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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雪胡乱点头,身体在椅子里又缩了缩,果然不再吭声。
雷海城这才往床沿一坐,撕开右边半身的衣服,忍痛向纪悠道:“给我盆清水、纱布、止血药,还有解毒药剂。”
长途跋涉的商队,随行必然携带伤药和医治蛇虫咬伤的解毒药物以备救急。这也是雷海城第一时间想到找纪悠的最重要原因。他并不清楚自己中的究竟是什麽毒,但想在这远没有化学知识的异世,多半都是直接萃取动植物的毒液来涂抹兵器,只要有解毒药先镇住毒性蔓延,应该够时间再找大夫治疗。
纪悠见了他肩头血肉外翻的伤口,倒抽口凉气,手脚利索地将雷海城要的东西都拿了来。
雷海城抓紧时间,匆匆洗涤包扎好伤口,就跟纪悠告辞。今夜出了皇帝被刺这等大事,澜王府的侍卫必然会连夜搜捕他,说不定天一亮就会到各城门拦截,他一定要赶在天亮前离开京城。
纪悠联想到雷海城白天说的话,看来真是去杀人了,他反而出奇镇静。见雷海城衣服都是血,便从自己衣服包裹里找了件干净的袍子递给他。“雷海城,你不妨先躲我这里。这儿毕竟是洛水舍馆,要找你的人不会随便来这里搜。”
“我惹的,不是普通人。”雷海城望著纪悠满眼的担忧,微微一笑,穿上了纪悠的袍子。“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公子雪一直畏缩在椅子里,注视著两人,此刻忽然嗫嚅道:“悠,你的朋友叫雷海城?”
“是啊,怎麽了?”纪悠奇怪地问。
得他证实,公子雪瞧向雷海城的眼神更加充满惧意,又似混杂点厌恶。“你,你就是那个传说杀了风陵国白虎的死囚吧?听说你是欢梦亭的小倌,怎麽会跟我弟弟认识的?”
雷海城搭上门扇的手猛然停顿,回头,冷冷地望著公子雪。
想不到只是杀了头白虎而已,他雷海城的名字和来历,竟然已在京城如此出名,呵……
寂静的街道中,远远传来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犬只狂吠,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目光落在零星延伸到房内的血迹,雷海城变了面色──他奔跑中已经尽量捂紧了伤口,可即使途中只洒落几滴血,也足够让嗅觉灵敏的犬只跟踪而至。
纪悠也看到了地面血迹,抬起头,与雷海城视线交错的瞬间,两人都明白事态严重。
“一起走!”雷海城不是询问而是命令。现在不是懊悔自己给纪悠带来麻烦的时候,如果不带纪悠一起逃离,纪悠绝对会被跟踪到此的侍卫当成同犯抓回去。
他不信,纪悠能经得起天靖那些酷刑折磨。
纪悠一咬嘴唇,“好!”
雷海城不再拖延,直奔马栏,解开黑马缰绳,一跃而上。纪悠灭了蜡烛,拉著公子雪奔出屋。
“悠,你别傻乎乎跟著他,他会连累你的。”公子雪裹在那件又厚又重的棉袍里,走路跌跌撞撞,还在不停挣扎想摆脱纪悠。“听我说,别跟他走,不然你我和洛水都会有麻烦的……”
纪悠突出一拳,正中公子雪肚腹,终於让他安静下来。
甩掉公子雪身上碍事的厚棉袍,纪悠扶著公子雪跨上自己坐骑,一振缰绳,“驾──”
两匹骏马,八蹄翻飞,疾似飞箭冲出洛水舍馆,溅开半天冰雪残渣。
“人在前面!快抓住他们!”
数十骑兵纵声齐呼,高举火把,扬鞭策马紧追不放。
马蹄密集如骤雨奔雷,彻底踏破了京城长夜。
雷海城一马当先,疾转两个大弯,已将追兵甩开几十丈後,奔上通往城东的大道。
纪悠紧贴在他马边,骑术精湛,居然不比雷海城逊色多少。两人来京城途中跟著商队,并没有真正施展马上功夫。此时雷海城看纪悠驾驭马匹的姿势,若没有专业苦练,绝做不到如此得心应手。
“你不是普通商人。”他在疾驰中平心静气地问纪悠。早知道,一个普通人不可能面对个凶手还像纪悠这样镇定,更不会当机立断地抛下随行的大批货物和随从,跟他一起逃命。
“我不是。”纪悠双眸反射著雪光,异常明亮。“我是洛水国主的第九个儿子公子悠。这次乔装商人潜入天靖,专为刺探天靖国势。”
和心中预料的答案虽不中亦不远矣,雷海城朝公子悠怀里一瞥,公子雪仍昏迷未醒。“那他呢?”
“他的确是我哥哥,洛水国大公子,十几年前就被送来天靖京城当质子。”公子悠声音掩不住酸楚和悲愤。“他本是闻名洛水的神童,四岁能赋诗,五岁通音律,父王在众多子女中最宠爱他。可这些混帐的天靖官吏,个个不把属国的质子当回事,任意欺负。海城你看我哥哥现在懦弱无用的样子,说出去谁会相信他是当年的洛水国神童公子雪?”
雷海城长长吐出口气,“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十多年,再有雄心壮志也都给毁了。”
“没错!所以我洛水绝不能再继续窝囊下去。天靖如今国力不比往日,正是我洛水摆脱奴役的大好时机,是以我向父王请缨来天靖查探虚实。”
公子悠越说越激昂,目光热切地盯著雷海城,“我知道你也不满天靖,对不对?海城,你不如跟我回洛水共商大计,胜过你单枪匹马──”
“以後再说!先甩掉追兵!”雷海城突然截断公子悠话头,用力一夹马肚,全速冲刺。
公子悠一凛,转望前方百余丈外,城楼巍峨高耸,楼顶旗帜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来已近东城门。
谁主沉浮 第一部 第22章
章节字数:2866 更新时间:07…11…03 01:31
这时天色接近黎明。守门兵士见两匹骏马风驰电掣而来,早就觉醒,抽出腰刀奔上前拦截。
“什麽人?快停下!”
雷海城非但不停,反向那兵士策马直冲,没等那吓呆的兵士反应过来,他在马上微弯腰,劈手夺过兵士手里的腰刀,一个手肘将兵士撞飞路边。
其余将士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兵器朝黑马围冲上来。
雷海城手腕一翻,掏出澜王府的腰牌高举过头,马不停蹄,气贯丹田大喝道:“奉澜王之命出城办理要事,拦者杀无赦!”
月光下,腰牌金光闪耀。
京城中的将士无人不知澜王,那守门将领见到腰牌已是一惊,更见雷海城气势若虹地直冲而来,周身傲气,有恃无恐,当下再无半点怀疑,立即命兵士打开城门放行。
厚重无比的灌铁城门在兵士合力推动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雷海城收起腰牌,跟公子悠纵马疾驰,眼看只有十来丈距离便到城门,蓦然身後响起千蹄纷沓。
“关上城门,切勿放走要犯!”
这声音……雷海城回头,黑压压的大队追兵正迅疾地逼近。
为首白马上的赫然是冷寿。身披黄金锁子战甲,手提三尺青锋已出鞘,大喊道:“雷海城,快下马就擒,本王担保绝不伤你分毫。”
傻瓜才信!雷海城不屑一顾地扭过脖子。
守门将士认得澜王,听澜王叫关门,心知必有蹊跷,合力推门,准备将刚打开的城门关上。
如果不能在城门完全闭合之前冲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雷海城深吸口气,决定再拿命来赌一把。不过这次,赌的是三个人的命!
他望向公子悠,对方也正看著他,眼里同样写满誓不退缩。
雷海城会心一笑,腰刀凌空虚劈,虎虎生风,黑马像支标枪,飞快射向正慢慢合上的城门──
“挡我者死!”
刀光快若电闪雷鸣,从拦在道路前方的一个兵士腰间拦腰劈过。
鲜血如飞雨,挥洒半空。兵士上下两半身体立时分了家,上半身带著血淋淋的肠子飞出老远才掉落路边草丛。
雷海城高举还在不断滴下血珠的腰刀,脸上也溅著几点鲜血,冷俊似来自地狱的修罗,携锐不可挡的强烈杀气从已经惊恐呆滞的守门侍卫间策马穿越。
公子悠清叱一声,搂紧了怀里人,紧跟在黑马後穿过了城门。
两骑绝尘。仅余云层中乍露的第一线曙光,照著满地鲜血和兵士分成两截的尸体。
东方朝霞翻滚,天已微白。
白马昂首一声嘶鸣,冷寿和他的大队侍卫追到那滩鲜血前,勒住了缰绳。
守门将士这才从震骇中回过魂来,尽皆跪地请罪。“属下等无能,请王爷降罪。”
“算了,凭你们,原也拦不住他。”冷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脸上,也跟众人一样,挂著惊骇神色。
如果雷海城那石破天惊的一刀是劈向自己,能不能躲得过?这是盘旋於在场每个人心里的疑问。
莫名的恐惧感像大石压得诸人胸口都沈甸甸地几乎无法透气。
片刻死寂後,冷寿身後有个统领模样的武将才迟疑著问冷寿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带领弓箭队去追他们?谅他们再大本事也逃不过千箭齐发。”
“不必!”冷寿长剑归鞘,沈声道:“平副将,你率领众人回营,由风云十三骑随本王去追逃犯。”
那姓平的武将大吃一惊,“逃犯如此凶悍,王爷万金之躯,不宜涉险。”
“你怀疑本王的能耐?”冷寿一个威严眼神,让平副将不敢再谏,只能焦急地看著冷寿率领他的亲卫风云十三骑出了城门。
“平将军,你看王爷他是不是对那少年动了心,所以不肯放箭拦截?”一个侍卫凑在平副将耳边支吾。
平副将沈下脸,斥道:“休乱嚼舌根!你不知道吗?那少年就是年前杀了风陵白虎大扬我天靖国威的雷海城。如此豪杰人物,王爷爱才,也是情理中事。”
“可听闻,雷海城原本只是个坊间男娼,还中了邪去行刺皇上──”
“多嘴!”平将军怒视那侍卫,“王爷帐下,要的是能冲锋杀敌的勇士,不是搬弄口舌的是非之徒。”
那侍卫讨个没趣,悻悻退後,神情间却极不服气将军居然替个男娼说话而训斥他。
平副将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见不少侍卫或多或少都有点不以为然。他喟叹道:“英雄莫问出处。倘若我天靖的兵将们对敌时,都有那少年一半的勇猛,我天靖又何至於向西岐割地求和?”
败北的耻辱一经提醒,众人顿时均面露愧色,默然陷入沈思。
雷海城和公子悠冲出城门後,更无滞留,为免惊扰路人,尽拣偏僻无人的地方走,一口气狂驰出七八十里,回头不见追兵,紧绷的神经才略放松。
公子悠的坐骑载了两人,负重过多,前蹄突然打个蹶,跪倒路边,口吐白沫。公子悠猝不及防,和公子雪从马背跌落,还好落地处是草丛,只手掌擦破了点皮。
他忙著检查仍昏迷不醒的公子雪,见并无摔伤,放了心,抬头望向已停下黑马的雷海城,苦笑道:“先歇会吧,这马看来是跑不动了。啊,你的肩膀?”
雷海城右肩衣服一片猩红,血还在慢慢渗出。
“伤口裂了。”雷海城的脸苍白得吓人。劈杀那兵士的全力一刀,令他伤口再度破裂,可为了甩开追兵,根本就没有空暇停下来包扎。
头昏眼花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胸口血气翻涌,想呕却又像被什麽梗住了喉咙……大概是解毒剂的药效快过了,无法再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