兄道弟的,看上去很是默契。和裴俊在一起的那几年,形形色色的有钱人或者是装作有钱的人我见得太多了,所以我对这辆奔驰600以及它的主人也实在没有更多的好感。后来的几天,我陪着韩飒又和其他的什么胡老板、刘老板、杨老板吃了好几顿饭,席间看到他们谄媚而又暧昧的表情,以及韩飒和他们之间的那种作秀一样的表演,我真是无可奈何。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我和韩飒的关系的,我想就连踩麻木的师傅都能看出我们是一对野鸳鸯,那这些风月高手一定就更能洞察出本质了。我就这么掩耳盗铃地反复出现在这些浑浊的饭局上,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国际友人的样子,蜻蜓点水地陪酒,和他们敷衍着说一些因萍水相逢而不用去负任何责任的话。
我后来明白了,这个时候的韩飒不过就是想用这些人钱包里的钞票来给我多摆几个饭局、热闹一下、饯个行。以他那一个月一两千块钱的工资,他哪能请得起我铺排地吃什么海鲜大餐?但是,任何人在分别的时候总是需要一些形式的。十年前他没有能够给我,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而今,我们再次要分离,而且说不定一分又是至少十年甚至更久,把别离弄得有点规模,好像也是在展示他对我的看重——现在的他似乎是想多还一点情,多补一些课。
不过聪明如他,怎么就没有想过,这是我需要的吗?为了等最后别人买单的那一刻,我要陪上几个小时的笑脸,看他们劝酒、斗酒、拍胸脯讲着豪言壮语——真正属于我的朵颐的快乐,我期待的身心的快乐——已经荡然无存了。
其实,真正我想要的,只是和他在一起,不被打扰,只是我们俩。
即使只是没有爱的做爱,也比连爱和做爱都没有要好。
——起码我们彼此占有。
在我最后离开江城的前一天晚上,我给韩飒打电话,我问他说:“今天是七夕,你记得吗?”
韩飒问我:“有什么讲究吗?”
我说:“七夕是中国古老的情人节啊。在这一天里,男人许愿,可以搏取功名;女人许愿,就能变得心灵手巧。当然,更重要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没人知道我爱你》二十(2)
韩飒打断我的话说:“不就是传说牛郎织女可以在今天见面吗?”
我说:“是啊。你说,他们见面做什么呢?只是在一起拥抱和亲吻吗?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肯定都长大了,那还一起参加鹊桥相会吗?……他们是一年见一面,这也比我们在一起要强。我们是十年见一次。”
韩飒说:“你又要抒情了?”
我反问说:“是又怎么样?”
韩飒说:“那我可没有时间奉陪了。”
我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我不想和那些什么人一起吃饭了,我们一起在你家里做点什么吃吧,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他说:“我不会做啊。我只会下方便面。”
我说:“那就吃你下的方便面好了。正好我也像个方便面。”
他问,什么意思?
我笑了,说,好泡啊。
他说,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我问,那要怎么说?现在不说就更没有机会说了。我不说你怎么可以认识到我的本质呢?
他说,那晚上见面再说吧。
我被抢劫之后就再没有获得韩飒家里的钥匙了。去他那里就只能像所有上访的人一样,敲门,等待。
当我去他家的时候,门虚掩着,我看见他正在研墨习字。满屋子都是好闻的墨香在弥漫着,把这个重逢弄得无比风雅。但我已经不care这种风雅了。所有的人和事都那么现实,风雅还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呢?
我看着韩飒手里的狼毫和桌前的歙砚,掂量着它们的价值。以前我也见过裴俊让人到荣宝斋买这些玩意,有什么讲究不论了,就图个贵,然后拿它去给人上香,没有人不笑纳的。风雅是什么东西,还不是用钱买来的。
我逗他说:“领导干部现在就开始练字了,练什么体呢?颜真卿还是柳公权啊?怎么?准备过两年当了市长以后到处给人家题字?跟个胡长清似的?”
他侧眼看我,说:“你咒我呢?我和你有仇啊?”
我笑了,说:“今天就是仇家上门讨债的日子,你不记得了?前年的八月十五,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化成一个黑衣人,剜走了我的良心……”
他笑了,说:“拜托打住,我想先问你一句,你认准门牌了吗?”
我继续和他贫嘴,说:“别的我不认识,我就记得这墨香了。那年的黑衣人,他那身黑衣裳,估计就是用这个牌子的墨汁给染出来的。嗯,还是名牌呢,成本比较高。哈哈,喝了你的墨宝,他好我也好……”
韩飒摇摇头说:“殷拂呀,你整个一个没谱青年了。”
我说:“嗨,明天就见不着了,现在还不没话找话多说一点儿,免得日后后悔啊。”
他问:“后悔什么?”
我说:“后悔让你耳根太清静了,没有抓紧时间好好折磨你啊。你说,我和你在一起,说了什么有价值的话吗,没有吧?那现在还不赶紧说点没价值的话,好歹也没白带一张嘴来啊。”
说着,我走到他身后,去看他写的字。是两句很著名的古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我问:“写给我的?”
他说:“是。”
我说:“怎么那么色情呢?”
他有点坏笑地说:“你怎么一下子就洞察到问题的本质了?”
我也坏坏地、痞痞地说:“我是学什么的呀,大哥,拜托你在和我说话前先温习一下我的个人简历好不好?你和我玩什么我都玩不过你的,但你可别和我玩文学啊。我自己成不了大师,还不让我钻研一下人家那些大师肚子里的坏水啊?”
他说:“我希望你记得我。”
我说:“那保不准。有的人把名字刻在石头上想不朽,但是,他的名字比石头烂得更快。”
他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那,要是刻在你心里呢?”
我一下子就收敛了刚才硬撑着的邪痞,愣愣地看他。
我问:“抱抱我好吗?”
他就势把我抱了起来。
我又说:“亲亲我好吗?”
他的头就压了下来。眼睛,眉毛,鼻子,嘴……一点一点生生涩涩地跋过去,亲得我满脸都是他的唾液。
他喃喃地说:“刚才干嘛要说那么多废话?嘴是用来做这些事情的,知道吗?”
然后,他跟我说:“你把你的墨眼镜戴上。”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你戴上啊。
我戴上了。然后,他重新来吻我。他也戴着眼镜。他吻过来的时候,眼镜碰着眼镜,有些丁零咣当的声音。他说:“听见了吗?这是我们心灵碰撞的声音。”
我笑了起来。问他,有没有撞碎啊?
他说,没有,就是撞开了花了,又想闻(吻)你了。
我问,闻着香吗?
他说,香啊,来,让老爷再来香一个。
……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他家。
我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我不回家了,让她别给我留门。
妈妈说:“我知道了,只是你别睡过了头,误了明天的飞机。”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红宵帐里度春宵之后,容易酿成君王不早朝的事实。其实,有时候人真的情愿就这么折腾着死在自己喜欢的人的身上,管它明天是要早朝还是要坐早班飞机呢?
《没人知道我爱你》二十(3)
韩飒,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温情的夜晚,还有这么一幅意味深长的字。
他写的那幅字里,两个字写得极棒,一个是“爱”字,一个是“晚”字。就好像是在明白的告诉我,爱,只能发生在晚上;还有,爱,发生的时候,已经太晚。
晚,还算是好的。就连被拦路抢劫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都能发生,
你说,还有什么更倒霉的事情不可能有的呢?我相信,只要我能想到,它就有可能兑现。
那天晚上,我们相互调侃着,和很多沉迷于过去又耽于幻想的人一样,说了些许多“假如以前”和“假如未来”的话。
奇怪我身边怎么总是有一些和我说着“假如”的人,韩飒也好,后来的童超也好,却没有人认真和我说点“什么什么ing”的事情。要知道,那些现在进行时的东西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
谁都知道有些话题永远都是假如了,没有时空隧道也没有月光宝盒;但是,我们愿意去想、愿意去“假如”很多很多次。
人生就是这样,最无赖和最无奈的时候,就剩下了“假如”的权利。
还好啊,有了假如,就还有梦。
在现代社会里,流行着那么几个很微妙的词语——
“也许”,很多很尴尬、很难回答的事情就靠它出面就可以搪塞过去了;
“忽然”,世间万事从量变到质变的关键点说不清楚的时候,就靠它来对付了,比如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人呢,只觉得是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情花开啊;
“缘分”,搞不懂、弄不清的东西太多,我们说着不去信命运,却总又哀叹说是缘分弄人,就好像你不是许仙,却遭遇到白娘子的缘分;
还有呢,就是这个“假如”了,要是没有了也许,没有了忽然,没有了缘分,还不让我们“假如”那么几次,地球上的人类数目,一定会成功缩水。
——我相信,人世间最大瘟疫,在于我们的内心。
它的源头,肯定有一段无望的爱情。
第二天早上,韩飒走得很早,因为他要一早赶到底下的郊县去参加一个扶贫活动。
我和他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临别前,我们像老夫老妻那样的吻别。
——这是我们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这样的同居夜晚,大约也是惟一的一次了。
后来我知道韩飒又结婚了,新的妻子是某一个高官的侄女,才貌双全,名牌大学毕业。这样的女孩子即使没有那些官宦背景,作为韩飒的妻子也很体面。想把这样的女孩子弄到手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现在的女孩子,谁没有在几个男人身上历练过?谁不比谁更精明啊?越是漂亮、越是有背景的女孩子故事就更多了,随便一整理,也都能弄出一个电视连续剧出来,40集都不一定说得完。但是,凭着韩飒的智慧,什么样的女人他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