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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互相凝视着,不说话,好象一年多了没有见过面。
弹簧门响了,他们的手松开,两个人专心地看屏幕。
进来的是个五十岁的教师,头发都花白了,剪得短短的。他望着他们笑了笑,拿着一串钥匙,向南面的铁柜子走去。刘之江说:“我们在制作一个课件。”那个教师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很大,他走到南面,脚步声才模糊。钥匙的唰啦声,开柜子了,金属刺耳震荡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南面望去,光线幽暗,他的身影不是很清楚。他找了十分钟,才找到需要的光盘。哐啷一声,铁柜子锁上了。他走来了。因为是水泥下坡路,他穿着旧皮鞋,带着很响的扑通声。他们把屏幕看得很专心,几乎忘记了他走来。他走到跟前了,刘之江打了个招呼。他走出弹簧门,门晃荡了两下,停住了,合得严严的。
他们把手握在一起,因为经过刚才的打搅,现在手握得更紧了。他的表情上多了遥远的肃穆似的。
弹簧门又响了,他们把手松开。
进来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教师。她属于那种身材直正而头脑精明的女人,或者一般认为是有女官员气质的那种女人。果然,她看见他们后,严肃而机警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做出一个笑容,对她说:“丽莎,准备上公开课吗?”她多么淳朴呵!忙站起来,露出紧张而灿烂的笑容:“哦,张老师,取光盘吗?”刘之江觉得这个女人后脑上都在长眼睛,就操作电脑,拼组图片。她的高跟鞋声音很响,咯噔,咯噔,占据了大厅似的。他瞥了一眼丽莎,那个女人尖尖的皮鞋声简直在敲击她幽静的心。她的身影在南面晃动,他觉得这个身影在远处比在跟前还要让人不安。哐啷!她锁上了柜子,尖锐的金属撞击声使王丽莎颤抖了一下身子。她找东西竟这样快!
她走来了。咯噔,咯噔,声音越来越响。他急速地操作电脑,屏幕上画面复杂,快速闪动。丽莎看屏幕的眼睛一动不动,跟他握的那只手离他二尺以外,但随着高跟鞋有力的咯噔声又收紧了,柔软的指头捏紧,拳头收拢在胸前。到跟前了,她好象不跟他们打招呼了,他们显得忙,也没有跟她打招呼。这个严肃机警的女人,如一股强有力的风,刮过来,折向东面,从弹簧门卷出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额面和鼻尖上沁出了细汗。
他们的手又握在一起了。
这间阶梯教室,并不是个安静的地方。各种叫法的上课名堂繁多,学生如羊群蜂拥而进,然后如羊群蜂拥而出。后面听课的老师几十个,大半的桌椅占去了。刘之江觉得这情景是多此一举。开会的时候到了,台上一个人在慢条斯理讲话,下面的人沉默无语,姿态表情各异,想着自己的心事。谁都在盼望这开会快快结束。
夏天到了。空气很闷热。这空荡荡的大厅里在中午以前,还不压抑,还有点凉意。但他一直在出汗。她倒很清凉,蓝底带星星样碎花的裙子没有使她出汗。她从包里取出餐巾纸,捏出一半给他。他接过来,每一片餐巾纸上印着两朵红玫瑰,似乎散发着幽香。他拿一片,望着她,把额面脖颈上的汗擦净。她望着他的眼睛,望着他喉结下的汗,低下头。他说:“太热了,喝饮料吧!”他打开两瓶饮料。喝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交换过喝。当他的口腔里滋味从水蜜桃汁味变为柠檬味,清凉的感觉提醒着他:“我们在这里,最后会怎么样?”
弹簧门虽然合得严严的,也静静的,但那个发光的不锈钢扶手随时会从那一面被人推开,出现一个黑红脸色的惊异的人。他心头一热,想强烈地拥抱她,但忍住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松开,走出门去。
有一天,他们坐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座位上看一节课堂实录,一起看的还有十几个老师。东面窗户外面的噪音太大。草坪过去是一块空地,空地过去是工地,正在施工。楼房的砖头墙上几个民工如乌鸦大小,搅拌机尖利而沉重地响着。吊机长长的铁臂伸过来,从这间阶梯教室的头顶划过。它那长长的阴影掠过树木、草坪、砖头堆、墙壁,使人总觉得不安分。
如果在学校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该有多好,可是没有。她肯定也有这种想法,当她柔顺淳朴的眼睛望着他,他为没有能力有单独的房间而沉默。
他们谈着话,话题在课堂实录和没有单独的房间这种遗憾之间徘徊。他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走过外地吗?”
她笑了,心情一下子改变:“只去过兰州。”
“啥时候?干什么去的?”
“七八年以前,我到兰州姐姐家去。”
“对那座城市印象怎么样?”
“别的没什么大的印象。”她用纸片扇凉,洋溢着兴奋。“有一次,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下雨了。我在滨河路,躲在树下避雨。黄河上烟雨蒙蒙,太好看了。没有认识的人,我倒希望不认识别人,从树底下走出来,伸出手接雨丝,仰头闭眼,清凉自由……这是一个人仅有的一次烂漫。雨停了。走到河边开阔的地方,向西面黄河上游看,太阳出来了,几朵云的下边儿被阳光照得发红,照到河面上的阳光清新美丽,河水翻滚,空气湿润,心中没有牵挂,太美了!在家乡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罗嗦事。就那一次。”她听了一下,含笑望着我:“那时想象……”
“想象什么?”他问,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她“想象什么?”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一道阴影掠过去了,窗户的毛玻璃上一个影子哗地一下,是吊机,吊着三块楼板向那面运去。一会儿,又伸过来,吊臂上有一面彩旗,被风吹得呼呼飘动。工地上,不知是啥,轰隆隆的一声,好象什么东西倒塌了,也许是卸载建筑材料吧。平静了一会,随后几种小的声音间断地响着。
他觉得这间阶梯教室快要不属于他们了。果然,几天后,里面就忙碌了,他们没有机会进去。
第五章
下了课,他装着急忙赶路的样子,经过阶梯教室,打量谁在这里干什么。发现今天来了好多陌生人。原来是搞讲座、搞培训。
一群穿深蓝色制服的人,制服的双肩上有黄色硬牌,他们个子不太高,身体普遍略胖,有男有女,陆续进了阶梯教室。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教室门前,出来三个人,一个中等个子体胖的人,陪着戴近视眼镜的瘦高个子,进了教室,另一个人掏出手机,打着电话,一个指头有力地向空中戳着,驱使支配着一件事情,那一个空间的空气都让他搅动了。一个小时后,开来一辆小客货两运车,两个人把几扎矿泉水抱到教室里。今天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几天,又来了一群人。他们是壮年或老年人,从校门外的各种小轿车里出来,体胖,表情微笑或没表情,步履缓慢而稳健。这群人似乎多,但也不过二百来人,只因为他们在地面上运行的速度慢。讲座的还是那个戴近视眼镜的瘦高个子。
有时候一天来两次人,有时候隔一天来人。他望着这些人,感到无可奈何。
十几天后来的一群人,都是妇女,高矮胖瘦皆有。脸色大都红扑扑的,衣着大多为深色西装。也有个别长得好的女人,脸色白皙,穿着时尚。给她们讲座的人是一个个子很矮的女副教授。
有一天,他在五层楼的一间教室上课,乘学生看书的空隙,目光透过玻璃窗户,鸟瞰着阶梯教室的门前,甲虫似的人蠕动进去,又在上半天的最后一节课,看见蠕动进去的那些人,象甲虫饥饿般向门外涌出,不禁焦急起来。
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总是没有机会相约。
“难道任凭人们在那里进进出出?”他感到必须想一个办法。
这天晚上,月色很亮。他要了阶梯教室的钥匙,借口找光盘。九点多钟,他藏在离教室门不远的树阴下,倾听观察了一会,幽静无声,从树阴下走出来,快速地打开门进去。一会儿,她从树阴下走出来,快到门跟前时,忽然跑起来,身子闪进教室的黑暗里。门轻微晃动了几下,他挤出手把链条锁锁在门外面。
他们在黑暗而的大厅里感到紧张、惊喜、幸福。
这个月月底的一天,夜晚幽暗而凉爽,满天星光。他们悄悄进了教室不到六七分钟,听到门外有两三个人的脚步声,似乎要开门。他们屏声息气,真的听到链条锁和门响动的声音,他拉着她的手,向教室后面的黑暗里走去。链条锁响着,门就要打开了。但开锁的这个人手笨,门还没有打开。他们向后面小跑。跑到最后一排桌子,门打开了,“吱咛”一声。他们弯腰的一瞬间,大厅前面的灯亮了,照亮了讲台。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习惯地向大厅扫视了一眼。
这两个人向后面的铁柜走来。
他们蹲伏着,等那两个人走到大厅的中间,蹲着蠕动到东面的窗下。她的裙子触到地上,她把裙子的下摆提起来。后面的灯打开了,幸亏空间大,光线暗淡。在他们开铁柜子的哐啷声中,他俩顺着墙跟向北面挪动了五六米,让桌椅遮没身影。她手扶着桌子腿,头靠在桌面下的侧面木板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谛听铁柜子那里的声音。一绺头发滑下来,落在鼻翼上,她用手梳在脑后。他紧靠另一个桌子,从两个桌子的凹处向大铁柜射过去紧张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相遇,笑一笑。不笑了,现实的严峻在等待着他们。
那两个人找好了光盘,说着话,“哐”地一声把铁门关上了,熄灭灯。后厅的光线立即暗下来,他们松了一口气。那两个人走动了,皮鞋声响着,身影经过了他们隐蔽的那一排桌子。她紧紧地抓着桌腿。他们走向讲台,她的手慢慢松开,抬头,眼睛超出桌平面偷看了他们一眼。但是,那两个人走上讲台,要看光盘。他们放下自动屏幕,挖弄插座开关,打开投影仪和电脑。
这使他俩犯愁。
弹簧门响了一下,他微微抬头瞅了一眼,是两个闲逛的人,他们打着招呼,抽烟。四个人看着屏幕上的一段影视资料,说笑。
他觉得要出去。虽然可以等到他们最终走出去,但他俩蹲着难以坚持,并且很容易发出声音,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到铁柜里取东西来……如果真的让他们看见了,就一定身败名裂了,自己犹可说,她将是多么不幸可怜呵!此刻,他一时感到沮丧难过。他很想站起来,对这些无聊的人大声说:
“你们滚出去吧!”
但他克制住自己了。
他握住她的手,多滚烫的手呵!他用劲握了握,虽是黑暗中,但有微弱的光,她含着笑,流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他立即感觉到了一种力量,浑身感到有气力了,心情立即改变,胸腔扩大了许多似的。他想:“即使我们两个人暴露,站起来,走向他们,能怎么样呢?本来也没有什么。但能隐蔽还是能隐蔽。”他的脑子里急速飞闪着各种念头,忽然想要从窗子里翻出去。他向上示意,打算他们从窗子里翻出去。她看看窗户,点一点头。
讲台那边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精彩的画面:一辆小轿车追击另两一辆,手枪对射,声音尖利,火星子乱崩。一个人把讲台上的灯熄灭了。
他站起来,打开里面的玻璃窗,推开外面的纱窗。提过一个凳子,放在窗台下,放稳当。他对着她耳语了一句,她点点头。他翻出去了。外面传来轻轻的落地声。他在外面招一招手,伸开双臂。她偷看了一眼讲台,那几个人看得很专心,没有一个人的头转望大厅。她伸出左脚踩到凳子上,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