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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的心情很差,狼狈得简直想要自暴自弃。
他本来打算再见到苗桐告诉她,他根本就不想什么好聚好散,就算自私也好,反正他现在不能没有她。可现在事实横亘在眼前,让苗桐看到他的狼狈和丑陋,让她的身上沾满呕吐物,而自己这样患得患失简直就变成了精神病人真的好吗?
前几日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来看他,说起自己家中的老母已经去世,阿兹海默八年,吃喝拉撒都如同幼儿需要人照料,她合眼的时候全家心里只有解脱。他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以前觉得这话要因人而异,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是对的,像这种富贵人家都觉得无比疲惫,何況是那些还要忙碌赚钱的平常人家。
不仅会输给时间,还会输给病魔。
他从浴室出来,苗桐也已经冲好澡换了衣服,正翻他书桌上的资料。
“你怎么样了?”她走上来要扶他,却被自惜言挡开了,口中冷淡淡地说:“我没那么虛弱。”
他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不会好,苗桐没从他的话里听出更多的意思,只是有点为他担心:“医生说你要吃点药,我给你倒水,不舒服就说,不要逞强。”她把药和水准备好,白惜言却不接,只是呆呆看着落在窗口互相梳理羽毛的两只蓝绿色的小雀儿。苗桐把水杯凑到他嘴边,说:“惜言,来喝一口。”
白惜言突然打掉她手中的杯子,脸上的拒绝和冷漠清晰起来,忍无可忍似的严厉地说:“现在我已经够难看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苗桐被泼了一身水,也呆了:“什么叫多余的事?”
“我对你来说就是多余的事。”来看他,照顾他,对他温柔,现在都是多余的残酷的事。白惜言转开脸不去看她,木然道:“我想过了,我为什么要拖你下地狱呢。你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去找个男人谈恋爱结婚,而不是跟我在这里耗着。你也看到了,以后我只会越来越难看,不会再有好的时候了。不如就像上次说的好聚好散,也只能这样了。”
又在胡说了,现在的白惜言根本就是个神经病!她才不要跟他再说下去了,迟早要被他气死。苗桐忍不住咬指甲,神经质地开始在屋中走来走去,想着要怎么漂亮地回击他。可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白惜言的目光跟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那点用勇气堆积的冷漠已经被她的迟钝消耗得所剩无几。她现在应该离开,再也不回来了,这才是最漂亮的一击,她怎么这么笨呢?
“小桐,以前你说得对,其实不见面对我们彼此才是最好的……”
苗桐的神经“啪”的一下断裂,无法控制地凶狠地对着他,开始暴跳如雷:“去他妈的好聚好散!你是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的人!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好聚好散!是死局!是犯贱!持续犯贱!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内心深处在想,你们都死了,一了百了的,谁都没管过我的死活!我的整个人生都是白惜言给的,那我就是他的!谁都管不着!我已经墮落成这个样子了,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不要想着痛快地死了!你凭什么死!你凭什么!”
这一席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腿哭,惊慌、害怕、委屈,什么都有,只把冷静自持的面具放在了—旁。她年少时曾多么害怕他死去,想到这世上会少一个人,对全世界来说都无所谓的一个人,却耗尽了她所有情感的一个人,她就会吓得在深夜惊悸而醒,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直到天亮。
“我这样的一个人,对你来说,竟然还有那么重要吗?”白惜言一字一顿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不会解脱,会更痛苦吗?”
苗桐把脸埋在膝盖里,瓮声瓮气地控诉:“你这样问,实在太没良心。”
半晌,她听到脚踩到木地板上轻微的咯吱声,接着苗桐被抱了起来。她不知道白惜言又在发什么疯,惊慌地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找到着力点,抬头却被白惜言的眼睛一瞬间吸了进去。
苗桐在他怀里,如同许多年前那样惊惶的小鸟一样的眼神,让他有种难以启齿的隐秘的冲动,一瞬间只想狠狠把她吞吃入腹,再不叫人看见了。
“可惜你不经常哭。”白惜言把她放在窗边的桌上,用力地抱着她,叹息着说,“我很高兴……我太无耻了,看到你这么难过我竟然高兴得心脏都要停止了……”
苗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抱着他的腰,已经细得在衬衫里盈盈一握的腰:“不要好聚好散,不要再胡说了。”
白惜言沉默了下,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要死,不要把我丟下。
苗桐细不可闻地“嗯”了声,她早就投降了,反正再也没有更糟糕的了。她现在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以前那么好的自制力,什么都能忍过去的意志力,在白惜言面前还是溃不成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可以接受白惜言的离世,大不了把她所有的感情一起随他埋葬,只是无法接受他活着她却无法贴近温暖他分毫。
“那你的答案呢?”
白惜言没有回答,他不给她满意的答案。
先是吐了一场,又闹了一场,哭也哭了吵也吵了,平静下来后,两个人都有点精疲力尽,在那张仿古式的雕花龙凤床上拥着沉沉睡去了。
5
苗桐在电视台附近约客户吃过饭,顺便就打包了些寿司鱼生去电视台探朱玉珂的班。到的时候,朱玉珂还在录节目,她干脆坐在角落里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等她录完,苗桐也把一篇新闻稿写完了。
“小桐,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本来不用录到现在的,现在的女明星时间观念太弱了。”
“没关系,我顺路过来的。”苗桐把寿司放到她面前,“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吃的给你。”
“太好了,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这么说着,朱大小姐吃东西的方式还是极其斯文,从用餐礼仪就可以看出和刚才那位满身妖气的女明星相比,主持人才是真正的名媛。
在嘈杂的摄影棚朱玉珂吃了点寿司草草垫了下肚子,确定苗桐下午不用回社里就拉着她去喝下午茶。苗桐这一段时间都心烦意乱的,也就当散个心。朱玉珂爱喝英式下午茶,苗桐其实更偏爱港式茶餐厅,甜的点心吃几口也就够了,幸好有红茶可以去腻。
朱玉珂最近遇到个难缠的嘉宾,是个知名造型师,说话娘里娘气的,录完节目以后就开始约她出去吃饭。朱玉珂礼貌地拒绝后,那人又开始了玫瑰攻势。刚开始她的助理看到那么多玫瑰还高兴得一蹦一蹦的,小姑娘么,都喜欢这套。再后来毎天都抱着一大捧玫瑰从门卫那签收,再一路抱到摄影棚,就开始臭着张小脸跑来抱怨:他有没有脑子,这么多玫瑰朱小姐你怎么抱得动!
“你不喜欢他,就干脆拒绝就好了啊。”苗桐说。
朱玉珂用翘翘的指尖摸索着茶杯口,意味深长地说:“你啊,是被那个哥哥保护得太好了吧。我再不喜欢他,里子面子还是都要给足的。都在一个圈子抬头不贝低头见的,以后还有要合作的地方,闹得太僵了,这怎么行呢。”
苗桐点头:“话说得对,但是我就是忍受不了。”
朱玉珂笑道:“你无需忍受,你是白家的四小姐,你有白先生给你撑腰,别人都要看你的脸色才对。”顿了顿,看苗桐半抿着唇眉间都带了愁色,又问道:“白先生最近身体好吧?”
“不太好。”苗桐吹着茶水,眉皱得更紧,“他自己本人不在意,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啊。”朱玉珂敛下眼,轻轻地笑,“我真想见见他。”
苗桐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温柔的味道,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朱玉珂对白惜言是有好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对白惜言没好感的女人她还没见过。即使他是个穷光蛋,就凭着那张脸也会有大把的女人喜欢他。她知道这不怪朱玉珂,只是心里也无法高兴得起来。
“他现在要静养,不适合见客的。”
朱玉珂微微歪着头,开玩笑似的:“怎么?是怕我抢走你哥哥吗?我长得有那么像狐狸精?”
苗桐笑了,真心实意地夸赞她说:“你哪里是狐狸精,你就是个天仙。”
朱玉珂秀气地抿唇笑,端起杯子茶杯,在亮红的茶汤里看到自己忧伤的眼神。
而此时白敏刚从上海赶回来,孩子在白素的家里被护得密不透风,她去看一眼都被月嫂亦步亦趋地跟着,明显着是在防她。
“有那个必要吗,难道我会把孩子偷走给苒苒?”
白素翻着书,庄根不理会她,不冷不热地一句:“那谁知道,你犯糊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白敏自知理亏,又气不过,把行李箱打开摔摔打打了半天,这才把伶俐的嘴找回来。
“我跟苒苒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我不会允许她见惜言的,孩子的事也不许说,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当初说了,只和他有个孩子也行,别无所求。等孩子长大了,以后再告诉他母亲是谁,也不要贪心太多了。”
“那苒苒怎么说?”
“她还能怎么说,大姐你骂得对,这件事的确是我糊涂。”
难以看到白敏服软,再骂她也改变不了事实,白素只能祈祷事情不要发展到太糟。这几日惜言对治疗很配合,精神也好了起来,这都是因为苗桐的缘故。她猜得没错,要是没有苗桐,她的弟弟会像眼没了动力的泉水一般枯竭下去。
她几次想找苗桐谈谈,可白惜言防她们姐妹防得紧,在家的时候眼珠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回去都是司机亲自护驾,手机号妈她都没机会问苗桐。试着问司机那孩子也是装聋作哑的,一看就是白惜言叮嘱过了。至于弟弟那个精明到极点的秘书太极更是打得好,都没处施力。
其实想要找苗桐还有什么难的,单位就摆在那里,什么时侯去找人都在,白素只是不想再去踩宝贝弟弟的雷区。
不过若是在闹市中碰到,那就属于天意了。
苗桐坐在街边咖啡店的遮阳伞下,咖啡喝了一半,正在敲打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她招了个助理,丢三落四的。她外出采访任务把手机调静音,跟客户分开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助理带着哭腔说,下午社里开会的演讲PPT忘记告诉她做了。苗桐一看时间不到三个小时,于是就地解决吧。
看到眼前一晃,香风一阵,苗桐抬起头有些意外,还是忙开口喊人:“大姐?”
白素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我出来逛街,这么巧就碰到你。你忙工作的话就不用管我,我走累了,也想喝杯咖啡。”
“好,我只要十分钟。”
白素要了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等她。等苗桐把PPT做完,白素看了看腕表,忍不住有些惊奇:“正好十分钟。”
“这就是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
“我们家小桐真厉害。”
听这口吻有点像长辈夸奖得了满分的小期友,白素笑笑地看着她,带着欣赏的意味。苗桐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她就是个吃得住批评却受不住夸奖的人。她知道白素坐在这里等着她工作完,一定是有事找她,事实上她从没跟白素好好聊过。
“大姐想对我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我们不是一家人么。”
“女孩子太聪明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白素下意识地抬手去揉眉心,有些难开口,“我知道我提的要求很过分,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你还愿意来陪着惜言已经不错了。但是,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