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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翊抬头看她,不曾言语。
“长越啊……”秦始皇说话倒还是正常的,就是个普通中年人的声音,“当年宫中最不起眼便是她,整日把自己关在寝宫内修习巫术,三五年都不与朕见上一面。至她在冥府千年,朕都全不知情,却没想此刻,朕还不得不倚仗她一回。”
付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要把长越公主怎么样?”
秦始皇恨恨地说道,“徐福这个杂碎……在日本自封为王又忧心朕知晓之时会对他问罪,于是派人将长生丸送回给朕。朕依照他的嘱咐,以长越的命魂做引,服食药丸。熟料当夜变遭遇变故,落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阮歆一时没琢磨出来,这个长生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把秦始皇变成这样?
直到付然说了一句,“徐福派人送回宫的可能是妖的内丹。”
阮歆这就懂了,以一味命魂做引,内丹中的妖气便被释放出来,秦始皇的肉体无法承受这这股妖气的侵袭,当下爆裂,魂魄则与妖气融为一体,成为这幅模样。
传说中的老生不老其实本质上来说……根本就还是已经死了。
秦始皇缓缓抬头,付然好奇地弯下腰打量他,结果给惊得差点没叫出来。
除却一双眼睛如人类相同,他的整张脸上就什么都没有了,如同戴上了一张煞白的面具。而泛白的肌肤里看得见红色的血管,下巴处伸着如同触手一样的管类器官,恶心地能让他把隔夜的晚饭都吐出来。
阮歆压低声音了说,“……他吞的是头章鱼妖的内丹吧。”
“大概。”付然没来由想到了《加勒比海盗》里面的章鱼船长,这么一代入,他稍微可以接受一下了。
秦始皇自然对他们的言谈不以为意,突然伸出了背后无数的触手扼住河岸上神志不清的魂魄,阮歆都没反应过来的眨眼间,触手禁锢着的十来个魂魄已经消亡——三魂七魄消失无踪!
付然立刻顿悟,所以这就是之前秦翊操控大蛇吞噬魂魄的目的?
阮歆根本想都不想,手里攥着火焰就往秦始皇跟前冲,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他杀戮这些无辜魂魄?但秦翊先一步站到了秦始皇面前,一道青符挥过,半空中突然闪出一只通体红色的巨大妖怪,鬼面獠牙,舌头上长着一个面容艳丽的美女——鬼一口?
日本传说中以美女做饵,诱惑着路人靠近继而将其吞掉的妖怪。
“小心,是式神!”付然一把上前拉住她,两张符纸甩在鬼一口的舌头上,顿时就见那张妖冶的美女脸发出狰狞的呼喊,声音尖锐刺耳。
可即便如此,鬼一口依然对着阮歆直直地冲过来,付然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刚巧避过那张血淋淋的大口。然而在秦翊的引导下,鬼一口急忙调转回头,继续对两个人追赶起来。付然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符纸,“糟了,符纸没有了……”
这一晚上就没消停过,出门时特意带了一叠符纸都用尽了,这下事情有点大条。
阮歆将手中火焰砸向鬼一口,可它摇头晃脑的撞过来,一口就把熊熊火焰吞了下去,看得她立时呆住。
付然强拽她,“发什么呆,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背叛
“等会……”阮歆余光瞥见秦始皇已经收回了掠夺魂魄的触手,停下了脚步问付然,“他既然是半鬼半妖,掠夺这些魂魄还有什么用?”
“据我理解,与他融为一体的这只妖是以魂魄为食,你真当一个普通人的鬼魂能压制地住这股妖气?”付然用捡起的石头砸向鬼一口,对阮歆大喊说,“他是在用鬼魂喂食妖气,否则一旦妖气折损消亡,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鬼一口恶狠狠地张着大口迎面而来,阮歆在手里凝聚出一把岩石质地的长剑,心一横就对着它的口里的舌头砍过去,顿时给溅了一脸的鲜血,半截舌头就给她砍断在了地上,美女脸的头颅在地上滚了滚,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哭喊。
秦翊低声默念咒法,将鬼一口收回符中。
阮歆擦了擦脸上的血渍,高声质问秦翊,“你把长越公主怎么样了?”
“公主她……”秦翊的眼睫微微颤着,泄露出不安的情绪,“她已经不在了。念在你们与公主曾是旧识,我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什么叫长越公主已经不在?”阮歆愤然,“你把她怎么了!”
付然疑惑地看向秦始皇,企图从他的魂魄中读出什么信息,经过短暂的思索,他突然领悟,“秦始皇需要她其余的二魂七魄稳固自己的存在……否则一旦妖气过盛,他自己的魂魄也会被一同吞食!”
经他这么一提点,阮歆也懂了。
千年之前,当秦始皇服下内丹时,妖气侵袭体内,肉体爆裂,魂魄与妖气融为一体,但这仅只是个开始。魂魄与妖气共生同存之下,依然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妖气需要吞食魂魄来进行维系,一旦摄入的魂魄不足,它便会蚕食秦始皇的三魂七魄,于是便造成了秦始皇魂魄的缺失。
这两千年间,秦始皇依靠掠取其他鬼魂的三魂七魄对自己缺失的魂魄进行弥补,但其中的弊端显而易见——来自不同鬼魂的三魂七魄即便强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魂魄,其稳定性一定是非常差的,时不时就会发生七魄离体,三魂相斥的情况。
而妖气一旦比魂魄更强盛,魂魄就无法自如地控制这股妖气。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而解决这一恶果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构筑一个稳定的魂魄。
秦始皇本以长越公主的命魂做引,这一缕命魂始终存在于他魂魄之中,既然要构成一个稳固的魂魄,掠取长越公主的其余魂魄就是最好的选择。
秦翊费心布下这么大一个阵,又以驭鬼术招来全市野鬼孤魂,不过是在替秦始皇觅食罢了。
阮歆对付然低声说,“秦始皇现在的魂魄还很散乱,应该是还没对长越公主下手,秦翊是想支走我们。”
“有没有看见秦翊始终捏在手里的青符?”付然说,“他把长越公主收在里面,秦始皇已经掠取了足够的魂魄,下一步就该吞食长越公主了……得想个法子把秦翊手里的符纸抢过来。”
他话音刚落,阮歆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就去夺秦翊手中的符纸,大概是秦翊也没料想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慢了两秒的闪避,阮歆紧握他的腕骨,他下意识就要松手——
就在阮歆即将得逞的同一秒,一只触手突然缠绕上了她的手臂向上一扯,顿时她就疼得站都站不稳,她甚至听见了自己骨头“咔”一下碎裂的声音——他居然可以幻化出实体?
秦始皇却波澜不惊地对秦翊说,“本是想念在长越的面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今看来,他们既然对长越如此忠心不二,不如就成全了他们。让长越与他们说说话吧,就当朕这个做父皇的,临送女儿上路前,了她一桩心愿。”
秦翊低下头,面露出哀凉的神色,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将青符掷地。一袭华裳的长越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长发披散,脸颊带着血痕,显得有些狼狈。
“付然?阮歆?”她显然也是震惊,忙跑过来查看阮歆的情况,恨恨地抬头盯着自己的父亲,咬着唇不说一句话,见女儿的神色如此愤恨,秦始皇松开了钳制阮歆的触手。
付然上前来扶起阮歆,对长越公主问,“这些天你还好吧?”
长越公主摇头,“是我大意,一时忘记了秦翊最本事就是捉鬼拿妖,没能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
她说话时连余光都不曾落在秦翊面上,始终高昂着头,秦翊半垂着脸,看不见表情。
阮歆强自捂着胳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对秦始皇说,“虎毒尚不食子,长越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你亲生女儿,你真忍心对她下手?”
“看他这个丑陋的模样,还能称得上是人?与他说道理,不过对牛弹琴。”长越对秦始皇流露憎恨的表情,“看看这锦绣江山,这天下兴盛——都与你无关!什么千秋万代,什么千古一帝,呸!你只是活在角落里的一只蝼蚁,史册昭昭,你不过是一个自私的暴君!啊……”
她话未说完,两只触手已经绞住了她的咽喉,将她从地面缓缓提起至半空中。
秦翊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可对上秦始皇看向他的冷冽目光,又将即将迈出的脚步收了回去。
阮歆的手臂已经半残,额上冒着冷汗干着急,付然想都不想,冲上去要挣开钳制长越公主的触手,结果刚伸出手,他的五指便从触手中间掠过。
他摸不到实体?
可正在这个当下,又是两只触手突然从秦始皇的背后伸出,一把扼住他的喉咙,紧紧地收紧,没有半点留情。
付然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青紫,窒息感汹涌而来,阮歆见这个情景,连忙上前以左手化出滚滚火焰的长剑向着秦始皇的触手砍过去——挥剑的一刻,紧扼住付然的两只触手被她整齐地砍断,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付然双膝着地,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可阮歆顾不上他,提着剑正要救下长越公主时——突然间“砰”地一声。
阮歆整个人瘫在地上,捂着顿时血流如注的腰侧,转头看向了路口处的SUV,银钩靠在车门前,把玩着手里的短枪。见阮歆正看向他,就索性对她笑了笑,远远地说道,“不好意思,枪法生疏了,让你受了点苦,待会杀你的时候我一定下手利落点。”
秦翊似乎与银钩很是熟识,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来得有些晚。”
“雨天总是很时候睡觉。”他说着,从车里拖出了一个人来,不急不慢地走到了众人面前,将陷在昏迷中的人丢在了地上,“你要的容器,我带来了。”
她不由一惊,是李春。
银钩居然和秦始皇有勾结?
阮歆紧抿着唇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长越公主的魂魄被一点点吞噬,对着秦翊怒吼道,“救她啊!你真能眼睁睁看她的魂魄被嬴政吞噬殆尽?”
秦翊不言不语,长越公主半睁着眼看向他,从眼角流出一线泪水。
阮歆想不通,她曾亲眼见过秦翊看向公主的眼神里蕴含缱绻情意,她和付然究竟改变了什么,能让曾对长越公主那般忠心耿耿的秦翊变成这样?
然而秦始皇却笑了,“长越,朕来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当秦翊是背叛了你?亏你是朕的女儿,居然这般天真,他自始至终都是朕的人。年少奇遇时偶得杀生石碎片?你真当世上有如此巧合?一百五十年前,朕一魂四魄都让妖气吞噬,不得已前往日本,希望能找到识得此妖的术士,帮朕压住这股妖气。数年寻觅,终于让朕找到了隐于山野的一位得道高僧。”
“这位高僧虽然居住在简陋的木屋中,屋内却镇有一块杀生石碎片,他日日诵念经文净化碎片已有三十一年,杀生石碎片却依然妖气震天。而高僧心地善良,常于山下悬壶救世,秦翊,便是村中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儿,受高僧照料尚能温饱,却患有重症,再活不过三五年。”
“高僧见他可怜,亲自缝了过冬的袄子给他御寒。可不曾料到,大雪夜里,心狠手辣的少年摸进了高僧的屋里拿匕首扎进了他的心口,夺走了杀生石碎片,在大山的洞穴里对着这枚碎片磕起头来,口中念念有词希望狐妖能救他一命。”
“朕在暗处看得有趣,他偷了碎片居然全不知用法,大雪封山,受冻而死只是迟早的事。”秦始皇说话时还夹带一丝讥讽,秦翊站在他跟前,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长越,正如你料想……朕最终还是出面救了他一命,教授他如何与杀生石碎片融为一体,成为半人半妖,再无须忧心生死之事。但朕与他提了一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