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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科、硕士、工作……时光流逝,阅历累积。吴桐川已褪去青涩,变成了一位成熟稳重的外科医生。然而当年相片中的美丽女子却仍旧令他念念难忘。
临近而立之年。面对母亲的焦虑和朋友同事们的善意玩笑,吴桐川知道,他必须要放下自己心中的“陌生恋人”了。他是一个骨子里十分传统的人,所以那种为一张相片而放弃循规蹈矩生活的疯狂事情,他是做不到的。纵使爱她,惦念她一辈子,他也必须要老老实实找个现实中的女人结婚生子,度过波澜不惊的平凡人生。
抱着这样的念头,吴桐川与一位新来的女同事确定了恋爱关系。那位女医师性格开朗,为人亲切热情,无论面对怎样古怪刁钻的患者都会保持着发自内心的自然微笑。吴桐川想,自己选择她,大概就是因为她的笑容吧……
最初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的确有些被对方吸引,想到或许终于可以从那场虚无缥缈的“相片暗恋”中解脱出来,他曾不止一次感到庆幸。然而好景不长,和女医师交往不久,吴桐川便发现他们根本不合适。女朋友对人的确是亲切热情的,但她对各种奢侈品也抱有同样的亲切和热情,那些展露给患者的美丽笑容,她同样会奉献给专柜里的名牌包包、首饰……
一个墨守成规,认为适当储蓄是和生孩子一样必要的人生大事;另一个思想前卫,坚持当月光族和丁克家庭都是享受人生的先决条件——价值观的巨大差异使得这段恋情很快便出现了间隙,在两人摊牌沟通之后,他们理智地和平分手了。
再次成为单身的吴桐川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在心里无奈苦笑……心中的那个她,终究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就在这个时候,夏曲闯入了他的生活。
其实早在齐寂住院时,吴桐川就见过身为病人家属的夏曲,如果算上之后的草原之旅、送骨架模型、推下楼梯这些事件,这么说来他和夏曲倒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了。但是,或许因为之前的每次相遇气氛都不够好,夏曲始终处于古怪的紧张之中,所以直到曹曹安排的那次相亲,吴桐川才第一次认真注意到她放松的笑容……
当时,夏曲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生活中的种种趣事,发自内心的笑容展现在她脸上,从她眼角眉梢,甚至嘴角弧度传递出的情感是如此真实自然,晴朗得没有丝毫阴影。
凝望着夏曲,当时的吴桐川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真的会有这种人存在吗?面对一个不算熟悉的所谓相亲对象。把自己以前的狗血事情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如此心无城府,单纯得如同孩子一样……
渐渐的,吴桐川发现烙印在自己视网膜上的夏曲的笑容,与珍藏在心中多年的陌生女子的笑容居然重合在了一起。虽然时隔多年,记忆中陌生女子的具体眉眼唇形都已不太真切,但那种清透明丽笑容的感觉简直如出一辙……
多年学医培养起的冷静帮了吴桐川,使得兴头上的夏曲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面前这个男人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终于克制住灵魂国度掀起的巨大海啸。
吴桐川知道。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而自己不能再错过了。
午餐结束后,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他还是故作淡定地表达出了希望能有下次见面的愿望。本以为夏曲会欣然同意,没想到她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让他假扮自己男朋友!
吴桐川心里很快做出了自己的推断——提出这一请求的夏曲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暗恋她的姓石的男生放弃,更有可能是为了既婉拒相亲对象的好感,又不驳了曹曹和他本人的面子。
虽然倍感失落,但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假扮情侣的经历恐怕是吴桐川有生以来最疯狂的经历了。他从没想到,身为医生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成为临时演员,而且看起来演技似乎尚可。虽然只是山寨情侣关系,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恋爱”的美妙,感受到了能有一个真实存在的“爱人”去呵护照料,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夏曲的笑容和自己印象中的相片女子如此相似。所以吴桐川曾暗中向曹曹打听夏曲的身世。当他得知夏曲表弟的父亲名叫齐一川,并且生前曾是自己母校的副教授时,他顿时有种被无形命运之绳操纵的感觉——齐寂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当年他未曾蒙面的齐老师,而令他魂牵梦绕多年的相片上的女子,大概与夏曲存在亲戚关系,所以她们才会如此相像……
这难道果真是天意吗?老天让他暗恋一个早已过世的女子多年后,又安排他爱上这女子的后辈亲属……这会不会是某种暗示。暗示他与夏曲注定的姻缘……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虽然只是假扮情侣,但他期待着夏曲对他会有日久生情的一天。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齐寂的存在。
看得出石苍也和简帛寒对夏曲的倾心爱慕,但令吴桐川感到奇怪的事,他对那两个孩子似乎不怎么介意,唯一令他深感不安的是夏曲的表弟,那个名叫齐寂的天才少年。
不知是“他们是情侣”的最初印象使然,还是后来夏曲和齐寂太过亲密默契,吴桐川总觉得他们的关系并非普通表姐弟那样单纯。他们都非常在乎对方,而那种在乎,是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是潜伏在他们潜意识里,与灵魂相伴的本能情感……
就算是感情至深的表姐弟,这样的感觉能算是正常吗……吴桐川无数次暗自猜疑,却得不到答案。这种心灵煎熬对于几乎没有恋爱经验的他来说,实在是过分沉重了。
早在三亚度假归来时,吴桐川就萌发过结束“山寨情侣”关系的念头——他是一名医生,必须时刻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和理智,而夏曲这个“女朋友”的存在,已经扰乱了他的心智。
他想要离开她了,可是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她的笑容迷宫中,找不到出口。
想必在这人世间,除了夏曲,他再难找到一个女孩能拥有和相片女子这般神似的动人笑容。除了关于齐寂的部分,夏曲这个女孩对他来说几乎就是透明的——无论是胡吃海塞肚子撑圆时羞赧又满足的微笑,还是学游泳偷懒被发现时不好意思的坏笑;无论是听他描述尸体解剖时强装勇敢的苦笑,还是无意中捡到枚一元硬币时欣喜若狂毫无遮拦的豪爽大笑……她就像个清澈透明的小精灵,飞舞在他身旁,总在不经意间带给他惊喜和心动感受。
她一定对他施展了某种法术,否则一向意志坚定的他为何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离她而去……
然而虽然对她的迷恋在与日俱增,但是存在的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对齐寂的猜疑始终盘旋在吴桐川心头,挥之不去。他相信夏曲与齐寂确实是亲戚。但是如果真爱降临,“亲戚关系”是否真的可以成为打不破的坚固屏障……
终于到了那一天。
在酒吧里,他无意中遇到了带夏曲参加公司聚会的齐寂,他们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情侣关系。
现在想来,吴桐川觉得自己当时的心除了深不见底的抑郁失落外,或许还有一丝无奈的“放松”——终于尘埃落定,一切猜疑都有了答案。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为那个揪心的问题而焦虑了。
站在夏曲和齐寂面前,望着她感情复杂的双眼,他终于摆脱了魔咒。将“分手”说出了口。离开时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心中隐约有些对她的怨恨——她是个演员,拥有完美演技。即使不付出分毫真情,也能将“女朋友”这个角色演绎得惟妙惟肖;然而他却明知自己只是临时出演,却也心甘情愿奉献出了自己的真心。戏已落幕,女主角也已走下舞台、回归本色,但是他还傻乎乎留在舞台上出不了戏……这未免有些太不公平……
不过就算是心有不甘。他也只能如此了。就像多年前对相片中女子一见钟情那样,他不过是又一次爱上了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女人,造化弄人,他除了无奈接受命运安排之外,又能如何?
“分手”后的吴桐川努力调整维修着自己的心灵容器,被夏曲破坏的心。需要精心修补才能恢复原来的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在外人眼中,吴桐川还是以前那个处事镇定、思维缜密、医术精湛、不苟言笑的外科后起之秀。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已经脱胎换骨,最显著的变化是——心中珍藏的笑容不再是那张多年前的黑白照片,而是夏曲留在他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印象。
手机里还保留着夏曲的号码,甚至还有一张在三亚时他们俩人的合影。那也是他们唯一的合影。他承认,自己是舍不得删除。仿佛那样做,也就删除了自己与一段奇缘的最后关联……
转眼到了11月底夏曲的生日,他记得那个日子。在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给她发去了“生日快乐”这样一条简短的生日祝福。然而她的回复令他几乎心跳停止!
夏曲不仅解释了酒吧里的误会,还含蓄地向他表白了!
“……如果我说我对您从一开始就是真情感呢?从表弟住院第一次见到您,到和您假扮情侣,我的感情从没有假过……”——正是这条短信,令吴桐川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脏骤停。
然而最初的心悸过后,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我要稳稳地幸福,能用双手去碰触……”
不知为何,那个时刻回旋在吴桐川脑海中的竟是这两句歌词——这是他姐姐吴桐叶的手机彩铃,因为每次打电话给她都能听到,所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记住了歌词旋律。
……稳稳地幸福,能用双手碰触到的幸福……许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触不可及的幸福”,惦念着一个仿佛存在于另一时空的美丽女子,仅从记忆中的一张黑白照片中汲取少得可怜的幸福。
如果不是和夏曲假扮情侣,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能用双手触碰的实实在在的幸福有多么美好。人就是这样贪婪,一旦品尝过更美妙的幸福,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如今的吴桐川已经无法再满足于一个人的爱恋,他期盼的爱情不能再是独角戏,他需要脚踏实地的稳稳的爱情……
而这样爱情,他认为夏曲那个女孩是无法给他的。
或许真如她短信里表白的那样——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真的,但是吴桐川知道,她对另一个男人亦是如此。对齐寂,她的感情一定也没有半分作假……
也许演员就是这样?艺术家的特性?他们永远有用之不竭的真性情,可以毫不吝啬地将情感投入到多个对象当中,并且每份感情都保持有相当醇厚的浓度。
吴桐川并不是在批判艺术家们的“滥情”,只是在告诉自己一个事实——即便两个人都对对方是认真的。他们两个也未必可以在一起;就如同异面直线,从某个角度来看,两条线“确实”相交,但实际上,它们存在于不同的面,永无交汇的可能。
他和夏曲,大概就是看似有焦点,实则分属不同世界的异面直线。
现在的他,已经敢于承认自己喜欢夏曲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与他暗恋多年的相片女子如出一辙的笑容。单纯天真、亲切明丽,很多时候,他几乎认为她就是相片女子本人。从另一个遥远陌生的时空穿越而来……
他喜欢她,而这也正是可悲之处,因为他没法同她在一起。他不想受伤,更不想让她受伤。
如果他还年轻,还是当年充满激情的懵懂少年。或许会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