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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却缓缓随着血脉流向自手臂到手心,而那划破的掌心在那疼痛中血流不止,痛楚一路蔓延却在接近掌心的地方徘徊不去。
就在她觉得血都要顺着那金叶子伤口流干的时候,夏朱月却在她手掌心上洒了把鹅黄的药粉,又在她腕上推了一阵内力。待药粉散尽便及时撤了掌,那疼痛随着血水而出、滴落船舱便消失殆净。
若芸怔怔的看着蛊竟是如此拔的,无论运内力还是以药粉敷之的时机都把握的极为到位,而让她更为惊讶的是夏朱月这么干脆就替她拔了蛊毒。
程清璿这才将封住的穴解开,又给她伤口止血,取来白绢将她手心包起。
若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熟练打着布结。眼前黑来便觉天旋地转,依稀觉得自己并未摔到船板上,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人轻轻的用手给她顺着背,让她呼吸逐步平稳、血气渐缓。
“这血蛊看似容易却拔蛊极难。非要用内力与封穴引脉放血、用蛇信钩吻之粉引之不可,你觉得是谁?”夏朱月靠在软垫上,边喝着茶边稍事休息。
程清璿将若芸安置在榻上,细细的替她把脉,头也不抬:“那时能接触她的,除了荣王府的人便是楚家人,除此以外只可能是大祭司的人。”
“于百泽抓赵无阳这么久都没消息,莫非被灭了?”夏朱月似乎心神缓和了些,略带调侃的诅咒起百泽来。
“应是有别的事。”程清璿回答着他,眼眸却未离开过她白如纸页的脸庞,不敢将她平放,只能让她侧身歇息。
“尊主,赤炎如何处置?”青舒带了一人进来,抬手将他推上前。
夏朱月才缓和的脸色顿时暗沉起来,坐起身用极为阴冷的声音道:“说,她和你什么关系?”
若芸微微张眼,发觉自己靠在榻上,程清璿仍在身侧,而他淡而深幽的眸子看着前方似有冷光。
她瞥眼便看到赤炎跪在不远处,此时他未蒙面,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将他下颔斩断般横卧在唇边,而夏朱月骇人的目光似乎要将赤炎吞了一般。
她忙挣扎着起身道:“青鸾……与你可是旧识?你在宫中去见的人……可是她?”
若芸血气未平,说几句便喘了起来,慌忙从袖内暗袋中取出药丸来吃。
程清璿并未许她退开,仍是不轻不重的扶着她靠着,提掌在她背心送了阵内力助她稳住气息,又盯着她的药瓶半晌,竟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
赤炎沉默着,始终低着头半个字未答。
“赤炎,你这不是保护她,你是害她。”若芸心中颇为难受,瞅着赤炎的发顶良久,提了口气,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道,“你告诉我,淬火令——是不是你偷的?”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仅夏朱月,连程清璿都微微惊诧。
“青鸾被逐出扶苏。即便有怨恨之心也无法取得密令,是不是你偷去给她?”若芸见赤炎仍不说话,真替他捏了把汗,只怕程清璿见到今日种种早心里有数。再不招指不定会有杀身之祸,于是又问。
赤炎却抿唇不语,低头木雕似的跪着。
若芸心中正哀叹不已,忽觉程清璿伸出微凉的手掌轻拍她的手背,他的声音从耳畔淡淡传来:“你欲偷淬火令交予清平教的青鸾,不巧却被朱月的徒弟索泰发现,才有了西离联手清平教围攻京城一事,是么?”
赤炎闻言脊背顿时直了直,僵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程清璿见他终于承认,竟连眉都未曾皱下。又开口问道:“你多番隐瞒,企图凭一己之力劝说她,便可息事宁人。岂料有今日一遭弥天大祸,便只能以命抵命,是么?”
这回。赤炎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若芸见他同意抵命,终究不忍,转眼看着波澜不惊的程清璿,又无从开口求情,只得一同沉默着。
“你多年前遇险被同为近卫的青鸾所救便心中有她,即便青鸾钟情夏朱月执念已深,你也义无反顾。是么?”程清璿此言一出,竟微微笑了下。
短短三个问题已然将前因后果分析了个通透,若芸从未见他处理过什么人、什么事,呆呆的看着他的侧颜,觉得自己竟未将他了解透彻过。
此话问得太过直接,赤炎考虑良久。才郑重的点了点头。
“程清璿,你这么问是打算饶他一命?休想!”夏朱月忍不住出言激他,重重的将手掌敲在边桌上。
程清璿迅速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赤炎身上。
夏朱月狠狠的瞪了他,干脆起身来回的踱步。似一团烧红的火焰在赤炎跟前反复的烤着。
程清璿盯着赤炎,话锋一转便问道:“清平教,你还知道多少?”
赤炎面露惊诧,下意识抱拳道:“回尊主,同青鸾联系之人乃一名老者与一名中年男子,赤炎并不认识他们。”
程清璿点了点头,却叹道:“枉你是近卫中跟随我等时间最久之人,竟监守自盗、胡作非为。”
他说着便放开若芸,走到赤眼跟前,极快的出手在他颈后一点。
赤炎一个冷战才知他并非要杀自己,见穴道解了欣喜万分,叩首道:“多谢尊主!”
“我并未说饶过你,你所犯之错以十命抵之都不为过,只是我要你的命也无用,无法令亡者复活、令逝者安息。”程清璿微微抬了下头,对着夏朱月说道,“朱月,此事因你而起,还需你解决。青鸾遁逃仓促追捕不难,因她极有可能去到清平教所在地,你可带赤炎、青舒同往。”
夏朱月猛地停住,冷笑一声:“我更乐意现在就杀了他。”
“杀人何难?难在解而化之。若杀了他你便从此痛快,倒也无妨。”程清璿毫不留情的点破他心中郁结,慢走两步坐了回去。
“哼。”夏朱月心中不快至极,摔了袖子就出舱登岸而去。
“谢尊主给此机会,我定会带她回来请罪!”青舒恭敬的对程清璿抱拳,转将赤炎拉了起来,“朱月大人的行动甚快,迟了未必赶得上。”
若芸这才注意到,这小胡子青舒同青鸾长相颇为相似,想必是血亲,程清璿放赤炎与青舒同去几乎是下了一剂猛药。
赤炎点了点头,对程清璿再次行了个大礼:“待赤炎回来,尊主可数罪并罚,谢过尊主。”说着,不忘对若芸又行了一礼,“属下谢过贤妃娘娘。”
此称呼一出,若芸陡然变色,程清璿的面色也暗沉下来,只点了点头:“去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
两人随夏朱月而去,船舱内的氛围霎时冷凝,只有四角的灯火不住的跳动。
程清璿坐在离她不远处,却并未看她,良久才提了声音吩咐着:“开船。”
有人放开拴着船头的绳索,若芸透过覆着珠帘的窗户看去,远处苗寨里从下到上仿若天灯般的吊脚楼灯火渐渐模糊,朔月星辰愈发璀璨起来。
方才赤炎的称呼让她如梦黯灭般痛楚,她不敢去看程清璿,佯装困乏背身躺下,南疆湿热的空气也似乎微凉。
她无声颓然,情仇解而化之难矣,死结更是无法化解,尤其是她——接过金册的时候便走上了一条根本回不了头的路。
若芸低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穿着天颐的衣服被当成奸细,去时穿着苗人的衣服又同这布置典雅的船舱格格不入,她失了血又心里闷闷,就这么背着睡过去。
不料隔天便因天象转变而西南风起,来时顺风顺水,此刻轻舟被推着迅速前行亦是顺风顺水,天明她才知同行的有三四艘船舶,无论行至何处都不近不远的跟着。
异姓王府素来人少,轻舟内虽偶有随侍,但大多数都只她与程清璿二人,而她虽因重逢惊惊又喜,却因身为宫妃惆怅不已。
而程清璿又是极淡的性子,或端坐凝神,或远目深思,或与她把脉,虽曾提及脉象、嘱咐她休息,其余时候都不曾多言,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一筹莫展。
如此这般,她对着程清璿更难以开口,瞧着他清雅落座的身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提及当年的误会、亲口道歉了。
好在若芸身体未复原,大多数时候看着两岸风景便会小睡,一整天除了换了身衣裳、吃了两顿清淡的面食便都浑浑噩噩的。
天暗时分视线豁然开朗,似乎行船已经出了山峦河道、并入江河支流中。
若芸从不知这山中河流是如何迂回的,明明只隔了一个寨子。这东寨轻舟入水竟比找西寨的行程还要迅速,看着隔岸灯火惊喜出声:“我们是要回京了么?”
“你想回京了?”程清璿略带诧异的问着,取了软垫过来搁在她手腕下。
“我以为这路是……”若芸才反应过来这问题问的唐突,猛的住了口。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又懊恼的道,“我无以为家,不该说‘回’的。”说罢张望了下后侧跟着的轻舟,似乎舟上都载了东西,因是有用处。
“无妨,如果你想回也可。”程清璿点了她的脉象细细的琢磨着,头也不抬,“我同朱月在此扫清蛊毒之谷,本就打算返程。你自小京中长大,且血气两亏不宜在湿热地方久留。只是舟车劳顿,你多闭目养神为上策。”
听他嘱咐着又给了她个恰当的理由,若芸忍不住抢白道:“夏朱月都给我解了蛊,应是无碍了。王爷想必有事要办,应先听王爷的。”
程清璿的面色却暗了暗。撤了手指看着她,叹息道:“血蛊有十数种,夏朱月这般拔蛊方法乃运作血气强行逼出,而非找出蛊种拔之,这也是我最不愿见到的。可你血气两亏多时,朱月也是顺手解了以防有变,可惜如此一来。你身子怕更为亏损……”
他瞧着她白而暗沉的脸庞,发散而消瘦乏力的模样,又长长的叹息。
“我没事,真的……”若芸忙出声安慰,她现在除了不能跑跳、精神萎靡其余一切如常比起冷宫被灌了血海棠又被打了一掌时候那痛断心肺、求生不得的光景,实在是好太多了。
程清璿黯然之余抽出针来替她顺着血气。随手把脉又微微蹙眉道:“你随身带的药可有每日都服用?”
“有,怀王爷嘱咐我每日一颗。”她说着便要伸手去取。
程清璿抬手制止她,摇了摇头:“不用查看,药方我知道。”
“王爷知道?”这回轮到若芸惊讶。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着奇怪,你按时服药没道理还这般虚弱。何况我都行针辅之一日有余……”程清璿迅速的施针撤手,沉思片刻,又道,“水上不接地气,船内又药物匮乏,你暂且忍耐两日,到岸上再治。”说着又替她解开白绸上药。
若芸触及他深幽的目光猜不透个中缘由,但看他有条不紊的按着药粉,低头间垂顺的发丝轻拂她的手腕,不禁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是若芸对不起王爷、误会王爷,不值得王爷为我如此。”
程清璿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旋即轻轻的道:“湿气较重,手不宜长时间包着,你且注意不要沾水。”
“王爷!”若芸猛的收掌,坐直了身子急道,“那日百泽带给我的箱内之物我尽数看了,我……”她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上药的手,颤声道,“我想起怎么遇见你、怎么再见你,想起你教我抚琴,想起共度的静好之光,还想起那日后山遇见太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