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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您瞧我!我这老妇看见公主大人如此幸福,一下就返老还童高兴得变成小孩子啦。哦哦哦!小乖乖饿了啊!”小少将君说着,把因饥饿开始哭泣的小公主交给了新雇来的年轻乳母,“饿了就哭,这小拳头握的,可和公主大人您当初一个样儿呢!是个能管事的孩子呀!”
刚去给孩子做过一场祝福换装而来的千寻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切,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真可爱呢,这个孩子。”
年轻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在阿市鼓励下把手递了过去,然后手指被不断吮吸着食物来源的小婴儿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在大人怀里躺着吃饱了奶之后,茶茶小公主咂咂嘴打了一个带着奶香的嗝儿,然后乖顺地任由小侍从给她擦脸和换衣服。
小小的,柔软的孩子。
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啊。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像被点亮了一般,满满的全是幸福。
“对吧?就是这样的小家伙居然在我肚子里呆了大半年啊,感觉上真的好神奇。”
阿市笑了起来,她捏起孩子的小脚丫亲了一口,“生下她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要裂开了,疼得恨不能再也不要醒过来,不过一切都很值得……啊,兰君,”面色丰润的年轻母亲突然笑得像个淘气的孩子,“我跟你说啊,别看长政大人现在哄孩子哄得顺手,刚开始的时候他可是一副连一个指头都不敢戳孩子,后来乳母手把手地教了他之后,他还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茶茶一哭他就手脚僵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忙脚乱的,看起来简直要跟着女儿一起哭呢!”
“主公大人到——”
“主公大人到——”
“主公大人到——”
重重通报声传来。刚才还凑在一起的女眷们立刻回避到帷幕之后,保持端庄姿态之余把艳丽衣衫风流地在屏风下露出一角,小少将君则在竹制的帷幕之后故作正经地瞥了一眼这位她也是头一次见的少年国主,然后在心底里满意地不住点起头来。
嗯嗯,是个威武的好男儿。家世也好,相貌也好,气度也好,果然和公主大人非常般配呢。
“长政大人,阿市大人跟我说了您是个可爱的父亲呢。”并不必循例回避的千寻笑着看了一眼脸红起来的阿市,“女儿哭就手足无措得简直要一起哭的父亲大人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长。
“哪、哪有那么夸张啦!散布‘丈夫很笨’的谣言是不好的哦,阿市。”容貌端丽的美青年的脸也红了起来,小夫妻面对面的一刻简直像在蒸笼里面面相觑的两枚虾子,然后他的表情变得促狭起来,“不过阿市,我真没想到字迹那么潇洒的六条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呢——嗯,身高不柔弱,比大部分男儿都要高了。”
众女眷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千寻脸一热,也成为了熟透虾子里的一员——
这可确实是事实没错儿!就算是往军队里一站,她的身高也足够成为醒目的靶子了。
“我就说过了吧?长政大人硬是不信。”阿市的笑容看起来格外俏皮,“不过兰她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呢,本事也不比男儿们差。我昔年曾向她请教过兵书里的事情,她可说得头头是道啊!怎么样兰君,要不要和长政大人来侃一侃?肯定会很愉快的。”
千寻略感不妙。阿市甚至并没有用桧扇或衣袖掩住嘴唇——这初为人母的女子嘴角弧度是柔中带着笑的,可那墨玉一般的眼瞳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却如磐石般坚定。
“啊,啊!”在襁褓里睁着一双纯黑色大眼睛直吐泡泡的茶茶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那银铃一般带着奶香的笑声却并没有让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稍微松快一些。
女子一旦嫁了人,心就会慢慢偏向自己的丈夫。
就算千寻早就说过,自己绝不会以任何形式直接参与到征战之事里头,阿市也还是……
“哪儿有的事!”千寻朗声笑了起来,“我是个爱看杂书的人,所以总容易有些胡思乱想——可不敢与战功赫赫的长政大人比呢。不过说来要是能博诸位一笑,倒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兰君,你甘心吗?只当一个普通的巫女……你甘心吗?”
阿市说着,慈爱地拍拍孩子以极轻缓的节奏晃了晃。而后这女子只消抬起眼眸递来微微一笑,便是连素有贤名的平安六歌仙也无法歌唱赞叹的极致风情。
你甘心吗?就这样……平庸一生?
、39战国风华
这段小插曲最终被年轻的浅井家家主爽朗地笑着用有趣的新话题带过。
政事自是略有谈及;千寻也不惮发表些她自己的看法;不过当她把对平民与武士生命的怜惜和不愿有战事的慨叹更强调了些后,那端丽俊挺的男子看她的眼神便不像之前那样夹杂着充满审视的狩猎意味了。
“兰君你呀……”阿市见此不由摇摇头,面上似释然又似无奈。她笑着斜睨了一眼千寻又嗔了一眼丈夫,初为人母的动人风情立时便让那始终含笑的近江国主眼神变得深了些手也握上了阿市的;于是一时房室之中女侍们以袖掩唇相视而笑,面上表情全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可喜可喜,诚可喜也!”女侍中青衣的一个拢袖娇声笑道;“主公大人和夫人感情甚笃,定然很快便可再度喜获麟儿——到时小公主便有伴儿了!”
稍年长的闻此轻拍她一下,“瞧你瞧你;哪有说话这样露骨的,夫人正脸红了瞪你呢……”
女眷们再度笑了起来。俏脸红透美得像朵盛开桃花的阿市和丈夫含笑的眼神碰撞到一起的一霎,握在一起的手便濡湿着汗更亲密了些。
“阿市。”浅井家家主如含珍宝般轻唤了一声妻子的名字。
“长政大人……”自战国起便一直名动千年直至后世的倾城佳人动情喃喃着;子夜般黑眸倏然化作了春水,柔情无限地款款依偎在了丈夫怀里。堆叠如霞彩般的丝绸衣衫遮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恍如那云端仙境里最是丽色无双的神仙眷侣。
这青年夫妇脉脉相依的场景非常美丽。清甜的花香伴着浅淡熏香一同轻轻跃动着亲吻着他们幸福的笑脸,鲜嫩绿叶被光所拉长的剪影末端落在在阿市的滟滟黑发和绘着近江千重波浪的屏风上,阿市的乳母和众侍女们看着他们都打心底里发出了快活的笑容,千寻见此却只能暗道可惜。这身着巫女装的纤细少女面上是笑的,触着腰间陪伴自己许久的古旧银笛的手却只觉有股寒气从那儿往周身蔓延开去,留下一路颤栗。
这是阿市的第一个丈夫也是最爱的男人,他将会因背叛信长并战败后在小谷城自刎而死。然后阿市会回到信长身边为了仇恨而嫁给柴田胜家,再与那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第二任丈夫一起自杀……
“叽叽!叽叽叽!”金子倏地跳上千寻肩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小小的爪子抱住了少女的脖子逗得她眼里稍稍明亮了些,而后小家伙那双蜂蜜色的大眼睛便对上了正在襁褓里吐着口水四处张望的小公主茶茶。
“啊~呜——啵,呜——啵啵。”那孩子黑珍珠一样乌溜溜的眼眨了眨又眨了眨,她盯着金子细柔的金色尾巴左右晃动的弧度从嫩嫩的小嘴里吐出几个泡泡淌了一下巴口水,然后在乳母不应母亲不答的情况下把小拳头一捏,终于呜哇一声嚎了起来——
“呜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小公主中气十足地把眼睛挤成一条细缝,透明的水珠子连成了线掉下来,小猫一样尖细的哭声把人的心都给泡软了,“呜哇哇哇哇哇——”
“公、公主大人!”
已然彻底沉浸在粉色氛围里近乎飘飘然的侍女们瞪眼一颤,连忙不迭地哄起那开始猛哭的小囡囡来,一边轻声细语着一边解开布料,“别哭别哭哦哦哦……让我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天啊,全湿了!快拿换的来……”好一阵窸窣的衣物摩擦声过后,侍女们才把总算把这玉雪团儿一样小小的孩子安顿好来,而后便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起了午宴事宜——
为贺爱女百日,年轻的近江国主可是请来了不少藩内颇有才名的能人;而欢畅的午宴过后,那些个武人就纷纷告别而去——近来战事频频,一入夜,便是有杀伐之气坐镇的煌煌主城内也动辄便有缺胳膊少腿的怨鬼四处害人。怨鬼自然有真有假,借其名大行便利者自然有之,是以法师和巫女们因惧怕沾上麻烦多会避开此类委托。为此,众人总要赶在入夜前回到落脚处,以免惹上不洁之物或是杀身之祸——只有那少数的几个在主人私遣仆人的再三挽留下,决定在城主的府邸处暂居一夜。
手下家老对浅井家再忠心也好,他们所忠于的毕竟是近江国浅井氏,而非浅井长政本身。即便前家督浅井久政已然退位,可那位大人在武士中的影响力仍然不堪小觑,兼且又有两人政见不合一事……
宴客的房室里,只见推杯换盏,交头低语。
而当夕阳沉下地平线去,星子也在天际亮起来的时候,千寻正坐在屋顶上专注地摆弄着洁白的纸张。晶莹如雪的白蛇缠在她的手腕上,不时在凉风里吐吐信子。
“那巫女当真如此言说?在下早就劝您她必不是个可用的。”
早前使出的式神氤氲着纯白灵力飞回来落在少女指尖,星点荧光凝成了年轻的城主和他部下之间的闲谈,“她没说真话吧?来时把浪人击倒虽是勇猛,可虽有半数人还活着并得以救治,剩下的可都死得不明不白,状况惨烈之至——这实在有些诡异,怎么想都会有后患。更何况这女人本便是那边来的,可同我等共事与否本就难说呢——主公大人啊,阿市夫人再如何也不过一介女流,更何况她是信长公之妹呢?您的父亲久政大人也始终不能接受他的行事呢。您还是谨慎些……”
容貌秀美堪比好女的青年男子在灵力化作的水样镜面上一哂,把话题转到了贼心不死的六角氏身上去,这使得好些个更偏向朝仓一派的武士不渝之色更深了些,“主公大人,我等最初也是希望您能带着我近江子民免于在征战中被鱼肉才不得不去请久政大人休息。那尾张的大人虽是如今势盛,但他行事可实在是过火了些,迟早也是要坏事的,如今——”
咔擦。男人的话语被横空插来冷玉一般带着水汽的手捏碎成了点点星光。
“白……白碧君!”被那手吓了一跳的千寻脚下一滑身体稍稍后倾,在跌倒之前被手的主人长臂一伸稳稳揽住,“谢谢。刚才是……”女孩抬起头来,看见金子极亲密地跳到对方肩上去,而白碧清俊面容上满是忧色,“发生了什么事?”
'有谁来了。偷偷摸摸的家伙……'
代替言语的灵光刚消散在半空那瞬,便有鬼魅般瘦小身影从树侧闪过——
唰!千寻下意识便是抽笛抬手拉弓射箭,纯白灵力化作数道疾光,然后一声闷响,一个小小的身影捂着泊泊流血的双膝倏然掉落:那是个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少年,脸颊上两摸黑灰,看起来脏兮兮的,顶多也就十二三岁模样——他正惊恐地看着千寻手中长弓化为银笛,却始终紧抿着嘴唇不曾出声。
少年的膝盖上没有利失。巫女那能伤害鬼神的灵力同样也可伤害人类。
白衣的前神使无声地笑了起来,雪一样纯白长发随风拂过了青荇色的美丽眼眸——他过于纯净而安然的笑容像朵开在夜里的昙花,这让千寻稍微不安起来。
·
“嘶……左边左边,轻点儿!”
膝盖中箭的瘦小男孩吱哇乱叫着,斜躺在地上抱怨着千寻“太不怜香惜玉”——这忍者小子既未按例自裁,也没趁机逃跑,只是像个大爷一样指使着为他细心包扎中的千寻。老油条一样的小家伙明显看出了面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