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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您这是……”伴随在身侧多年的小太监,看着浑身湿透的大皇子,一时之间急得不知所措,好似是他闯的祸一般。
“把我从池里捞上来就走了,算什么亲娘!”叽里咕噜地低声抱怨,气的脸也跟着鼓起,挥开迎上来的宫娥,没好气地道:“你们都下去!”
“启禀大皇子,二皇子在殿内已经等您多时。”从寝宫内走出的小宫娥,低低回禀,深怕惊扰了这宫中一霸。却不想眼角一瓢,看见竟然是只挂着华服的落汤鸡,当即愣在原地。
“他又来干什么!?”心情本就不好的大皇子,一听宫娥的禀报,眉梢上又多添了几分不耐的怒意。正要发火,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大皇子面带笑容,心道正好自己可以拿他这个皇弟来出出气!
一霎间,落汤鸡变成水中蛟龙,昂起胸大踏着步子走进寝殿。
几日之后,大皇子被皇帝姬衍暗中派人送往宫外,同行的还有他的母妃。
起因很简单,那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大皇子回到寝宫,换上干净衣服后,骗他弟弟二皇子说有个好地方一进去就不热了。
二皇子年纪尚小,大皇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一向言听计从。于是二人跳窗避开守在外头的宫娥太监,溜至宫内用来存放寒冰的地窖。
顽劣的大皇子故意使诈将自己的弟弟关在了寒气逼人的地窖之内,要不是不多时来了个取冰拿去御厨房做点心的宫娥发现。少说这二皇子在被宫人找到或者被大皇子放出来之前,也要在里头受冻发烧。
事后,二皇子的亲娘去跟他的亲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大皇子的亲娘拽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瞪着两眼跑去也找他的亲爹,怒气冲冲地道:“这皇宫果然不是好地方,再待下去恐怕这小子要翻上了天!”
于是皇帝下诏,大皇子生性顽劣,恐宫中奢靡生活埋了秉性,送出宫外请高人严加管教。
此事之后,宫里宫外一时人人心中颇多猜测,但最多的还是一条,当今圣上果然还是偏向那个正宫生的儿子,看来这未来皇位的人选,定是这二皇子不二。
两年之后——
姬衍坐在龙椅上,端望着面前眉清目秀、知书达理,眼含温温笑意的青衣少年。毫不顾忌君臣有别的礼法,将少年的一只小手握在掌心里。端看着那清俊面容许久,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同自己大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自己真是越看越喜欢。
张青衣,当朝张宰相的幺子,只比大皇子小半岁。年纪小小却已经博古通今,博览群书,文皆武德,是个百年一遇的当世神童。
此次他奉皇命随父亲入宫,因早前大皇子性情顽劣不服管束,被皇帝送出了宫受教与民间。而皇帝姬衍的子嗣不多,只有正宫生的二皇子,与一位微服出巡时偶遇的女子生的大皇子。而现在那个大皇子已被姬衍送出宫外,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何况二皇子如今孤孤单单一人,无兄无弟,这又到了读书的年纪,是该找个懂事聪慧的孩子在一旁时时提点提点才好。
“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合寡人的心意。”姬衍笑着对坐在一旁的张宰相道。
“蒙皇上恩宠。”张宰相起身,笑着低首行礼。
“二皇子已到了读书的年纪,他皇兄离宫已有两年,寡人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张宰相的这个儿子最合朕的心意。”
“青衣,多谢圣上恩宠。”闻言,张青衣跪地叩首,神情之间不卑不亢。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姬衍转头,对立在外侧候着的禁卫统领李暮道:“二皇子还没来吗?”
“启奏陛下,二皇子即刻就到。”
李暮话音刚落,就听殿外的太监朗声宣道:“二皇子驾到——!”
踏踏的脚步声,不失六岁孩童该有的活泼天真,又似乎平添了几分皇家皇子该有的从容内敛。
小子婴从外侧走入内室,晚春天已经有些微热,得到太监的通报急急赶来的路上,额头上细布了点微微的汗珠。
彩蝶飞舞,花香四溢飘来,这便是张青衣看到走进来的姬子婴一身锦衣华服带给他的第一感觉。眉头不由地一皱,素来喜欢淡香清雅的人,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娃娃那张还没长开的脸看着还算入眼。可这一身晃眼的色彩,让不过还未满十岁的张青衣,脑中当即闪出一个字眼——麻烦。
“婴儿,快过来见见你的青衣哥哥,从今往后你便要以兄长之礼待他。”姬衍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二儿子向人家行礼。
“皇子乃是君,幺子是臣,君臣有别。小臣多谢圣上恩宠,此礼有失礼法,还是由幺子来向二皇子您行礼。”张宰相赶忙起身,出声阻拦。
“爱卿多虑了,小儿年岁比青衣小,自当由他来行礼。大皇子就是我疏于管教,才养了他顽劣不服礼数的性子,两年前被我送出宫外历练。”姬衍说着,又看向自己的二儿子,小子婴。
“子婴见过青衣哥哥。”六岁的小娃,声音清脆悦耳。站在原地,向自己父皇身边的少年简单行了一礼。抬头,却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似乎还微微带了点不悦。
小孩子向来对周围的环境比大人更敏感,此刻,小子婴从那双正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读到了不耐与反感。但碍于自己就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又是从小接受皇家的严格教育。不同与自己的皇兄有个出生民间的母亲,自己的娘亲出生显贵,自然自幼所受的熏陶,行事礼法都不相同。自两年前经皇兄那件事之后,娘亲对自己的教育也是越发严苛。于是小子婴只能按压心中不快,恭顺地立在一旁听凭父皇安排。
“青衣见过二皇子。”张青衣同样低首,对这位不过才六岁的二皇子行礼道。
刚才这小小的二皇子一系列的内心转换,也同样落到了张青衣的眼里。虽只一瞬,也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着对自己明明露出心存不满的姬子婴,却不去想先露出这种表情的人是他。只道是面前这位二皇子是个害怕自己父皇威严,不敢怒不敢言的懦弱皇子。却也不想自己同样是个未成年的小娃,也是遵父行事,入宫面圣。
宅门深院,楼阁亭台,古树苍劲,草木繁盛。虽无华丽铺张,却也不失清雅精致,仿着那江南私院而设,这便是当朝张宰相的府邸。
远处两侧贴水的游廊上架起一座廊桥,朱红色的框花栏杆,映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宛如飞虹。
栏杆的一侧依附着一个清丽少年,一身白色银边长袍,淡雅的墨竹寥寥数笔勾勒与袍底。手上托着一杯龙井香茶,粉色的薄唇慢慢吹去浮在上面的嫩绿,低头浅品。
身边的两个书童一左一右,一个托着瓷盘点心,一个托着茶盘壶水,却不算恭敬地立着。
“公子,您此次随老爷进宫面圣,圣上可有什么赏赐?”被唤作石草的书童,一想到前年他们家的这位公子进宫,回来时何等风光。皇上御赐的东西那一件件金贵的奇珍异宝,一幅幅名贵的古玩字画,让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人也跟着大开了眼界,占了不少光彩。
“哦,还是那些古玩字画,宝剑玉石。”淡淡地随口一答,看着廊桥下清清流动的池水,张青衣嘴角微露浅笑,道,“再过不久,想必江南已是碧莲香动,水波清凉。”
一想至此,张青衣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今日晨时见到的那个二皇子,眉间不耐地折起。被包裹在锦衣华服中的小小身影,一身亮闪闪的锦服直让人看得头晕目眩。而那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真是熏人的很。
那小娃一进来,就像夏日里头浓艳的花丛中不停飞舞的彩蝶,恼人之极。想必那一身香定是他娘亲身上的。哼!一个未断奶的娃子!再一想,自己现下已是他的伴读,眉间不由又隆起的更深一分。
“公子,可遇上什么心烦之事?”张青衣不悦地神色落入一旁伺候着的另一个小书童丹参眼里,于是小声关切地询问。
“遇上一只恼人的蝴蝶。”无心地脱口而出,却一想自己竟然这样来形容当朝的二皇子,不知被这小娃知道,会不会气鼓鼓地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换了他这个伴读。但又一想,这个小娃在自己的父皇面前如此恭顺的样子,定是只能忍气接受,最多不服气地瞪上自己几眼。唉,看来这伴读是非做不可了,不禁唇角露出一丝无奈地讥笑。
而他身旁的两个精灵鬼怪的小书童,却因自家公子莫名的话只能四眼相对而望。既然公子不想说,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另换话题。
“那,那个二皇子怎样?听说长相自幼取了他母妃和皇上的长处,就如天上的仙童一般模样。”书童石草放低了嗓音,毕竟背后议论皇族是大逆不道之事。
张青衣抬起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茶水,身旁的书童丹参立刻举起茶托中的水壶沾满。
“记不清了。”喝了一口龙井茶,只听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自还未满十岁的张青衣口中溢出。两个小书童,再次耸了耸肩面面相觑。看来这次进宫,自家公子不是很高兴。
但多少年之后,这位宰相府的幺公子对如今这个记不清的二皇子道:“这芙蓉暖帐,当真是春色恼人!”
另一边,层栏围绕的皇子寝殿内。此刻,二皇子已经脱去晨时的朝服,换上一件紫底云纹的冠服,正端坐在书案前凝神临字。六岁的孩童脸上,稚气未脱,却隐隐透着一股皇子威严。
“可惜了这件冠服。”二皇子的殿中奴才小卓子,双手捧着一件华丽朝服,喃喃低语。
“拿下去让宫人洗洗不就好了。”俯首案前的小子婴抬起头,道。
“可这味道怕是一时除不去,这阵子都不能拿来穿了。”小卓子话中暗含自责,望着手中的冠服,不住叹息。
今日晨时,他正服侍二皇子着衣,不想那个调皮的珺明公主突然拿着一个粉盒跑了进来,献宝似的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却一个不小心,将粉盒内的香粉泼洒在了二皇子已经穿戴整齐的朝服上。
香粉是番邦进贡的,说是洒上后,即便是洗过,香味也可日久不散。一国皇子怎能身上带着脂粉去见皇上,正想着换了这一身衣装,不想御书房派人来催。于是,向来以孝为先的二皇子道:“再换衣冠,恐让父皇等急。一些香粉而已,味道也不算浓烈。”便随手拍了拍身上衣冠,快步往御书房赶去。
“都是这调皮的公主,要不是她……”
“她也是不小心,皇叔此次替父皇出使边关,珺明自幼丧母,父皇便将她接来宫中住上几日。等过些日子,皇叔回来便会将她接回府上。”小子婴一边说着,一便继续低首临字。“反正这件朝服颜色太过浓艳,我也不喜。”
闻言,小卓子暗想,那以后这件再不用拿出来给二皇子穿了,真是可惜了。自大皇子离宫后,二皇子越发内敛,极少喜怒与表。这件冠服虽然颜色浓烈了些,但穿在二皇子身上却平添了一份亲近感,少了一份六岁小娃不该有的冷冽。
想那大皇子从小与二皇子一块长大,明着虽是大皇子常欺负他们这个二皇子。可有心观之,大皇子总是不动声色地维护着这个唯一的弟弟。而二皇子虽然每每被兄长欺负,却依旧眼含崇拜的像根小尾巴似地跟在后头,两兄弟的感情哪里是那些不明就里的人能看得清的。
“二皇子,今日见的那个张宰相的幺公子怎样?”小卓子想到大皇子,便突地想起今日二皇子被皇上召见的原因,听说宰相府的这位幺公子与大皇子年岁相当。
“父皇要他来做我的伴读。”说道今天晨时的事,六岁的二皇子停下手内的动作,沉思了片刻,便像个小大人似地点着头道:“不知道为何?他似乎不怎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