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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三热没有好气,伸手就要往白衣书生的肩膊推去,一面吆喝道:“你是聋子不成?!”
他的手掌正要接触到白衣书生肩膊的刹那,那池公子忽扬声道:“洪总管,你要干甚么?”虽在斥喝,但声音仍温文好听。
洪三热手势即刻顿住,回首拱手道:“禀公子,这桌子较干净一些,卑职想……”
他公子伸着脖子,往白衣书生那儿张望一下,他的颈项白皙细柔,就算这引颈遥望的姿态,也优雅十分,只听他道:“不必了,人家先来,当然由他占用,这儿位子多的是,也不算脏,不要骚扰人家。”
洪三热道:“是。”遂退回座上。
白衣书生也不答谢,只无动于衷的细声哼着曲子。
崔略商听着听着,觉得那是一首寂寞、凄落而幽美的歌。
忽听那掌柜的道:“这位差官,你不是要找洛阳池公子吗?这位就是——”
蓦地,掌柜的语音被切断。
场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变化。
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间发生,刚才还是一班歇脚的人在茗茶纳凉,突然间,这地方变成了血肉屠场。
崔略商早已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
但他也决没料到发生得那么猛烈、剧烈、壮烈、惨烈!
第一滴血是由那名掌柜身上流出来的。
掌柜的那么一嚷嚷,池公子、刘是之、洪三热不约耐同,都向那健矍老头望去。
那老头本来就站在那掌柜身旁。
他倏然出刀。
他的刀就藏在他袖中。
他不像在拔刀,只像在拔出一条银链,一匹白布,便已切断了掌柜的喉咙。
由于他这一刀太快,任谁也来不及挽救、来有及阻止。
连白衣书生也只来得及皱了皱眉头。
第二章 剑光像一句杀人的诗
刀光暴射,那掌柜先遭了殃。
刀光一折,往池公子那儿直闯了过去!
刀光映得老头脸上发白,也映寒了池公子的脸。
武将洪三热陡地弹起。
他健硕如山,但没有人能形容他的速度。
他的十指如弹在筝上,那一弦那一丝,全不错乱。
他东一掏、西一挖、左一横、右一竖、上一接、下一驳。速度飞快而熟练,几个冷铁已被他接驳成一柄丈二长枪,枪一展开,枪前血挡花地一散,已拦住那老头,把来敌拒于丈五之外!
老头连攻三刀,连环三次抢进,都被洪三热横枪竖刺,搪了出来。
就在这同时间,那店外两匹健马,马上两人,一齐往马背上一按,整个人像一只怪枭、一只巨幅般掠了进来!
文胆刘是之叱道:“小心!”扬扇,已护在池日暮身前!八名护卫,同时拔剑,这八人想必平素训练有素,动作一致,以致在拔剑时只有一声响。
那抢进的两名大汉,一个一抡板斧,把一名剑手的脑袋劈成两爿。
另一人使的是镇铁拐,一拐把一名剑手批得鲜血狂喷。
但另外六名剑手已堵住了他俩,同伴惨死,他们依然不惧,护主心切。
这两名汉子一见不能马上得手,倏地同时往下一伏便滚!
两人一伏之际,那在门口停轿的两名脚夫,一名突然奔至轿前,左手猛掀开轿帘,右手往轿辕一拍,只听一阵劲弩急响,足有上百支箭矢,破空飞射!
刘是之倏抓起桌脚,以桌面掩护,把池日暮纳在身后,那一张桌面立即变成了箭垛子!
其中两名剑手,立时被射成刺猬一样!
其余四名剑手,已散了开来,茶居里还有别的客人,也有人挨了箭,惨呼呻吟。
池日暮大叫道:“好汉住手!我跟你们何冤何仇,为甚么下此毒手……”
话未说完,轿子里第二轮攻势又发了出来!
这次发的不是箭,而是各类各式的暗器!
又一名剑手惨呼倒下。
刘是之一面挥扇飞拨,一面呼道:“退后,保护公子要紧!”
三名剑手急想退回刘是之身前,但地上两名大汉,双斧双拐,已击折斩断二剑手足踝。
这情形极是紧急惶乱。
他们一动手,崔略商立即便想制止。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另一名“脚夫”,已扬手打出数枚物体!
爆炸立成:烟硝、泥尘、火焰、人们的惨呼哀号,立刻交织成一片。这干狙击手正是要造成场中的大混乱,以便他们在混乱中得手。
俟崔略商把一名伤者抬到柜台上,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忿憎,正要插手此事的当儿,场中又再起了极大的变化!
剩下的一名剑手,仍然舞剑,一面狂喊,一面要护住池日暮。
可是两轮暗器发完,两名“脚夫”已拔刀围了上来。
地上的两名大汉也包抄了上来。
洪三热仍然挥枪拦住老头子的攻势。
但他身上已添了三处血泉。
血泊泊地淌着,但洪三热的战志,却比不受伤时更凌厉。
虽然他也不明白,老头儿被他逼阻在一丈开外,手上单刀,不过三尺,为何三次能重创了他,而他完全无法招架?
不过洪三热并不畏惧。
他不怕死!
他只怕池日暮死。
所以他拼死也要维护池日暮。
刘是之一见敌人伏击的声势,便知道对方是势在必得,自己这方面决不是对手。
他一面拦身护住池日暮,一面朗声道:“好汉住手,且听我一言——”
他空有满腹经纶,满肚子学问,满脑子对策,但对方根本不听他的话。
两柄雁翅刀,一对铁拐,一双板斧,已向他攻到。
池日暮突然站了出来。
锵然拔剑。
剑芒灿目。
剑柄上七枚巨钻,耀眼流彩,连那四名凶神恶煞的狙击手,也为之呆了一呆,怔了一怔。
池日暮戟指喝道:“吠!你们既是冲着我池某来的,那就领教了!”
突然间,那顶轿子的铁皮轰然而倒。
轿子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那人长发披面,宽袍大袖,完全看不见面目。
但在崔略商一双神光湛然的眼睛里,依稀可见人在乱发里仍是相貌堂堂。
那人像似白日的魔鬼,突然出现,突然已到了池日暮的后面,伸手一爪,就抓住池日暮的后颈。池日暮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抓,登时动弹不得。
··
刘是之大喝一声,扇子一合,扇尖陡地弹出一截刀尖,直刺那披发人背心!
披发人也不回身,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
刘是之大急,顾不得痛,忽向外叫了一声:“公子,他们上当了,你快走罢!小赵会顶替你的!”
那披发人似是微微一愣,忽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
只听他怪异地道:“杀楚!杀楚,你骗不倒我的。”手上正待用力。
这是崔略商和方邪真第一次同时听到:
“杀楚”
这两个字!
“洛阳四大公子”,实力相当,各有建树,洛阳池家更是以仁义待人称著,池日暮一死,洛阳城里,天下武林,便要少去,“兰亭池家”了。
披发人正要用力把池日暮捏杀,乍然见到一道剑光。
这应该不是剑光。
因为剑光不会那么快。
这也决不会是剑光。
因为剑光不会那么锐烈。
这更不可能是剑光。
因为剑光决不会在锐不可夺中又带着那么轻柔的杀意,好像一个人,不是用兵器,而是用一句诗杀人一般!
披发人便是在不信中,右半爿身子突然沾染了大片血渍。
他放下了池日暮,惨嚎一声。
在这一剑里他明白了:事不可为。
他充满了绝望,但没有忘记:
速退!
可是他的同伴并不死心。
两柄雁翅刀交叉飞砍化成一道剑光直奔白衣书生。
白衣书生的身子突然动了。
他忽然向天看了一眼。
然后出剑。
剑自两刀间穿了出去。
一名“脚夫”咽喉喷出一缕鲜血。
另一名“脚夫”的脸上正好被同伴的鲜血喷溅在脸上。
他觉得又热又腥,正用手往脸上一抹,再看场中:
不但他的“脚夫”同伴已死,就连使双斧和使双拐的,全都是胸膛中剑,仆地而殁。
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立时作了一个决定。
他马上扔出两枚“雷公弹”。
白衣书生脸上也微微变色。
他可以闪,可以避,可以退开,但这种“霹雳堂”的火器一旦爆炸起来,难免造成死伤,他可没办法控制。
就在这时,一人凌空横扑了出来,双脚连环踹出,把两枚“雷公弹”,踢飞七八丈外,隆隆地炸了开来,炸得卷起两道泥柱,木叶散飞。
但却没有伤不了人。
白衣书生心下一栗:“雷公弹”一旦发出,一经碰触,立即引爆,这人竟能及时踢开这两枚火器,并以巧力兜接,不致爆炸,又能把两弹踹开那么远,这种脚功,普天之下,也不出三人……。
那“脚夫”一旦发出“雷公弹”,立时转身就跑,但那扬手,“啸”的一声,一只酒杯已打在“脚夫”的后膝关节上,登时全身一软,摔倒地上。
白衣书生看去,只见这名满是胡碴子、落拓俊伟的中年汉子,身形在半空一折,已落在老头儿与洪三热的酣战中。
落拓汉子看准了,认准了,一手拍开洪三热,陡然出脚。
老头子手上的单刀,便被踢掉。
洪三热也是呆住,他也不明白自己何以给人一手就拉出了战团。
老头子一看情势,立即夺路而逃。
他逃了三次,都被落拓汉子截住。
老头子倒不逃了。
他脸色惨然,长叹一声。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那仆倒在地的“脚夫”,见已无法逃走,竟引爆最后一枚“雷公弹”,躯体立即被炸得血肉横飞。
这个举动,令全场为之震住。
这种谋刺不成、宁可杀身成仁的气概,岂是普通盗贼杀手的作风?
这简直像为义杀敌、尽忠赴义、宁可玉碎、不作瓦存、视死如归、舍身报国的志士!
局面已被控制。
那负伤的披发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这六名暗狙者中,当以披发人武功最高,老头子次之,“脚夫”和使双斧及双拐的功力相仿,这四人,却有三人死于白衣书生剑下,一人自杀身亡。
仅剩下一人。
老头子。
这是唯一的活口。
这一时间,大家都明白这人存在的重要性,谁都不敢向他进逼。
老头子笑了。
惨笑。
他笑意里有无尽的悲愤。
“我们失败了,”他说,“但总有一天,有人会收拾掉丧尽天良的四公子!”
池日暮觉得很委屈,忿然道:“我甚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你是谁?!为甚么要下此辣手?!”
老头子愤慨之色,溢于言表。“你们让我活着,便是回答你这些话。嘿,嘿嘿,只恨上天无眼,看着就要得手,却杀出这两个好管闲事的人来!”
崔略商一直盯着老头子,以和气的语音对他说:“老丈,你有甚么冤情,不妨尽说出来,我们会替你伸屈平冤。”
老头子怪眼一翻,道:“你是谁?我为甚么要告诉你事情?”
崔略商道:“我姓崔,草字略商,承圣上恩泽,封为御封天下四捕之一;”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一见你掏出来的腰牌,便知道其中有诈,一直都在留意。”
崔略商这一说,洪三热失声道:“天下四大名捕?”刘是之也禁不住道:“你是追命三爷?!”
“天下四大名捕”是:无情、铁手、追命和冷血,四人各有不同的名誉与造诣。以冷血年纪最轻,生性膘悍坚忍,精于剑法,与人搏斗,只进不退,遇强愈强,受伤更勇;追命年纪最大,擅于腿法,早年失意失恋,唯独好酒,但愈醉功力逾强,追踪术与轻功双绝;铁手是带艺投师,甚谙江湖礼节,谦和得体,内功最高,一双手更是冠绝江湖;无情是四大名捕之首,年纪仅长于冷血,幼年时惨遭灭门之祸,双腿被废,筋脉重创,故练不成武功,却以极大的毅力与意志,练成独步天下的收发暗器手法,又因终日在轮椅及轿中。故以他精于奇门遁甲、机关五行,将轮椅及轿子装满暗器机关,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