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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里沉默片刻，巫云峡的声音似隔着千山万水在地球的另一端响起一般飘渺：“你好。”
绍挽溪脑袋里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似乎世界突然安静，她什么也听不到，又似乎舌头麻木，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沉默的听巫云峡的声音在手机另一端轻轻问：“听说你，嗯——要出国留学。”
“嗯。”绍挽溪好容易才出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才又道：“缺什么吗？要用钱吗？”
“不。”绍挽溪回答。她直恨自己，这样回答就好像她根本不想听他的电话一样，可她确实不知该说什么。
又是一段沉默，两人都沉默，只剩下电话里沉重的呼吸声。——完了，他要挂电话了，绍挽溪绝望的想。不能让他挂电话，应该说点什么，她得起个头，聊点话题。她拼命的寻找，好容易想起一个：“听说你……”
那边的巫云峡却也同时开口：“我来看你好么？”
“……开了公司——啊？”绍挽溪一时呆住。
巫云峡道：“我现在就在草绿市，开车过去走高速，大概两个钟头就能到，你等我一会行不？”
绍挽溪的心砰砰直跳。——不行。理智告诉她，不行，她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虽然痛苦，绍挽溪硬逼着自己开口：“可是我现在……跟左子舟……”
“我知道。”巫云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我只是……我只是……我、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他有点语无轮次。
绍挽溪忽然泪意溋然：“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她提起篮子冲到澡堂，快速冲了个澡，又跑回宿舍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头发梳了又梳，擦了眼影，又擦了口红。一颗心砰砰跳，好像第一次和巫云峡约会一样，绍挽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涩的笑一下。
——只是见面，只是见面。她不断的给安慰自己，紧张的手指发抖。
电话一响，她劈手接起，立即道：“喂？”对面道：“我在北门，开的一辆宝蓝色丰田凯美瑞。”
绍挽溪立即拎起手袋下楼，跑向北门。宿舍距离北门有段距离，绍挽溪一路小跑。——如果不跑，她就觉得紧张的无法呼吸。
学校北门外对着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一边是公通大学的院墙，另一边是商铺，但价格较高，而且要过马路还得走地下通道，比较不方便，所以这条路上反而没什么行人。到北门外，绍挽溪一眼便看见那辆蓝色的丰田车，在阴暗的天气里，宝石般的光泽亮的令人心情都开朗起来。
——只是见面，只是见面。
可是，真的看到巫云峡耸着肩膀站在车边的样子，绍挽溪又忍不住想哭。
巫云峡一看她却立即皱起眉：“你怎么不打伞？”急忙脱下外套罩在她头上，拉开副驾车门把她塞进去，又绕到另一侧拉开驾座门进去，道：“先去哪吃东西？”
“好。”绍挽溪回答。她用衣服捂住脸，衣服上还带着办公室人身上特有的烟味、咖啡味、清香剂、熏香等许多混合的味道。她早就在他身上闻惯了。
巫云峡一边起动车子，一边又问一句：“你怎么不打伞？看你头发淋的，全都湿了。”
“这是刚洗的澡。”绍挽溪分辨，声音大起来，“吃什么？”
“随便，牛排，烤鸭？”巫云峡道。
“烧腊鸭。”绍挽溪突发奇想，“大润发超市地下那家正宗烟红烧腊鸭茶餐厅。”
巫云峡笑道：“还开着？”他将车顺到车道，起动。
没见到巫云峡时，绍挽溪还以为两人见面会很尴尬，她还为两人见面了应该聊些什么而担心，可是真的见了面，居然如此自然，随口就聊起近况，许多她在左子舟面前绝不会提起的事，都大大方方细细数给巫云峡听，等他们到烧腊鸭坐下来，绍挽溪便挽起袖子，给巫云峡看手臂上的伤口。
“都是你作的蘖。”她故意道。
巫云峡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沉重，轻轻拉住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伤口，半晌才又露出自嘲的神色：“幸好当时左子舟在你身边。”
绍挽溪大惊：“你怎么知道？”她还没二到把这个也告诉他的地步。
巫云峡喝一口茶，道：“商芹说的，说碰巧有位男士救了你，你又说你现在跟左老板往来，我便随便猜一猜。”
绍挽溪知道商芹不会出卖她，但既然巫云峡已经知道当时左子舟在场，她也没什么可保留的，把经过全部复述一遍。巫云峡没有插口，一边吃一边听她说，半晌才道：“她父母没去看她，也没有来找过你？”
绍挽溪一怔：“没有，都没有。”
巫云峡叹一口气：“要么事情没这么简单，要么，顾伶伶就是被父母拋弃了。可怜的孩子。”
绍挽溪惊讶：“被父母拋弃？”她不可想象，巫云峡叹道：“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男生，叫赵勇，学习一直在年级前五名，他家人一直认为他是高材生，缝人便说‘我们的儿子将来要上清华北大的’，‘我们儿子将来是要出国留学的’，可是高考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赵勇没能考上清华北大，但以他的分数，进别的一流大学也是没问题的——哦那时我们的高考分数计算方式和你们不一样。——但他的父母怎么也接受不了，硬逼他复读，不知道为什么，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于是又复读又考，又复读又考……直到我大学毕业，赵勇还是没考上，有一天，他就从楼房的楼顶跳了下来，死了。”
绍挽溪听得呆了，巫云峡叹口气：“得知消息我们立即赶去他家，他的父母却都没有特别悲伤，居然还在客厅里跟别的客人拉家常，招呼我们喝水，我们都很难过，觉得那里待不下去，急忙退出来。我们觉得赵勇是被自己的父母拋弃了——在他父母眼里，死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只是一个失败的落榜生。”
绍挽溪觉得浑身战栗，难过的低下头，她有点同情顾伶伶了。巫云峡声音又爽朗起来：“不提那些了，你就要出国了也不要操那么多闲心。怎么样，出国的准备？”
绍挽溪受他感染，小得意道：“差不多全都准备好了，就剩签证没弄，因为不知道会去哪个国家。我报了六个学校，荷兰的三所和芬兰的两所，还有一个澳大利亚的，不过我还是想去荷兰或芬兰。”
巫云峡点头：“荷兰、芬兰的计算机学科世界闻名。”
绍挽溪笑道：“是吧！”巫云峡道：“学费够么？”
绍挽溪得意道：“我是有奖学金的！不大用花自己的钱，能剩下好大一部分。”
巫云峡笑道：“肯定不够花，怎么着也得准备一些钱给你消费，孤身在外，有钱也好防身。”
“你给我啊？”绍挽溪伸手向他笑道。
巫云峡沉迷于她的笑容，一时失神。绍挽溪猛然也惊觉，自己居然在笑。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自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天电梯的分别。
绍挽溪收敛笑容，正要收回手，却被巫云峡握住。绍挽溪一呆，急忙抽回手，不敢看巫云峡的眼神，只得低下头。巫云峡沉默片刻，道：“我送你回去？”他抱着希望，希望绍挽溪会拒绝。
“嗯。”绍挽溪只轻轻应了一声。
巫云峡失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恋恋不舍的站起身。二人默默无语坐上车返回学校。大润发超市离学校很近，也就二三站路左右，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巫云峡停好车，绍挽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想就这样下车走。
巫云峡突然道：“我能够。”他眼睛盯着方向盘。
绍挽溪一怔，转头看他，巫云峡深吸一口气，道：“记得那天被困在电梯里，你问我的话吗？我想了很久，想清楚了，我的回答是：‘我能够。’”
——我贪慕虚荣，我享受物质……我还有什么资格再与你一起？——你能忘记一切吗？
绍挽溪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下，她侧过头，咬住唇，巫云峡双臂搭在方向盘上，道：“哪个女孩在结婚前没交过一两个男朋友的呢，就这一点就认定你不是一个好女孩，是我太肤浅。我会等你，等你回国。”他吁一口气，“——等你回国，我才三十岁，左子舟都快四十了，我比他年轻，我比他有优势。”
绍挽溪一边流泪，一边却又忍不住笑出声：“那我要是不回国呢？”
巫云峡道：“那我就去找你呗。左子舟都不能妨碍我，区区一万公里路程我怕什么？”
绍挽溪笑的一脸是泪，想伸手打他，又再次被他握住，绍挽溪再次挣脱，巫云峡有点丧气，绍挽溪轻轻道：“我不能……”
——不能离开左子舟。巫云峡绝望的想。
绍挽溪继续道：“……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巫云峡一怔，绍挽溪轻轻道：“我还没有和左子舟正式分手之前，我不会再见你了。”
巫云峡心砰砰跳，绍挽溪却没再往下说，径自打开车门，下车走了。
巫云峡用力按响喇叭，吓得车前车后人齐声骂娘，他却不管，吹着口哨开车扬长而去。
97第九十七章
放暑假时绍挽溪谁也没有见；在家里闷了两个月；仔细想了两个月。留学的一切准备也都做好了，再开学去学校报到之后就要出发去芬兰；她必须在这之前做出决定。
回到学校后绍挽溪先打电话给左子舟，挑选一身褐色连衣裙，配深褐色太阳帽，再搭一双褐色小皮凉鞋，这才拿出她已经收藏了很久、从来没戴过的那套祖母绿的首饰；小心的戴上；拎着小小手袋出门坐车。
她知道他在酒店等她。九月的下午阳光明媚，下车时她拉一拉帽沿；遮住眼睛。
左子舟为她开门时刚洗过澡，惊讶的看到她如此盛妆，胸前的绿宝石被深褐色的衣料衬得格外显眼，闪闪放光，心中忽然雪亮，难过的几乎站不稳，将肩膀倚在墙上。
“你要离开我了。”他悲伤道。
绍挽溪低下头，站在门口踌躇。她原本不想这样直接，她不想伤害他。
“先进来吧。”左子舟道，声音掩不住浓浓的失望，在她背后关上房门。
进门绍挽溪放下帽子手袋，两人围着小茶几坐下，沉默许久，左子舟点燃一支雪茄，难过的道：“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用了。”
“不！完全不是这样……”绍挽溪心虚，“我很……很喜欢……你……”她从未将这两个字说出口过，有些害羞，“但是……但是我不能和你们……两个人同时交往。这样只会让所有人受伤。”
左子舟叹息：“我以为你并不介意同时有两个男朋友。”
绍挽溪轻轻道：“社会道德不允许。”
左子舟长长叹息，手用力抚着面额，绍挽溪轻轻道：“我仔细的考虑了很久……子舟，你并不需要我，你爱的只是我的肉体——一个年轻貌美女大学生的肉体，你并不真的想和我结婚。——试想想，如果我和你结婚，我一定不再工作，天天坐在家里看电视，你一回家就抓着你说电视剧人物如何如何，我会越来越蠢，越来越老，而你则会接着去寻找下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坟墓。”
左子舟没有回答，他只是叹气。
绍挽溪继续道：“我知道我太自私，我从你那里得到了那么多好处，到头来却离你而去，我知道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完，但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是爱情，不是恩情，更不是激情。”
“你选择巫云峡。”左子舟声音低沉。他的眼睛被袅袅上升的青烟熏的眯了起来。
绍挽溪低下头，许久才道：“就算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