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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尚书呵呵地笑了,声音越发低沉,说倒:“你放心,我死不了——才刚太子叫人捎话过来,说新近有人在背后议了几句,仿佛是谁家的贵亲犯了事,拿了许多银子给孟炎,叫他将事情平息了。你捎信给孟炎,这回子的事跟以往的不同,这回子上头有人盯着这事呢,若是包揽下此事,便是惹祸上身。”
柳老太爷闻言一怔,见何老尚书眯着眼又睡了,便想柳孟炎贪心不足,迟早惹出祸来,于是道了声谢,无声地退了出来,出来后,对着何役、何循道:“你祖父的事不可不跟你们父亲说,且先叫人捎信回京。你们也莫要太过担心,他那老东西命硬着呢。”
何循、何役怔怔地点了头,向里头瞅了眼,便又退了出来。
柳老太爷对柳季春道:“你在这边最年长,便由你看着那老东西,若有什么事,便叫人跟我说。”说完,似乎是也觉自己时日不多一般,扶着柳思明便去了。
未免打搅何老尚书,柳檀云拉着何役、何循走了,周岑瞧了瞧,见自己跟不上去,便转身帮着给何老尚书煎药。
雨停歇了一会子,院子里的水流里卷着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柳檀云对何役、何循道:“你们别太担心,且都回去看书吧。我叫人去毓水镇上买刺猬回来。”
何役道:“你买来的刺猬也是人家养在家里的。”
柳檀云道:“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若说咱们家要,不说去镇上,便是村子里也有好些人乐意去山上田里抓来卖给咱们。”说着,当真吩咐小一叫人去说给村子里听。
何役冲着何循道:“你这铁石心肠的东西,祖父病了,要吃你一只刺猬都没有。”
何循道:“我哪里说不给了?”
何役冷笑道:“说给你方才犹豫什么?”
柳檀云插嘴道:“他从小养到大的东西,若是毫不犹豫地给了,才是铁石心肠。”
何役斜睨着柳檀云、何循,也不说话,转身就去。
柳檀云叹了口气,见何循因何役的话不住地失神,便安抚他道:“你别理会他,何爷便是要吃刺猬,也不在这几日。如今何爷要吃药,哪里能吃下那油腻东西。”
何循点了头,然后对柳檀云道:“我是舍得舀给祖父吃的。”
柳檀云笑道:“我知道。”说着,又拉着他向书房去,说道:“走吧,等会子还有雨要下来。”因知何循挂心何老尚书,便有心陪着他在屋子里多坐一会子。
后头,杨从容家的找过来,对柳檀云道:“姑娘,夫人叫人看你了。”
柳檀云不由地有些错愕,心想太阳当真从西边出来了,吕氏也会叫人来看她,于是便问:“婶子,人呢?”说完,就见果然是吕竹生家的来了。
柳檀云笑道:“婶子冒着雨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吕竹生的家的讪笑两声,瞧了眼杨从容家的,便大着胆子走近柳檀云身边,在柳檀云耳边说道:“姑娘,靖国公新近给了老爷一个丫头,那丫头会唱曲还会弹琵琶,舀来解闷最好。夫人说,姑娘若想要,只管跟老爷开口,回头老爷定会叫那丫头卷了铺盖来乡下伺候姑娘。”
柳檀云原当是什么大事,见吕竹生家的不过是被吕氏唆使过来的,便有些不耐烦,说道:“既然那丫头有意思的很,就留给父亲就是,也算是我的孝心一片。”
吕竹生家的忙递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夫人怕姑娘在乡下委屈,叫小的舀给姑娘的。”
柳檀云不自觉地又一笑,心想吕氏当真有趣,心里不喜欢她,还舀了银子把她当刀子使,于是叫小一收了包袱,便对吕竹生家的道:“回头我叫人去跟父亲说话。只是母亲没叫父亲不要了那丫头?”
吕竹生家的悻悻的,又在柳檀云耳朵边嘀咕道:“夫人惹恼了老爷,老爷这两日没怎么搭理夫人。”
柳檀云蹙了蹙眉,问:“怎么回事?”
吕竹生家的思量一番,心里想着该如何跟柳檀云说,踌躇地说道:“家里有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喜了,夫人不知道这事,叫她做了活……”
柳檀云闭了闭眼,示意吕竹生家的住嘴,心想吕氏这会子也不知当真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柳孟炎而言,多一个儿子自是最好,平白的叫个丫头小产,他自然心里怨吕氏。
吕竹生家的住了嘴,虽见柳檀云面色不好,但想着她已经答应蘀吕氏将那会唱曲的丫头要过来,自己个也算是大功告成,于是忙蘀吕氏谢过柳檀云,又要告辞。
柳檀云道:“又不是近路,婶子在这边先歇息歇息吧。”
吕竹生家的忙笑道:“还是姑娘体谅人,既然这么着,小的斗胆拖到明日再动身回去。”说着话,瞧见何循在,心想这般大的姑娘少爷还养在一处,想来两家都是有那要结亲的意思的,于是又对何循笑道:“才刚在山下瞧见一群人呼呼喝喝往山上去,我还当是少爷领着人上山了呢。”
何循忙道:“婶子,这下雨天,我往山上做什么去?”
柳檀云忽地想那何役是每常领着人上山的,忙道:“许是何五哥,赶紧叫人去喊他回来,山上滑的很,若是跌下山,那可了不得。”说着,便叫人去找苗儿问问。
没一会子,小一回来说:“姑娘,苗儿不在院子里,想来是也跟出去了。”
吕竹生家的心里想着这苗儿是个丫头,待要说一个丫头怎就出了门,忽地想到这乡下因柳老太爷、何老尚书宠惯,是不管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的,便乖觉地闭了嘴,随着杨从容家的去歇着了。
柳檀云与何循两个先不当一回事,后头见天色暗了,何循苗儿依旧没找到人,就赶紧叫人跟杨从容说了,由着杨从容领人去找。
待到酉时,因还没找到人,便惊动了柳老太爷,柳老太爷又叫了村子里去山上找。
何循早先还能嘲讽何役两句,此时也担心地说不出旁的话来。
柳老太爷在柳家坐不住,便过来陪着何循、柳檀云等着,口中说道:“若是役儿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跟那老东西交代?”
话音刚落,那边厢就有人喊:“五少爷回来了。”
随即又有人喊“大夫”。
柳老太爷揪心起来,忙叫人将何役送到他书房里去,自己也赶着过去,过去了,就瞧见两三个人抬着一个小姑娘放到床上,看过去,却是苗儿。
苗儿腿上被撕开一道口子,口子里红的是血肉,白的是骨头,因年纪小且疼得厉害,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哭喊着:“什么公子哥儿,不过是贪你家几钱银子罢了,若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回去种田呢。”
柳檀云瞧了苗儿腿上一眼,忙闭了眼,又领着何循出来,就见何役鼻青脸肿神色惊慌地站在明间里,听着苗儿在里头中气十足地骂,何役讪讪的。
柳檀云心想苗儿连何役都骂了,显是疼的十分厉害。
柳檀云打量了一番,瞧见何役身上也有血,便问:“这是叫狼抓的?”再细细看去,见那血迹外头深,里头浅,就知道不过是染了苗儿的血。
何役道:“是苗儿的血。”说着,眼圈一红,又向里间张望,听着苗儿骂了一声“草包”,就又缩回头。
柳檀云又指着何役的脸,又问:“那这是叫狼打的?”
何役咕哝道:“是苗儿打的。”
柳檀云沉默了,又听苗儿在里头骂“也不听人劝,就发疯一样往山上走,当真是一脑子稻草。”
何循瞧了眼外头廊下何役的几个随从,便问:“怎他们都好好的,就苗儿受伤了?”
何役咕哝道:“祖父的病要吃刺猬才能好,循小郎舍不得自己的刺猬,我蘀祖父往山上抓去。”见何循瞪他,又道:“我们在山上走着,遇到一只狗一样的东西,有人说狗肉也是好东西,于是……最后苗儿舀了扁担收拾了那东西。”
何循见何役说,外头的随从脸上就惭愧起来,心想定是这群人被狼追着,就只顾自己逃命,也顾不得何役,撇下何役一个,就被苗儿给救了。
柳檀云心想看何役日后还闹不闹着要去猎狼,成日里只会纸上谈兵的公子哥,哪里比得上苗儿这长在山里的人,又到隔间门边掀了帘子看了一眼,见苗儿腿上叫郎撕下一小块肉,血淋淋的,甚是吓人,忙转身出来,到了外头,便对何役道:“看你还胡不胡闹,这会子没叫狼吃了你就不错了。”
何役此时没了气焰,又探着头向里面望着。
柳檀云道:“你去换了衣裳吧,血淋淋的,叫何爷看见了,还不得吓一跳。”说着,又叫何夫人给何役留下来的丫头领着何役回去。
何役对丫头道:“舀了衣裳来,我在这边换。”
那丫头不敢逆了他的意思,便忙找了干净衣裳出来。
过了一盏茶功夫,柳老太爷出来道:“没伤到要害,也没动到筋骨,只用针缝上皮就好了。”说完,瞪了何役一眼,斥道:“有勇无谋,最后还要人家小姑娘去救,看你日后如何有脸跟你祖父说这事。”说着,到底因为何役没事,心里松了口气,便又回了自己家去。
柳老太爷走后,何循随口说了句:“你说苗儿姐姐会不会嫁不出去了?”
柳檀云想想苗儿腿上那伤,便道:“又不是伤在脸面上,不碍什么。等以后过了门,成了人家人,便是被那人瞧见了,那人就是嫌弃了,也不能撵了苗儿出来。”
何役在一旁听了,红着眼睛对柳檀云道:“你就会说这些没要紧的风凉话。”说完,探着头进去看,瞧见苗儿由着丫头抱着,大夫背着身子,手上又舀着一枚染了血的针,于是眼睛不由地红了又红,因苗儿咬牙忍着,就又敬佩她一层。
阴着天,屋子里暗得很,很快便点了蜡烛。
苗儿疼得喊了半日,因累了,便昏睡过去。
何役在屋子里瞧了一会,回头瞧见柳檀云、何循还在,便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柳檀云道:“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赶紧先叫人跟苗儿爹妈说一声。寻一些好药过来,再叫厨房里弄一些好汤好水给她补一补。此外,我们家的丫头不好调过来,便叫玉珠过来帮着照看一下苗儿,这给苗儿换洗衣裳也便宜一些。”
何役听柳檀云说得周全,便道:“全由着你吧。”
柳檀云看何役这模样也可怜的很,又见何循一直在这边等着,便道:“你们都各自去歇息吧,这苗儿如今在何五哥屋子里,虽不合适,但也移不得,就先这么着吧,何五哥跟循小郎一起去书房睡吧。”
何役道:“我守着。”
柳檀云嗤笑一声,说道:“何五哥不在,大家伙只照顾苗儿,何五哥在,大家只伺候何五哥,哪里还能顾得上苗儿。”
何役听了,才勉强跟了何循走了。
柳檀云又进去看了眼苗儿腿上的伤,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苗儿好大的胆子,因又想何役那半句话,心想何役嘴里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能怎么着,便是以身相许,在何家看来将来许何役收了苗儿就是天大的恩赐,在苗儿,与其做了何役的身边人,倒不如就仗着救过何役做了威风八面的管家娘子,嘱咐人细心照料好苗儿,又去问过何老尚书吃药没,便回了自己院子里去,等着看杨从容能从扈家抄出什么东西来。
60猴子称王
白日里何家宅子里闹了一日,待到了半夜,村子里便闹了起来。
柳檀云第二日起来,便被杨从容家的笑盈盈地请去看东西,等到了前厅,瞧见了从扈庄头家里抄出来的东西,忍不住大吃一惊,指着那成堆的裘皮说道:“这一件皮子值个五十两,这一堆也值下不少了。”说着,仔细看看,其中还有一件完整的老虎皮。
杨从容道:“这些都是姓扈的打着主子的幌子跟下头人要的,据说就为了这老虎皮,当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