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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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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大马路上,我的恐惧才渐渐缓解了,可心里的疼痛又卷土重来。 
我的青春期一直都是这样,危机四伏,灾难就像那只突然蹿出来的野猫一样防不胜防。我一直遭受着的,都是突如其来的伤害。 
潘正这是第二次伤害我了,第一次对我的伤害是他搭上了方玲。 
我被这个狠心的人打倒了,忽然觉得活着没劲儿了。有人说,只有爱别人,才能体会到真爱。可为什么要叫我爱上一个骗子?我恨真相过早地暴露。我真希望潘正对我的欺骗永远不要真相大白,我可以被他永远骗下去,骗上一辈子。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我大姨家的巷口时,发现我表哥“卷毛鸟”正倚着墙角等我,路灯把他的脸照得挺暗淡的。可他暗淡的脸上的一双眼睛,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我害怕了,赶紧垂下了头。 
“怎么回来这么晚?”他话音里有责备的意思。 
“我去洪敏家玩了一会儿。” 
“撒谎!洪敏刚来找过你,叫你明天上午去她家一趟!” 
我又羞又怕,绞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他朝我靠近一步,在我的马尾辫上捏下一块小木屑,之后狐疑地看着我,目光渐渐冷了。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没有人欺负……” 
“这木屑是去哪里弄的?” 
想起王斌对我的欺负,不,想起潘正对我的出卖,我的委屈一下子便堵住了喉咙,“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脸没处躲藏,就贴在一根水泥灯柱上。这水泥灯柱的凉,迅速传遍了我的全身,抵减了我身上的热,好受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脚步沉重地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愿说谁欺负你了?” 
我不想说出潘正的名字,赶紧把脸从水泥灯柱上移开,使劲摇了摇头。 
“这说明你没以为他是欺负你。”他说,“唉,看来你也不需要我帮你。” 
我努力抑制住了哭声。他又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说:“回家吧,洗个澡,我把饭给你热一下,今天我比着食谱给你炒了辣子鸡丁。” 
听了他的话,我的泪又开始流个不住。 
第二天上午,我来到了洪敏家,才知道她家出了事。 
昨天中午,她姑夫拿着那本《曼娜回忆录》去了毛巾厂宿舍,准备诬陷毛巾厂厂长。没想到,自己的老婆正好在厂长房里,被他逮个正着。他提出要毛巾厂厂长出一万块私了,不然就上告。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使她姑和毛巾厂厂长抛家弃子、一道私奔了。她奶奶一气之下,晕倒在地,被送进了医院。她爸妈今天忙着找她姑,没时间在医院照应,洪敏必须去医院陪护一天。她嫌孤单,就叫我和她一起去。 
她奶奶的病情不是很严重,打完吊针,自个儿睡了。我和洪敏来到医院的花园里,坐在一棵芭蕉树下磕瓜子。 
“我姑夫半疯啦,本来想敲诈,结果搞得个人财两空。” 
“你知道你姑跟毛巾厂厂长去哪了吗?” 
“谁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姑高兴,我姑一说起毛巾厂厂长就美得像花儿一样。” 
“她真有胆啊!” 
“什么胆!我姑夫说我姑,三十岁的女人旺得很,为的不过是毛巾厂厂长的那根棍儿!” 
我的脸热了起来,想起了昨晚我看见的王斌身上的那一根。我把王斌昨晚对我干的事和潘正对我的出卖告诉了她。 
“王斌……他得逞没?”她熟练地磕了一粒瓜子,“扑”地把壳吐了出去。 
“没有……” 
“那有什么?当他在石头上磨刀好了。”她挤眉弄眼地朝我笑。 
“你怎么这么说话?” 
“嗨,不就那么回事吗?”她瞟我一眼,“如果王斌那丑八怪肯给我买手表、金项链,我就和他玩真的!落在手里的,就是自己的。” 
“你不为张叔林守着身子?” 
“张叔林?长了千里眼哪?他怎么能知道?” 
“你不爱张叔林了?” 
“爱,呸!呸呸!爱?在哪儿呢?”她抹了一下嘴,扒拉下一个瓜子壳。   
一个命中注定的强吻   
周一下午第二节是语文课。“花裤衩”依旧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他讲得兴奋时习惯挺胸。每个人都喜欢展示自身美好的部分,“花裤衩”的胸肌和两条麻杆儿一样的细腿相比,确实算对得起观众了。 
望着窗外绵绵的秋雨,我突然想起了豫剧《白蛇传》里的几句戏词,心陡地就酸成了一片。“自从你背为妻暗暗出走,哪一夜我不等你到月上高楼?对明月思官人我空帏独守,为官人常使我泪湿衫袖……” 
“哀怨”——此刻,我对这个词的感受入了骨。这世界上,谁的命能比得上我的命苦呢?被生父抛弃、受后爹毒打、长这么大没看见我妈几次笑脸、被潘正耍弄、被王斌欺负…… 
接着,我又想起了一个女生的爸爸来校看她时的情形。她爸朝她一招手,她就跑了上去,抱住她爸撒了好一阵儿娇。那天,我看到那一幕,一个人跑到校园西边的小河边哭了一场。在这个人世上,我的孤独属于天赐,注定摆脱不掉了。班上有几十个同学,大家天天磕头碰脑,但我却如同置身荒无人迹的沙漠。即便在我被潘正进入、和他连接的过程中,也无法摆脱强烈的孤独感。不止一次了,我想用野蛮的办法把他和我粘在一起,就像两个必须同生共死的连体婴儿一样,一辈子不能分开。在意识到不可能之后,我又想狠狠地虐待他。最可悲的是,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他蠕动的身体下咬着牙沉默。 
我无趣地拈着身上的红毛衣下摆。这是我妈的旧毛衣,我特别不喜欢它的颜色,但不穿就得挨冻。我妈不舍得花钱给我买漂亮衣服,她根本没有闲心考虑青春期女孩儿爱不爱美。 
“张蔷薇,你总结一下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花裤衩”的眼神里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 
我木然地站起来,看了看黑板,才知道他今天讲的是哪一课。 
“我还没想好……”我低着头说。 
“你不是没想好,是根本没听课!”看来他真生气了,他要求学生历来严格。 
“我身体不舒服。” 
“不对!你是思想开小差了。”他不依不饶地,“你在想什么?想谁?” 
“没想什么,也没想谁。” 
“那你就站一会儿吧,听别人总结!” 
“花裤衩”这么做是对的,只是方式有些不妥。可我却觉得“花裤衩”对不起我,他已经在意念上占了我便宜,又这么不近人情地对我。人,为什么会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呢?他是嫉妒了,又猜测我在想潘正,才这么惩罚我。他难道不知道女生的面子特别薄吗?我不想撕破他的伪装,我觉得他不配我动气,他真的不配。我做人比他真心,单凭这一点,我就比他高贵。 
想到此,我再也忍无可忍,疯了样地跑出课室。我听见“花裤衩”在后面喊我,但我没停下来。我跑下楼梯,又往学校大门口跑。一直跑到小百货店前,才放慢了脚步。 
“又来买话梅糖啊?这时候不是上课时间吗?”售货员阿姨冲我笑道。 
我摇摇头,快步走过了店门。 
“这孩子,咋不打个伞啊?”她拉长了声音说。 
走到一个岔路口,我往右一扭头,看见了木工厂,想起了王斌在里面对我干的事儿,有些反胃,便径直朝市区方向走,快步如飞。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何必赶得这么急呢?我淋着这么大的雨,踩着满地湿漉漉的法国梧桐叶,到底要去做什么?前面又有什么在等着我?可是,不这么往前走,又能怎么样?我不可能马上退到课堂上去,起码在天黑之前,我没脸面回到校园里。 
好在天黑得很早,我站在市区的广场上犹豫了一会儿,准备折回去。身上的衣服淋透了,但我的皮肤却只感到麻,没感到冷。这感觉和我在大冬天故意把自己塞到冷水龙头底下一样。我干过那种事儿,而且干过不止一次。渐渐地,我心里开始好受些了,也开始有些后悔跑出了教室。我为自己挣面子的同时,却把“花裤衩”弄得威风扫地。这不好,无论如何,一个好学生不该这么做。 
我愧疚地朝学校走,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口时,一个穿着橡胶雨衣的身影从一个巷口蹿了出来。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我,就是一阵强吻。他吻我的嘴,由于没防备,我的嘴被他撬开了。我因为害怕,眼张得很大,看清了他紧闭的眼,还有被路灯照得惨白的脸。他的睫毛挺密的,是个长相不错的青年。 
他觉得目的达到了,就放开我,往巷子里跑去了。他跑得竟那么快!有生以来,我从没见过有人跑得那么快。我呆住了。和我怕他一样,他也是怕我的。这次强吻因了这人与人之间的防备,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嘴里留着他清新的口气。他身上有股橡胶味儿。此刻,我豁然明白:我淋着雨快步如飞,踩着满地湿漉漉的梧桐叶,赶来这儿来做什么了。我命里该受多少男人的羞辱,那是注定的。   
我把个卖X货咬得鲜血直流(1)   
我淋病了,后半夜发起烧来。 
寝室长没了主意,刚好“花裤衩”的宿舍离得近,就跑去敲他的门。“花裤衩”和“白魔头”都来了,“花裤衩”蹲在我床前,用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就和“白魔头”出去了。 
回来时,他们给我带来了药,照顾我吃下之后,“白魔头”有事先离开了。“花裤衩”坐在我的床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两个大红苹果,放在我的枕头旁。 
“香吧?”他的声音很温和,脸上还有纯纯的笑容。 
“香……”我是说了这个字的,声音却没发出来,喉咙被哽住了。 
“明天烧退了,我来给你削一个吃。”他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来了,还给我买来了早餐。宿舍里的同学们没觉得奇怪,她们都知道我跟潘正好。他看我吃完早餐,竟真的开始给我削苹果了。在他削苹果的过程中,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在这个过程中,他似乎不像平时那么招人烦了。 
周日下午,我坐在我大姨家的后院里看书,突然就变天了,阴沉沉的,寒风四起,外面的行人都冷得缩紧了脖子。树上剩的黄叶,在冷风里颤抖,看上去异常寥落。一种不详的预感把我包围了,我想起了我妈,很想去看看她,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我大姨。 
“你去吧,和你妈说说话就回来吃晚饭。”我大姨答应了。 
“嗯,知道了。” 
“记住,别在那儿过夜!”我大姨强调。 
“好,我记住了。” 
我看了看表,才四点半钟,我妈还在上班,我就直接去她厂里找她。我妈因为长得漂亮,一直在厂工会工作。为了节省几毛钱,我没有坐公共汽车。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走得太慢了。一路上,我妈的面孔在我眼前闪个不停,我觉得她会出事,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进了厂门,我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我妈正准备和她的同事杨阿姨一块儿去公共澡堂洗澡,看见我站在门口,挺惊讶的,就赶紧走到我面前,问我有什么事。我看我妈没什么事,就放心了,说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她。我妈叫我也去洗澡。去澡堂的路上,我妈想起了我小时候的事,就对杨阿姨说,我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洗澡”,总是问洗澡怎么不带“枣”去。杨阿姨听了,摸着我的头,冲我笑。杨阿姨的笑挺漂亮的,露着一嘴细碎的白牙。 
三个人走到澡堂附近的一个岔道上时,突然,一个剽悍的女人从背后扑过来,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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