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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默然片刻後,饶逸风突然在一旁摊开另一张画纸,而後在姬香凝的惊讶注视中,提笔迅速挥洒出一幅画,随即扔笔拱手告别。
望著那微跛的背影,虎玉咕哝,「姑爷根本不会武嘛!」其实,看饶逸风的模样,一开始她就觉得他实在不太可能会武功,只是想乘机玩玩而已,谁教他老是来烦小姐,不整整他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是吗?」姬香凝心不在焉地低应,双眸仍凝注在饶逸风的那张画上,内心却是震撼激昂无此。
那是一张笔力苍劲雄浑,有拔山盖世之气概的梁红玉击鼓抗金图,无论是画上的人物或背景,都带著强烈的豪迈色彩,激昂的奔放狂情,不屈的傲然之气和视死如归的悲壮。
那执戈的韩世忠、那正在击鼓的梁红玉、那等待攻坚的将士,都似是隐在一层似真似幻的薄雾中,仿佛他们都活生生的跳跃在你的眼前,逼真得可以使任何看见这幅画的人感到窒息、感到震慑,彷佛已听到咚咚咚的鼓声,还有那雄壮悠扬的歌吟——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漫说秦宫汉帐,瑶台银阙,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汴水夜吹羌管笛,鸾兴步老辽阳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姬香凝忘形地轻抚著那几行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狂草,即使是她,也画不出如此叱院风云、气吞日月般的气势;大师兄也许可以,但又不尽相同。
大师兄是稳重的,这张画却是如此狂放,狂放到令人抓不住!
不能否认,无论是这画或字,都与饶逸风本人大不相符,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亲笔挥洒而就,她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出自他之手。即使是现在,她依然很难想像如他那种外表斯文俊秀得像个姑娘家,个性又吊儿郎当不太正经,而且成天只会吃喝玩乐的人,会有如此豪迈狂放的胸襟。
「难道……这才是他吗?」她呢喃。「是我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吗?是我忘了传言不可尽信的道理吗?是我……太过骄傲了吗?」
「小姐,您怎麽了?好像在发呆耶!您……哇~~这……这是姑爷画的?」虎玉惊讶地低呼,每一次姬香凝画画,她就会偷打瞌睡,所以她刚刚根本就没注意到饶逸风画了些什麽,直到这会儿。「他居然画得出这种东西?真是……真是……」
「令人难以置信?」姬香凝轻声道,可以听得出来那正是她的想法。
老实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知道小姐也画不出这麽豪迈的画来,所以,大概就是姑爷画的了。」虎玉就事论事地说。「没想到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耶!」
姬香凝默然半晌。
「虎玉。」
「小姐?」
「明儿个准备一壶梅沁,我要跟相公喝两杯。」
「用午膳时吗?」
「是的。」
「知道了,小姐!我会多准备两道适合下酒的菜的。」
於是,就这麽随手的一幅画,终於挑起了姬香凝对饶逸风的好奇心,她想知道饶逸风是不是真有那麽豪放的一面,也想知道饶逸风究竟有什麽样的内涵。
还有,前两天虎玉所提到的,饶逸风也有他不为人所知的神秘之处,当时她虽然感到有点奇怪,却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现在,她也想知道了。她有预感,只要能挖掘出他的神秘,就能确实探知他究竟拥有什麽样的性格、什麽样的内涵了。
不过,会有这样的结果倒是饶逸风始料所未及的,因为他会画那幅画的用意,并不在於引起妻子对他的兴趣,而是很单纯地想透过那幅画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和他作一对夫唱妇随的夫妻,那麽,无论她希望他做什麽,他都可以做到。
可他画是画了,却不敢真的奢望姬香凝会一看到那幅画就倒进他怀里,甚至还担心他太过明显表态的结果反而会把她给吓跑了,毕竟,她原就不想要有丈夫,而且,她看起来好像一直不怎麽欣赏他,搞不好以後见面的时候,她还会在彼此之间量距七尺先隔上一道鸿沟再说,那他可就要懊悔死了!
唉!垂青於他的女人那麽多,为什麽偏偏他中意的女人却这麽难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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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越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容易碰到倒楣的事,饶逸风觉得这种说法实在很符合他现在的状况。
耐心地守候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终於在梅林里吃到一顿饭,这会儿却很可能只为他一时冲动而绘下的那幅画就前功尽弃了,他已经担心得几乎整晚睡不著觉了,偏偏一大早要出门时又碰上了他最不想碰上的人。
这还不够晦气吗?
他今天是不是最好不要出门,守在家里数馒头比较保险?
「爷!」
一瞧见那个唤住他的人,饶逸风就忍不住先叹了一大口气给她看。
「又有什麽事了?」
「爷,」秋海棠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些日子来,您总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究竟您都到哪儿去啦?」
「我又不是整天不见人影,最晚不都过午就回来了?怎麽,」饶逸风冷哼。「在府里管东管西还不够,现在还要管到我头上来了?」
瑟缩了一下,秋海棠忙又道:「不是啊!爷,是有事找您不好找呀!」
「少给我在那边胡扯了,我下午不都在吗?」饶逸风不耐烦地继续往大门走去。「到底有什麽事赶快说吧!」
「爷……」秋海棠悄悄觑著饶逸风的脸色。「我是想……如果您不说一声,老管家是不会让杜鹃上主屋去伺候您用膳的,所以能不能……」
「不能!」饶逸风蓦然止步,并转过身来瞪著她。「你到底够了没有啊?我不用你妹妹伺候你听不懂吗?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以前的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秋海棠委屈地咬著下唇。「是爷您先疏远了海棠的呀!只因为海棠始终未能为爷怀下孩子,爷就不要海棠了,这能怪海棠吗?说不准再过两年,海棠就能怀下孩子了也说不定,可是爷您……」
「闭嘴!」饶逸风的目光倏地转冷。「你究竟还能不能有孩子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而且,你更了解我并不会为了这种事疏远你的不是吗?追根究柢到底为了什麽你自己全都明白,所以,少来这边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我还留你在府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最好不要逼我把你赶出去,懂不懂?」
秋海棠震了震,可她还是硬起头皮强辩,「海棠就是不懂啊!海棠究竟做了什麽让爷不高兴了?如果爷为了一些没有根据的谣言就胡乱判下海棠的罪,那海棠绝对不服!」
「没有根据?」饶逸风冷笑。「你要我告诉你,你儿子住在哪里吗?」
一听,秋海棠不禁神情骤变。「爷,你……」
「还有,你要我告诉你,你是委托谁去杀害产婆的吗?」
秋海棠跟舱倒退两步,脸色发青,惊恐万分。「爷……」
饶逸风轻蔑地哼了一声。「所以,你最好给我放规矩一点,虽然我已经替你赔了一大笔银子给产婆的家人,但这已经是最後的极限了,你要是再走错一步,别怪我翻脸无情!」话落,他掉头就走。
秋海棠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一张脸煞白,只有眼色在片刻的畏惧後,又开始变幻……
☆ ☆ ☆
越接近梅林,饶逸风的心就越不安,还没出门就被罗煞女堵住,出了门马又瘸了,再出城後,天空居然开始打起闪电来了。
真是的,老天爷来凑什麽热闹嘛!
好吧!他知道了,总之,今天绝不会太愉快就是了,对吧?哼!最多就是进不了梅林嘛!有什麽了不起的,明儿个再来就是了!
可要是明天还进不去呢?
那就後天再来罗!後天再不行,还有大後天和大大後天,总之,就算被扫把揍出来,他也不会投降的!
於是,他穿上了铜皮铁骨,准备迎接他长这麽大以来最大的挑战。可没想到,当他满心忐忑地来到梅园时,见到的却是姬香凝期待的眼神,就连一向没给过他好脸色的虎玉都笑咪咪地把他迎进梅林里,害他顿时鸡皮疙瘩全体来报到,差点以为自己在作梦了!
他赶紧又掐脸颊、又掐手臂、又掐大腿、又掐屁股、又掐腰肉,全身都被他自己掐出一片乌青後,终於能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了!可是……怎麽会这样?
她不会是真的要倒进他的怀里了吧?
「这个……」饶逸风怔愣地望著那盘附加在那壶梅心茶旁边的点心。「我可以吃吗?」原来这儿也有供应点心啊……不会是要毒死他的吧?
虎玉噗咽一笑。「当然可以啊!那本来就是准备给小姐和姑爷您吃的嘛!不过呢……」她觑姬香凝一眼。「我们小姐爱死您画的那幅画了,您要是肯为小姐多画几幅,虎玉就多为您准备一些更好吃的点心,如何,姑爷?」
「耶?」饶逸风有点哭笑不得。「啊!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很少画画,昨儿个那也是信手涂鸦的,夫人真的喜欢吗?」
原来点心是要给他的画吃的呀!可是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她不是应该自动倒进他的怀里,要不然就乾脆拿扫把揍他出去,这样才合乎逻辑吧?
姬香凝颔首。◆「还有字,妾身一直深以自己那一手字为傲,但昨日一见到相公的字,妾身不由得愧然了。」
「还有字?」饶逸风更是啼笑皆非了。「但……但是我真的很少画画,也很少写字啊!当然是学过一段时间啦!还挨了师父不少骂呢!可也只不过是三、四年而已,哪能画出什麽好画,写出什麽好字来呢?」
「相公更让妾身愧煞了!」
「咦?」他又做了什麽了?
「妾身自幼习字习画,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却犹不及相公三、四年的成就,妾身实在该自我反省了。」
「耶?」这样他也有错!?
「请相公老实的告诉妾身,前日的那几盘棋,相公里的都输给妾身了吗?」
几百年前的事了还要计较?「啊……呃……当然……是真的。」女人真的很小气耶!
「相公……」
「夫人?」他怎麽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在发抖?
「妾身最恨人家骗我!」
「哦……咳咳……那麽……大概是一半吧!一半是你赢,一半是我让你,这样可以了吧?」讨价还价吗?他买到什麽了?
「谢谢相公,妾身明白了。」
饶逸风突然觉得以前那种他自说自话的情形好像比较安全、比较好混,像现在这种,他怎麽说怎麽错的状况实在很难挨。
「那……我画画吧!」说著,饶逸风赶紧起身向书案走去,有点逃难的味道。
「相公不先喝茶?」
「不用了,先画吧!」渴不渴不重要,先让他喘口气吧!「要画什麽?」饶逸风拿著毛笔问。
「请相公随意。」
「随意啊?」写上两个大字「随意」不晓得行不行?
不行!那样太混了,还是……
尚未画完,虎玉就开始窃笑不已,直到最後一笔结束,虎玉早就转身去捧腹大笑了,即连姬香凝都闷笑不止。
饶逸风放下笔,滑稽地眨巴著眼睛。「怎麽样?我画好随意了,还可以吧?」
姬香凝想说什麽,却又不敢开口,因为她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笑出声来,只好盯著那幅画猛眨眼。
那幅画实在很简单,画里正是他们三个人,而且画的就是他们适才的姿态,一个在画画、一个在大笑、一个在抿唇偷笑,而画里的那幅画上则仅写了两个楷书大字——随意!
然而,虽然仅仅是一幅诙谐的小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