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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鸭毛道:“却不知官府方面是谁钉着息大娘和戚少商?”
高鸡血长叹道:“怕的就是——?”
忽听远处一阵犬鸣,高嗥低回,令人寒怖,韦鸭毛失声道:“来了。”
高鸡血小眼睛异常锐利,横扫了铁手一眼,道:“这人是……?”
韦鸭毛道:“他是铁手。”
高鸡血吃了一惊,道:“四大名捕中的铁二爷?!”
韦鸭毛道:“正是,不过他受了重伤,全身无法运劲,刚才来了一批人杀他拿他,六扇门的好汉看不过去,便出手护着他,现在全给我擒住了。”
高鸡血跌足道:“怎么惹了这么一桩烦事!”
韦鸭毛道:“也没法子,他们老在这里动手,我也一直压着不动,但怕误了大事,才出手放倒了他们。”
高鸡血有些疑虑的道:“铁手真的受伤如此之重?”
韦鸭毛道:“要是铁二爷能够出手,凭我又哪里能点得上他身上穴道?”
高鸡血皱眉道:“来抓他的是些什么人?”
韦鸭毛道:“铁爷闯的祸子似也不小,文张文大人的手下‘神慧双修’,顾惜朝顾大当家的亲信‘连云三乱”全到了,也全拿下了。”
高鸡血一怔道:“怎么跟抓拿戚少商的倒似一伙?”
“这倒奇了。”韦鸭毛道:“按照道理,应该是铁手追捕戚少商才是,怎么铁手反被这些人缉捕呢?”
“不管了,”高鸡血道:“这人,他……”
韦鸭毛道:“他说要留在这里。”
高鸡血道:“什么意思?”
这时,犬鸣声越发凄历,也更近了。
韦鸭毛道:“师兄,该怎么办?”
高鸡血道:“不管了,且照他的意思,先藏在壁柜里再说,总之,不要引威少商进入这间房便是了。”
韦鸭毛道:“好。”
正在这时,楼下已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有人连声喊:“店家,店家!”
铁手听得出来,那正是戚少商的声音。
戚少商等人不是被困在碎云渊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问题对于戚少商来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像一个连场的恶梦,接踵而来,他刚自一场恶梦苏醒,却又跌入另一大场更凄惨可怖的恶梦里。
恶梦似永不完结。
他一直无法醒来。
唯一使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些恶梦里,都有息大娘在他身边。
就算在这些梦厌的至大惊恐里,只要他想起这一点,就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去承受及反抗这些无常的恶运。
只是更使他遗恨的是:他曾立誓要一生一世保护的人,而今却要陪着他,历经一切流离苦难。
这苦难从她一见到他,便又重新开始。
那当然是在毁诺城里……
鲜于仇与冷呼儿率众攻打“毁诺城”,秦晚晴据地固守,全力反击,靠着机关和地利,鲜于仇和冷呼儿可以说是等于一头撞在墙上,头破血流,然而城墙屹然不倒。
顾惜朝并没有配合攻势。
他知道刘独峰怫然不悦。
不过刘独峰的样子也不像在生气,他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仿佛料定鲜于仇等碰一鼻子灰撤退回来。
真正懊恼的是黄金鳞。
黄金鳞是官。
官最讲权。
冷呼儿和鲜于仇这下出击,等于不把他放在眼内。
若论官职,在这些人当中,黄金鳞的官阶最高。如论名望,尤其武林中和江湖上的声威,加上负责调训禁军保卫皇城的威望,自然是刘独峰最强。顾惜朝是傅丞相的义子,撇开他文官的调度,这两名将军此举攻城,最挂不住脸皮的反而是黄金鳞。
所以鲜于仇与冷呼儿攻城失败,无功而退,黄金鳞打从私心里最是高兴,所以他故意问:“两位将军真是神勇过人,不知道攻城攻得怎样了?”
鲜于仇黄眼一翻,重重哼了一声,他肩胛中了一箭,心中恚怒已极。
黄金鳞故意“哦”了一声,大惊小怪似的道:“鲜于将军伤得可不轻呀?为国尽忠,攻城杀敌,真教人钦佩!”
冷呼儿气呼呼地道:“他奶奶的,这些婆娘,可真狠辣得紧!”
黄金鳞道:“想两位骁勇善战,而今居然攻不下一个女人把守的毁诺城,实在是,实在是教人……”
鲜于仇一手把嵌在肉里的箭拔了出来,他身边的副将忙替他敷药,他也真是脸不改容,只是一张崩紧的黄脸,更加崩得发黄,像一张老树皮一般:“好,我们攻不下这座城,难道你黄大人就攻得下?”
黄金鳞笑嘻嘻的道:“我如果攻不下,就不去攻。”
鲜于仇听出他语气中的讥刺之意,冷笑道:“咱们受的是国家俸禄,怎么?有贼不抓,只待在这儿喝西北风就算!”
黄金鳞滑溜溜似的一笑。就像是做京戏时一个滑稽的表情:“我这是自量,攻不来的,就不攻,至于这座城,迟早得破。”
鲜于仇干笑一声,道:“怎么破,吹牛皮吹破?吹西北风吹破?还是黄大入请孟姜女来,用眼泪哭破毁诺城?”
黄金鳞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有刘捕神在,再坚固的城墙,再复杂的机关,也一样守不住阵脚。
刘独峰微微笑着,此时他仍坐在滑竿上,一前一后留下的是廖六、蓝三两人。
鲜于仇横了刘独峰一眼,抑不住有些敌意流露:“只不过,刘捕神一直端坐在他的宝座上,似乎并未想舒动筋骨,这城又如何不攻自破。
刘独峰忽道:“这城已经破了。”
鲜于仇以为自己听错:“破了?”
刘独峰笑道:“周四已经把城中的机关要枢破坏无遗,李二已把这城里一切利用天然动力的机器不能运作,你想,这城还能守得住吗?
忽听轰隆连声,毁诺城绵延不绝的爆炸起来,雨石纷飞,墙崩垣倒,夹杂着不少女子的尖呼与哀号,鲜于仇与冷呼儿一时为之口定目呆。
刘独峰笑道:“对了,我忘了相告,云大已经在城里各处要塞,安装好了炸药,一旦引爆,就这样——”又听轰的一声,连城门也塌倒了下来,地为之动。
顾惜朝忽道:“不行。”
黄金鳞奇道:“莫非顾公子怜香惜玉起来了?”
顾惜朝道:“那后山的地道!”
刘独峰脸上稍现欣赏之色,道;“你忘了,我还有个张五。”
廖六接道:“有张五哥在,那地道现在想必已不是地道。”
蓝三笑道:“不如称作坟墓适恰一些。”
刘独峰道:“二位将军,现在正是你们报效国家,攻城掠地之时,何以还不动手?
刘独峰的话令人有一种无可拒抗的力量,鲜于仇和冷呼儿心里不甘,但却不得不服,这下子,顾惜朝。黄金鳞各率部下攻入城池,鲜于仇与冷呼儿自然也调集残兵,驱军人城。刘独峰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座位。
他眼看这些官兵们如强盗一般的奸淫杀戮,长叹一声,道:“看来,我又错了一次。”
蓝三道:“爷,这样一来,我们跟这些人的梁子定必结深了。”
廖六道:“这也没办法,她们坚守城池,咱们又如何抓得到戚少商?永乐御史、甘大人、万大爷全被扣在天牢,看傅丞相给爷的暗示,若拿不着戚少商,这些爷的好友兄弟,只怕就此永生难见天日了……”
刘独峰苦笑一声道:“傅宗书怕我勾结武林中人,他这种做法,是要我失义于江湖,不见容于天下……可是,甘搏侯、万铸英、永乐不永他们的性命,我又不能不顾……唉!”忽毅然道:“蓝三!”
蓝三应道:“爷!”
刘独峰双眉一竖,道:“传我的命令下去,遇顽抗者方可伤人,尽可能不滥杀无辜,谁敢奸污一人,我刘独峰亲自送他法办!”
蓝三大声应说道:“得命!”疾掠而去。
廖六道:“这些入如狼似虎,这次屠城,本就意欲大事该虐一番,爷这个命令,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只怕他们……”
刘独峰道:“只怕他们心里不服,是不是?”目中神光暴长。
廖六垂首道:“爷。”
刘独峰历声道:“廖六,咱们在江湖上,朝廷中,都是一样,既要凭着良知作事,管他人怎么个看法?男儿在世,得有所不为方能有所为,你要切记。”
廖六躬身道:“是。”
刘独峰望了望喊杀连天的毁诺城,忍不住又长叹道:“不过,我总是觉得,这一回,我又是做错了事情。”
他抚须叹道:“要是李玄衣在世就好了,至少我可以问问他,我该如何是好……”李玄衣身为“捕王”,但一生清寒,听说连一匹马都买不起,奉公守法,公正廉明,从不在杀一人,从不妄纵一人,刘独峰跟李玄衣是知交也是至交,当他念及李玄衣时,也想到他已经去世了,心中感喟更深。
毁诺城的血腥味更重了。
城已被攻破。
敌人穷凶极恶,像潮水一般涌杀进来。
应战中的毁诺城女子弟们全看息大娘的决定。息大娘如果要她们拼,她们就宁死不退。
但息大娘要她们走了。
打从她知道刘独峰到了之后,她便已经预感到这座城守不住了。
“马上易容,扮成男子,冲出去!无论如何,想尽办法冲出去!他日如果有缘,咱们在江湖上会聚,再建立一座毁诺城!”由于来攻城的人以为城里都是女子,一旦化妆成男子便不好认了,或许可以趁乱逃逸。
女弟子们咬牙下了决心。
戚少商忽然站了出来,激声道:“谁也不必走,我走!”
他坚定地道:“他们要的是我,我走出去,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们就不必走!”
“你以为到此时此境,他们还会放过我们?”息大娘冷笑道,“我们已骗过他们,也杀过他们的人,他们就算今天不攻城,明天也必定屠城,你以为你出去就有用?”
“你以为你出去就可以解决事情?”息大娘的语音要比戚少商更坚定,使人完全不能想象她那么娇小的人可以用那么娇柔的语音来表达钢刀一般的决心。“现在没有别的路,也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唯一的方法是:咱们四散而逃,逃得掉一个,便是一个!”
穆鸠平站出来大声道:“你们走,我来断后!”
秦晚晴讥诮地道:“你断后,你能撑多久?!”
穆鸠平道,“你们都是因为我们才落到这般田地……我们!我们不做一点事还算是人?!”穆鸠平说得真诚无比,秦晚晴本待讽刺几句,但也说不下去。
沈边儿也站出来,平静地道:“我和穆兄一起断后。”他和穆鸠平一刚一柔,一动一静,但同是坚定无比。
息大娘忽道:“好,你们都恐后人而死,那么,你们作先锋,我们一起来断后吧。她移了半步,和戚少商并肩站在一起。
秦晚晴一向跟随息大娘,她马上就明白息大娘的意思:攻城的人志在戚少商,雷卷、息大娘、穆鸠平。沈边儿等几人,只要他们留着作战,或另走他向,攻城的主要高手,就会集中追拿他们,而放弃追杀其他的姐妹们。
一旦这些武功一流的敌手不在,其他的姐妹逃生的机会就大了数倍——凭那些官兵军士的武功,要对付毁诺城的女弟子们,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于是秦晚晴也道:“好,就这么办,谁敢跟我第一阵冲出去?”
——她这个“第一阵冲出去”,其实主要不是为了逃生,而是使敌人转移目标,以使其他姐妹们得以逃生。
沈边儿善于运筹帷幄,马上了解秦晚晴的意思:道:“我跟你一道去。”
穆鸠平本来也想要去,但念及跟一个“女流之辈”冲锋陷阵,总是碍手碍脚,不大方便,一时没有作声。
息大娘向戚少商道;“我们先留在这里压阵。”
戚少商也自然明白她的用意:只要他俩留在城里,外面的主要强敌就定必集中精力,来对付他们,而忽略逃命的女弟子们。
这对戚少商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全部在这儿的人。于是他即道:“谢谢你,大娘。”
息大娘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