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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了呼吸。
白复紧握着长剑,盯着地上的尸体,表情开始木讷起来。
原来——不知何时,杀人,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铲除所有潜在的威胁,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哈哈。
不知为何,他想要发笑。
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已经记不清了。
十五岁。这是一个多么璀璨的年纪。他本该在学堂里念书,本该跟着一个师父潜心学习武艺。然而,现在,他身处于这个充满硝烟的地方,怎么也无法逃离。
他——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人。
木然收起长剑,他深吸两口气,将艺书的尸体弃在雪松林深处,而后头也不回地继续赶路。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那个地方,也不知道此行是吉是凶。
只是,他无法停下步伐。
***
塞北之巅,索桥之上,坐落着一座幽深的宫殿。
那是一座极其瑰丽的大殿,一眼望不到头。穷极华丽,穷极深幽,仿佛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让人望而却步。
此时此刻,一个白衣少年正骑着马,一路上山。
他像是个人偶一般,没有恐惧,没有表情,径直向着宫殿进发。那双眼睛里,不带着任何求生的意志,是一种纯粹的黑暗,让人感到可怕至极。
那,就像一个魔鬼。
白复的伤势已经痊愈,功力也恢复了大半。赶了数十天的路,他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这个阴森可怖的地方。
爹,娘,哥哥们,我还是回来了。
抬头凝视着远方,他默默地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刚欲下马,忽然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迅速逼近。他本能地仗剑一挡,只听“叮”的一声,低头一看,竟有三枚十字镖直刺他的身躯而来。
“——白复,你竟还敢回来!”
大殿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青衣男子。他三十来岁,衣着像个书生,但那张黝黑的脸孔却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白复不紧不慢地下了马,任马儿奔离这个阴寒之地,注视着面前之人,似笑非笑,“是宫主让你来杀我的?”
青衣男子阴沉着脸,深邃的眼眸森冷无比,“宫主还在闭关。”
听罢,白复轻扬嘴角,“既然宫主没有下令,你干什么多管闲事?”
“你!”青衣男子愠怒,直指着他,“宫主命你与明镜领主协助四艺夺取墨阁,你却一心叛变,还残害明镜师徒。就算宫主没有下令,我也定会……”
“叛变的是伏申那老头子。”不等他说完,白复就淡定地打断了他。
“——什么?!”青衣男子皱着眉头,显然不可置信,“明镜领主效忠宫主多年,怎会叛变?”
“他不会叛变,他那徒弟可不一定。”白复目光沉着,不带丝毫犹豫,“我不过是为宫主收拾叛徒,何来叛变之理?”
青衣男子不答,细细端详着他,仿佛想看出他所言是真是假。良久,白复低声问:“宫主何时出关?”
对面之人又望了他一会儿,嘴角动了动,“今天。”
“那正好。”白复点了点头,冷笑,“那我直接去和宫主说好了。免得你又要杀我。”
话毕,他提着长剑向宫殿内部走去,甚至都没有看那青衣男子一眼。就在他快要进殿之时,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白复,艺书呢?”
他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她不是在墨阁么?”
“我命她去监视你了。”
白复仍不回头,目光凝聚,拇指搭在剑柄,“我没有看见她。”
此时,他手中的长剑已悄然推出半寸,随时准备转身攻向那青衣男子。然而,他并没有听到暗器飞来的声响,只有一个低沉得像是从地底发出的声音:
“记住,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他像没听见似的,快步走进殿内。四下无人时,他伸手探了探脖子后面,摸到的是一把冷汗。
***
初秋的轻风卷来阵阵凉意,一晃已是八月末。
中庭的桃树结满了沉甸甸的桃子,大半的果实已被采摘完毕。中央的池塘边坐着一个体态玲珑的少女,正望着平静的碧波出神。
少女大约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华裳羽衣,生得娇俏可人,面若桃花。
在这略显哀凉的景象之中,那抹鲜红,亮的有些刺眼。
伴随着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白衣少年从庭院直穿而过。他像是未看见不远处的少女,头也不抬。
闻见人声接近,少女侧首一望,眸子顿然亮了起来,“……白复?”
白衣少年一愣,缓缓转头,只见红衣少女正冲他微笑,声音温和,“你回来啦。”
他站定片刻,半晌才怔怔地点了两下头。
少女歪头注视着他,有些失落的样子,“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又是一愣,继而轻轻摇头。
面前的少女,他怎会不认得?自他十岁时拜入白夜宫起,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就时常来与他说话。
这个名唤睦昔的女孩,是白夜宫宫主的义女,跟着长生池的芍药长老学习医术,不过十四岁就已十分出色。
许是因为同龄之人不多,她待他额外亲切。每次他重伤回来,都是由她来悉心照顾。
可笑啊,实在可笑。她分明是与宫主最亲近的人,却是那样不谙世事,纯洁的仿佛一张白纸。
这样一个人,与他,全然相反。
“你怎么不在长生池?”他微微颦眉,话语有些急躁。
见他还记得自己,睦昔开怀一笑,“义父在闭关,我就溜出来玩啦。”她吐了吐舌头,“你可别告诉他啊。”
“不会。”他的目光依然生冷,声音里察觉不出情绪。
“那就好。”睦昔笑得香甜,不经意地瞥见他袖子上沾着什么东西,好奇地向他走近,“那是什么啊?”
白复不解,低头看了看,惊得双目瞪大,身子骤一抖。
在他的袖口,贴着身侧的一角,赫然有一块鲜明的血迹。虽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但只要一抬手,便会被注意到。
定是方才在雪松林杀掉那个女人时不小心留下的。他特意留心去掩埋证据,却未注意到这一痕迹。
“……”他惊然抬头,发觉睦昔并未起疑,只是面带疑惑地缓缓向他步来,连忙退开一步,遮住袖上的血渍,“没什么。”
他的声音不见起伏,但难掩心中的慌乱。好在睦昔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不再靠近,只轻问:“你受伤了么?”
“没有。”他淡淡地摇头,“赶路时沾了些泥,洗洗就没了。”
“你没事就好。”她顿然安心下来,微微颔首,“刚才我在想,若是你受伤了,我就给你瞧瞧,但我又想到师父说我医术不精,我怕瞧不好。”
听罢,他微微一怔。
睦昔的医术他是了解的,虽是不及芍药,但治疗伤口绰绰有余。他不知她竟会想这么多,心头顿时堵了什么,烦闷道:“没事我先走了。”
面前的红衣少女张了张嘴,想与他说什么,但并未开口,只是静静垂下了眼。
“又怎么了?”他不悦地轻喝,“别总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她仍是不出声。因为低着头,白复看不见她的表情,方觉自己说的有些过,不由颦了颦眉,“我不是讨厌你。”
他这话说的不带半分感情,却叫睦昔欣喜地抬起头来,乖巧地点头,“嗯。”
仿佛被什么东西震撼,他的身子僵在原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一言不发。
太过耀眼了。
在这个充满硝烟与杀戮的地方,她的存在,实在是格格不入。尽管年纪相仿,他们的心境却是千差万别。
他,是眼里只有仇杀的人;而她,是以医者为目标的人。
有时,他甚至会有不经意的动摇:对于这样一个人,他能不能下的了手。
总有一天,在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之后,她会恨他吧?
她会恨这个,自始至终都想要杀了他们所有人的凶手吧?
悲哀到了极致,他不觉笑了出来。睦昔错愕盯着他,不知发生什么,只知他像个疯子似的,捂着双眼狂笑不止。
哈哈。没错,所有人都会恨他的。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将这些人全部杀死,一个也不留。
因为,他恨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正太君》《 请记住我是亲妈(好吧连我都怀疑自己了)_____某乙:主线君不要生气,以后都是你的天下了主线君:真的?某乙:当然(望天)主线君:……
、「囚牢女子」
四处鸦雀无声,不见人影。
离开中庭之后,白复提着剑,像被鬼驱使着似的,径直向着一间庭院走去。
他很庆幸方才与长风交手时没有拔剑。因为,他的剑上,还沾着雪松林里那个女人的血。
他承认他有些健忘: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已经开始忘了。
也许并不是健忘,只是,他杀的人太多了,实在无法一一去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的确,自从进入白夜宫起,他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杀人魔。他是从修罗场里出来的,生来就是杀人的。这是他的使命,这是他的人生。
这是他自己选的。
杀的人太多,他已然麻木。他不会去关心杀掉的是不是无辜之人,也不会去在意这样的杀戮会带来什么后果。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剑,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东西。
闭上双眼,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一个老人的脸。那是他杀了这么多人以来,唯一一张让他遗忘不去的脸。
那个被唤作明镜的老人,有着平和而又安宁的心性。当他的长剑刺入老人的胸怀时,老人竟笑了。
那是一个慈祥的笑,又夹杂着悲哀。
他厌恶,他厌恶那种温和的眼神。他嫌弃,他嫌弃那些为了别人甘愿付出生命的人。
老人还是笑着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尽管嘴角漫着血,他却仍旧镇定。
——孩子,放下仇恨吧。
被这一句话所激怒,他不知自己又补了多少刀,不管老人身旁那个被他砍倒的徒弟如何叫唤,他都不停下攻击。直到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直到他连剑也无法握紧。
厮杀之时,他的胸前被狠狠刺了一剑。尽管意识涣散,他却发觉心中无比兴奋。
这是复仇的第一步。
他漠然转过头,盯着地上那个被他从背后刺了一剑的人,发出一声冷笑,“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他所期待的,是那个人提剑站起来,与他血拼,再被他杀死。如此的快感。
然而,最让他厌恶的,是那个蓝色头发的青年,毫无怨恨的眼神。那是愤怒的眼神,愤怒得几乎要燃烧,却不带一丝仇怨,甚至还带着怜悯。
“——我不会再无端杀人。师父让我莫要恨你。”
他恶心。他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
他不明白。那个人,应该化为复仇的鬼神,拼死向他砍去。他憎恶宽容的人,憎恶手下留情的人。
终于,他连杀人的力气也没有了,疯了一样地大叫着离开,再也不想看到那个不愿还手的老人,还有那个不愿复仇的年轻人。
他最终还是记住了一个名字,一个让他厌恶的名字。
晨泠。
不知不觉,他紧握的拳头已经渍出了血。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座深灰色的屋子。
这座屋子与先前见到的大殿不同,实实在在地冒着寒气。白色的雾气从门缝窗缝中弥漫而出,让人直打哆嗦。
伴随着寒气的,还有浓浓的血腥味。血腥的恶臭。
他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推了门进去。屋子里的景象,他虽已看了无数遍,但还是感到触目惊心,似乎背后在刮着冷风。
在那个苍灰色的屋子正中有一个十字架,被数百根黑色的细绳吊起,像个蜘蛛网一般。架上绑着一个面目全非的人,仅能看出是个女人。
她全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早已凝固,丝毫辨不出年纪。仔细一看,那些吊着十字架的并不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