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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她快步朝里走,幸好此处是单辟了几间出来,找到荣逸轩也轻而易举,见到他时,荣逸轩正坐着闭目养神。
早听闻怀王差刑部日夜审查,可到底是王爷未曾用刑,也没有用刑的必要,故而只免了他的绣金衣冠、将他丢在此等死。
她见他布衫散发,浑身干净的出奇,那平日里冷峻孤傲的脸紧紧的绷着,没了锐气没了阴寒,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祥和安静。
他就这么靠墙坐着,此时天光大亮,阴暗的窗户外有日光照进来,似乎他脸上的阴影因此被驱散,若芸瞧着这一幕,一瞬竟不忍上前。
金殿一别已是天翻地覆,她从他的“盟友”成了仇敌,而他从高高在上的王爷成了阶下囚,她却依然是那个可笑的“贤妃”。
若芸步步走近,荣逸轩却动也不动,直到她与他只隔着两步和冰冷的铁栅栏,他都没有睁眼看她,只忽然露出不屑的冷笑:“皇上本说午时行刑,可是等不及要提早了?”
她心口一闷,迟疑了下还是低低开口:“王爷……”
荣逸轩听见她的呼唤猛的睁开眼,却发现若芸素颜单衣、披着斗篷,罩帽落下鬓发凌乱,姣好的面容此刻暗沉,出声喑哑,正用近乎哀怨的眼光瞧着自己。
他愣了下,随即又冷笑:“你这般模样,像是在牢房之中等死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没有再自称“本王”,若芸心中酸涩,又低低的唤了句“王爷”。
“你是来看我的下的场的么?”荣逸轩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背起手来,冷然道,“免了吧,贤妃娘娘。”
若芸心中狠狠一痛,却强镇定下来,冷言道:“王爷理应知道,有此一遭并非若芸从中阻挠,而是王爷急功近利心切而忘乎所以然,若非如此,王爷哪怕多待些年月、审时度势也好过皇上离宫,王爷便迫不及待发难、反落引诱圈套之中。”
荣锦桓闻言脊背绷直,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若芸不理会他的抵触,而是朗声又道:“纵观王爷所结党羽,皆以亲眷、近臣为基石,可赵老将军年迈、胡大人自由打算,书言尚年轻,即便萧氏亲眷也少有能人。而皇上却广罗天下贤士、撤换先帝旧时官员,王爷枉读圣贤书,这等任人唯亲之举,何以抗衡?”
荣逸轩狠狠的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水泼溅,那有力的手腕一沉,几乎要将桌子扣出指印来。
若芸猛地住口,良久,她以为他怒了、不愿再理会她,没想到他却收了手、沉吟道:“如今,你说这些毫无用处。”
她眼睛一亮,忙抓着栏杆急切道:“王爷,你是当真知道缘由了?”
荣逸轩的手分明又在身侧握成了拳,低哑的说道:“我从小涉政甚少、只无忧无虑当着皇子,岂能不知单凭这几年难以成功?是我心有怨恨、不愿母后横死,心有不甘、不信手足之情旦夕瞬变,由此下场,不过应该。”
“王爷……”若芸霎时松了口气,竟有欣慰,提了口气,小心道,“王爷知此善莫大焉,只是王爷任意妄为、义无反顾,那些跟随的人却与王爷同命,王爷当真心灰意冷了?”
荣逸轩不为所动,依然背对她站着。
若芸微微一笑,舒了口气,轻声道:“王爷,卯时天亮,我想那些遵从王爷号令的余部早将书言救出应有动作,而安放在一些地点的火器也该引爆、制造混乱。王爷放心,此时交接是最为松懈之时。依书言的意思,他追随王爷多年,只盼今日还王爷恩德,故而声东击西,应是带人引开京城兵力……”
荣逸轩转身惊诧的瞧着她,只一瞬那幽冷的目光便复现。
若芸点头,带着期许道:“王爷只是折了翅不能飞,并非不能走。若芸只恳求王爷悔过,遵循本善、好好活着,不要再回京城遇险了。”
“不过天真,即便有人来天牢劫囚,也救不出我。”荣逸轩听罢露出轻蔑的冷笑,伸手直指铁窗下固着的铁锁,“此乃精铁锁,乃是用古法与矿石融合,且以高温与此门融成一体,除非卸下此门不得开。钥匙在皇兄手里,如此短时间,岂能得手?”
他说罢面露绝望,阖眼抬头,默然不语。
“我自然知道,只要王爷——想活下去。”若芸缓缓说着,声音飘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心力。
她说罢,猛地咬了咬牙,将发间的金钗取下、送进锁孔之中,按动那少有人知的机关,顺势一拧。
只听“嗑啦”一声,精铁锁在荣逸轩的注视下应声而开!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留下担罪
荣逸轩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急急的拉开牢门、踏进牢内,一时间竟浑身僵硬而不知所措。
“王爷,不出意外一会儿便会有人朝天牢来,外头树林里备有出游的马车,里头有水有干粮,扯掉外饰便是寻常马车。城门此时刚开、应未接到关闭之令,王爷先从北门出再绕道西路,那儿应有接王爷的人马,王爷拿着金令同他们相对即可。先皇御赐的精铁剑不久前失窃,想来也会一并交到王爷手中。请王爷直奔云州,不要回头。”若芸掏出那枚金令塞进他手里,另一枚早就从怀王府的库中顺走、给早早的运出了城。
怀王对荣王余部顺走库中金令、精铁剑失窃迟迟未报,似乎并不想参与荣家势力的抗衡。靠张余在羽林卫的打点暗通书言等人,又佯装出游在宫外叫人备了接应车马,她做这些势必冒了极大风险,幸好她寻得暗道出宫、并未劳烦羽林卫放行,多少撇清了张余。
皇上对此或许早已察觉,但是箭在弦上她已别无选择,只能随着书言等人放手一搏——而书言,早以自身为诱饵、换她救出荣逸轩。
“你……你怎么会……”荣逸轩显然震惊不已,迟疑着伸手想要握住她却被她侧身躲开。
“王爷假借清平教袭击,因此滞留云州边界、暗通赵将军,王爷并非无处可去。赵将军未拼死回京接王爷你,想必京中及沿途的人也不在少数。皇上回京突然,这些人马虽未得力,倒是成为了王爷的后路。”她莞尔一笑,此等逆天大罪在她口中像是谈论胭脂水粉一般轻描淡写。
荣逸轩怔怔的看着她,几次想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想握她的手悬在空中也未动。
若芸看着他卸去冷厉的英朗眉眼、薄唇轻启而无声,暗叹他若为那个无忧无虑的皇子,应是多么绝色风光。不禁摇头微笑道:“王爷,王妃因是重臣之女尚留性命,只是王妃拼死为王爷请命,此刻已被废去封号身份囚于幽室。若王爷得缘再见王妃。请王爷务必善待与她——她是为了王爷你抛却富贵尊华、也是为了王爷你肯付出一切的女子啊。”
“若芸,可是我……”荣逸轩看她的眼神忽而有了无比悲恸之色,可他上前一步,她却退后两步。
“王爷,若芸并未食言,若芸是绝不会与王爷为敌、将王爷逼进死路的。但,若芸也不会与皇上为敌、置无辜性命和异姓王府于不顾。”她抬眸,眼中竟是浓浓的疲惫与寒凉。
她看了看天色愈亮,明白此时已然到了书言说的时间,心中一痛朝他道:“王爷。请勿枉费了书言的好意,他想必……所以,请王爷”说完,她不忍再说下去,垂首而立。
那个清爽的少年、那个陪在荣逸轩身侧的少年。那个将她救出楚府的少年,那个鞍前马后、为了主子不惜一切代价的少年,从今往后,她怕是再也听不到他叫她“苏姑娘”了。这是他的意愿,她不得不顺了他的意、别无选择。
慷慨赴死,还是苟且偷生、寻求转机。书言选了前者,而荣逸轩就必须选后者。他的视线穿越天牢。似乎要望向书言所在的地方,眼神从焦急到悲恸、从愤恨到归于平静。
末了,他握紧那枚金令,平静道:“本王,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喊打喊杀声。若芸急忙到那千斤重的铁门口,如法炮制,那精巧的铁门锁被破坏、厚重的门缓缓开了。
朝外望去,余部已经同守卫扭打成一片,怀王的人似乎佯装通风报信大部分撤离。而怀轩墨此刻应是给宫中急报招进了宫,羽林卫和大部分禁军则都因有人冲击皇宫而都往宫中去。
只听几声巨响,是为暗号,事不宜迟,若芸猛的推了身旁的他一把,自己则退到墙边。
“你怎么办?!”荣逸轩见她没有走的意思,不禁心急如焚,又怕伸手她再退,近乎叫嚷道,“莫非你不走?!”
若芸摇了摇头,坦然道:“此事我若逃走避罪,多少无辜之人会受灭顶之灾?王爷不必管我,我身在妃位,皇上恩宠有加,不会要我性命。”
“恩宠有加”四个字似乎灼伤了荣逸轩,他面露痛色,继而摇头:“我不能丢下你!”他几乎斩钉截铁的说着,不再犹豫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命令道,“你和我一起走!”
她惊骇于他大手的力道,竟挣脱不去,情急之下另一手握住钗子朝他手背上刺去。
荣逸轩吃痛放手,她已然退开数步远,眸中满是生冷之色:“王爷,请你独自离开。”
“王爷!快走!不然来不及了!”外头有人奔着荣逸轩而来,而守门的几个近卫早被撂倒。
荣逸轩顷刻间犹豫,手背划破鲜血滴落,他近乎死死的盯着她防备的神色,挪不开步子。
“王爷,你快走!”若芸催促着,牢牢的站定,张余帮她并不知她目的,若她走了,头一个遭殃的便是张余同晓红。
“王爷……”接应之人边打斗便急促的呼唤。
荣逸轩勉强定了定神,不再迟疑转身便走,刚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她,仿佛那一眼要将她的样貌刻进记忆中那样灼灼而冷痛彻骨。
曾几何时她被绑沙洲城头、危在旦夕,他单枪匹马来救、无畏无惧;如今他穷途末路、生死一线,她只身犯险、无怨无悔。
若芸明白,至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日,便微微一笑、尽显平和温柔之色,朝他点头。
一支羽箭几乎贴着他的衣衫、撞上铁门,荣逸轩闪避之下,终于接过手下递来的剑,由人护着闯出天牢。
“不要回头。”握着钗的手缓缓垂落,她喃喃低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混乱之中,这一声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等她慢吞吞的走出,天牢打斗方歇,接应荣逸轩的余部无意恋战大都撤离,没有皇上的命令,腾出身的近卫也不敢阻拦她,何况她步履缓缓、气定神闲,也没有随乱党逃走的意思。
再抄近路走暗门、避开守卫已无必要,若芸缓步而行,庆幸自己只用羽林卫通了点消息,大部分动向则是朝怀轩墨问来的,只要她回去担了这罪名便能护着其余人了。
劫狱、冲击皇宫,如此惊天动地的事实则却是虚张声势,几枚安放的火器应只是炸了几处酒楼仓库,她由赵天动向便猜着由此动静,早在交给张余的布包中的信上就写了。只是她再如何,怕相关被捉之人她也护不周全了
若芸穿着单薄的衣衫,走走停停,心中像是被掏空一般一片死寂、无悲无喜,仿佛回宫的道路并非通向地狱,而是让她释然的必经之路。
她才接近宫墙便瞧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见到她便一拥而上将她拿下。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