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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场个人的寻仇,而是两大帮派、到后来演变成两大城市的黑势力团伙火并。
第二天起,江海黑社会就飞快地传遍了,人人都等着看,已经半金盆洗手状态的罗九,又将怎么重新血洗江湖。
罗九当年是杀了人,蹲过大狱的,这种被人踩到头上撒野的耻辱,罗九是什么人,他能忍得下去??罗九这几年是消停了,闷声赚大钱,前几年他带着手底下的金牌打手干过的事,哪一个不轰动不死人?现在的江海混子提起来都心有余悸,有人描述起当年那几场血流成河的经典战役,讲到一些情节还不由自主把眼睛闭起来,好像没法儿看当年那个惨状。
进入90年代后,黑社会的比拼方式发生改变,街头群架斗殴的大场面少了,黑社会要真想办人,直接找几个人把人干死干残,不再放在明面上。明面上大家都为钱忙了,都赚钱去了。所以,大规模斗殴到进入2000年后就更少了。罗九这群社会大哥正身处黑社会的转型期,本来是应该离街头血腥越来越远的时候,可是这两个晚上,直接导致罗九再也没能从江湖中抽身。
冲着罗九来的这伙人,来自省城,是省城当地最大黑社会大哥乔新的手下。
乔新这个人给自己起了一个外号,叫乔大。他这个外号来自当时全中国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一个名字:乔四。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人,没有人会不知道东北乔四爷。这个震惊全国的顶级黑社会老大,至今仍然是中国黑社会的传奇。当年黑龙江哈尔滨的乔四集团,在整个80年代中后期把政府玩弄于股掌之上,余党涉及全国各地的黑帮,直到进入21世纪,还有乔四集团的主犯不断落网。乔四是建国以来仅有的几个国务院亲自下令抓的社会大哥之一,东北当地警察都对他束手无策,最后是逼国家领导人亲自从北京调武警空降抓获。
这么一个被黑道上传得近乎于神的人物,是当时全国黑社会大哥的偶像。而这个乔新给自己取外号乔大,就是说他要比乔四还牛逼,可见这个人有多狂。
但乔新当然和乔四没法比,但他在省城确实混成了一霸,而他当时做的主要生意,在当时还具有超前意识:你出钱,我出凶,也就是现在的“雇凶”买卖。
二黑在吕城收拾的那个悍混记恨在心,咽不下这口气,自己没实力和罗九硬拼,就花了大价钱,找到了乔新。
乔新一开始也犹豫。这个人很有生意头脑,善于盘算,和罗九这种硬茬死磕必然是两败俱伤。但这个悍混是铁了心的报仇,出了天价,这个价码,在当时的中国黑社会,没有几个能抵抗这个价码的诱惑。
金钱决定了这场血雨腥风,必将以人命结束。
乔新将心一横,将所有人马都投入了这场买卖。凉瓜不过是他们出钱收买的小角色,熟人能接近二黑,趁他没有防备时快速下手。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义气算什么,交情又值多少钱?
只是凉瓜自己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的死活根本没人去管。
乔新派去江海砸场的主要头目是他的左膀右臂,外号硫炮。此人在省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打手,以能打出名,犯过命案蹲过大牢,牛逼人物一个。当夜就是他带人冲进正大夜总会和杨磊房宇火并,并在第二天晚上砸了罗九那些场。砸完之后,他一刻也没停留,连夜回的省城。强龙不压地头蛇,硫炮人猛但不傻,他知道在江海他带再多的人也是客场作战,客场作战再牛逼也比不上主场的优势。和花猫的遭遇战,硫炮的副手几乎被花猫整残,硫炮没恋战,回省城等乔新下一步指示。
乔新也在等罗九的动静,但罗九这边没有任何动静。
沉寂之后就是暴风雨。
二黑醒过来时,没看到小琴,第一句话就问:“……小琴……咋样了?”
“小琴没事。等你呢。”
老亮说,对二黑笑笑。旁边几个人都沉默地站着。
“……我儿子……没事儿吧?……”二黑还惦记着小琴肚里的孩子。
“……”
都沉默了。
“……想儿子啊,那你快好起来呗,当爹的老躺着像啥啊?”
老亮故作轻松的语气。
二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虚弱地对着大伙儿笑笑,笑容放心、满足。
房宇在人群背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杨磊跟着他出来。在外面的椅子上,房宇一个人坐着。杨磊坐在了他身旁,揽住了他的肩膀。
当天,杨磊接到了燕子乙的电话。
“什么?”杨磊焦躁了。“大哥!你……”
燕子乙这通电话,就是叫杨磊别插手这件事。
燕子乙和乔新有生意上的往来。乔新忌惮燕子乙和罗九联手,出事后已经跟燕子乙打了招呼。而燕子乙和乔新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更比不上他跟罗九的关系,但这件事罗九肯定也不会让别人插手。连环砸场这事,罗九的脸丢大了,如果罗九自己搞不定,将来罗九也没法再混下去了。燕子乙站在中立立场,不方便在明面上站在任何一边,他是老江湖,明白这个道理。
“你现在就回来,别再掺和了。”燕子乙说。
“晚了!我已经在这儿了。我不带人,也不代表你,我自己一个人去。”杨磊说。
“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啊?”燕子乙知道杨磊的倔劲儿又上来了。
“大哥!出了这事儿我能放着房宇不管啊?我蒙着脸成了吧?”
杨磊嗓门上去了。
“……房宇的事就是我的事!对不住了大哥!你要非拦着我,现在就把我除名了!”
“你……唉……”燕子乙不意外,杨磊和房宇铁到什么程度,他能不清楚?如果杨磊现在能袖手旁观,当初他也不会看上这小子把他收到麾下。
“……多带些人,别说我知道,听见吗?”
燕子乙把电话挂了。
杨磊回过头,他没发现房宇站在他身后。
“没你事儿,回去吧。别牵累燕哥。”
房宇说。
“啥叫没我事儿?”
“这次不一样。”
房宇的眼神,杨磊确实觉得不一样。自从他认识房宇开始,房宇即使在打架,也多半是懒洋洋的。他没见过房宇认真。
现在房宇的眼神,沉,特别沉。
“什么一样不一样。你在哪,我就在哪。”
杨磊说。
房宇没说话。身后有很多兄弟,喧嚣吵嚷。房宇在那嘈杂中,看着杨磊。
硫炮等人回到省城后,还在为这夜的壮举激动不已。他们这些人最喜欢砸场子,砸出了威风,砸出了气势。罗九算个毛?再牛逼也是在江海那地方,能跟省城比?硫炮这人自认打遍省城无敌手,虽然乔新已经提醒他,让他们这两天避避,但硫炮在省城牛逼习惯了,根本不信罗九敢跑到省城来撒野,就算来了他也不怕。
所以嚣张依旧的硫炮这晚在省城的粤海楼大宴群雄,请所有参战的人吃庆功宴,吃饭前就派了钱,这些人可不是为了义气打架,他们去砸场都是有出场费的,而且立即兑现。乔新的黑帮团伙确实先进,率先迈进了市场化经济的行列。
当夜的粤海楼灯火通明,高朋满座,从外面巨大的落地透明玻璃看进去,是一派繁华景象。就在硫炮等人酒酣耳热之际,一排车队停在了粤海楼的门口。
自车上的人踏上地面那一刻开始,上世纪90年代当地最震动的连环械斗爆发了。
血流成河。
房宇空着手进的粤海楼。
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东西,是拴在腰上的一根链子。很平常的,拴狗的铁链子。
经过吧台时,房宇随手扯下一块垫布,兜起吧台上几罐罐装啤酒,拎在手上。
硫炮坐的这桌人还在吃喝,硫炮背对着门口,正在口沫横飞地讲话。
桌上有人一抬头看见了平静地走过来的房宇。他不认识房宇,但人的本能对危险有最下意识的反应。
“炮哥!”
那人急喊。
硫炮一回头,一条铁链就猛地箍上了他的脖子,硫炮庞大的身躯被整个拖了起来,连拖出了两三米远,没等硫炮憋紫着脸去掏怀里的家伙,装着数听罐装啤酒、威力不亚于管制钢管的沉重兜子挟着凌厉的风声,猛然夯在了他的脸上。
硫炮应声而倒,连人带着桌子翻倒在地,发出连声巨响。
倒地的硫炮血糊满脸,整个鼻梁骨和脸颊骨砸得粉碎,样子极其恐怖。
硫炮的同伙目瞪口呆,没有人见过硫炮在几秒之间被放倒,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老亮花猫和身后五六十把明晃晃的宽背大砍刀冲杀了过去,这些人刚往外掏家伙就被雪片般的刀片砍在脸上、身上,还有人连武器都来不及拔就被砍倒在地……
硫炮挣扎着还想爬起来,房宇起脚就踹裂了他的脚踝,一链子抽在硫炮咽喉,一汩血水溅出,硫炮嘶哑地惨嚎……
有人举刀从背后冲向房宇,被一记角钢砸在太阳穴上,连闷哼一声都没有就栽倒在地。杨磊踢开他碍事的身体,两把钢管同时向他砸过来,杨磊胳膊一夹一拖就把人拖到了面前,一脚一个踢在膝盖骨上把人踢软,夹着钢管横拍在他们头上,两人脑门开花……
房宇的左胳膊还绑着纱布,看了一眼到身边的杨磊,从门口到房宇身边短短的几米路,杨磊的上半身已经都是血。
“别人的!”
杨磊就给了房宇一句话,劈手夺过一把向房宇刺来的刀,反扎进了对方的肩胛骨,深至没柄……
房宇揪住了一个向他俩扑来的人,随手向身后一扔,扔进了身后老亮的人群。人群一拥而上,砍刀上下翻飞……
当天在粤海楼外透过灯火辉煌的透明大玻璃看到这场械斗的人,都吓呆在路上,据胆大围观的人称,里面一排人被按在玻璃上痛殴,身后是不断扬起的大片儿刀,一溜一溜的血溅在玻璃落地窗上,隔着玻璃都能听见那一声声惨嚎,这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就是黑势力猖獗的省城也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更何况被砍的是在省城称王称霸的乔新的手下!
如果这场面晚发生一两年,围观的人肯定会想起一首歌,在那之后不久就风靡全国的《古惑仔》里的主题曲,《战无不胜》。
哪个叫做正义 哪个战无不胜
对错正邪却难定
哪个有权决定 天地自能做证
不管有什么背景……
也许一出手 将世界左右
纵使一开口 空气也颤抖
正气纵是太旧 天地未能没有
不管有什么借口……
杨磊和房宇不一样,房宇不带刀,就地取材,什么到他手里都是武器,这样的好处是用的都不是管制器械,被公安抓都够不上械斗的级别。杨磊不管这个,他是冷兵器专家,用的就是大卡、军匕、刮刀这些出必见血的冷兵器,他出手,必伤人。
有人说,当天看里头一个拿着大卡的小伙子干人,光看着就不寒而栗,他的身上被血浸透,却没有一处血是他自己的;
有人说,看里头一个没有刀只拎着一条铁链子的人,比别人用刀砍的还要恐怖,链子过处就是往外飞溅的血水,铁链到后来已经不是黑色,是鲜红色……
这两个人经过的地方,是条不折不扣的血路。挨近过他俩的人,不是倒在地上惨嚎,就是血溅五步。
硫炮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他一倒军心涣散,加上这是一场复仇战,罗九的人个个拼命战力强大,局势几乎是一边倒。就在再砍下去肯定要出人命的时候,硫炮那边忽然有个大汉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锯短的双管猎枪,对准了房宇的头。
“都别动!再动我崩了他!”满脸是血的汉子吼。
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猎枪80年代因为太泛滥而被管制,在90年代初已经少见了。这把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