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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冰心-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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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浑身凉透,只觉得手上的小手是真实温暖的,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说道:“没事,我没事。”
凤凛阳发觉他连自称语都变了,缓缓地在床畔坐下,昏黄的小灯让从门缝中窜进的风吹拂得左摇右晃。他又作噩梦了,她心疼地瞧着眼前这不知是因病或因梦而脸色发白的男子,这是第几次了?
也许是因病,又或许是因灯火过于凄柔,龙昊瞳握紧了凤凛阳的手,心里头是疲惫亦是软弱。他再次躺下,直视着床板,在这样的一个夜里,他不想一个人。“听我说个故事。”
凤凛阳了解地不作声,知道他要说的故事必定是不怎么愉快。她朝他靠近了些,提醒他,她就在身边。
他像是在思索如何开口,又像是对过去有些抗拒,在一阵沉默过后,他缓缓说道:“有一个女人在临盆之际作了一个梦,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她梦见一只夜叉恶鬼将她肚里的小孩血淋淋拖出,将他的小指小脚慢慢折起,一根根的啃噬。”他没看“他”,眼神飘向外头正弥漫着浓雾的夜。“她心里又惊又怒,偏偏全身又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自喉头里挤出生声音,却见那只恶鬼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突然闭口不言,像是被自己所说的故事给骇着了。凤凛阳握了握他的手,给予他支持的力量。“然后呢?”她问。
“然后她就醒了,感到肚子一阵疼痛。在一夜的折腾之后,她生下了一双孪生兄弟,她松了口气,对于那夜的噩梦感到荒谬,不过是场梦罢了。可是……”他顿了顿,那双眼睛的温度再次降至冰点,含着隐约的嘲讽和戏弄。“可她的大儿子生来便不会哭,无论产婆怎么打他拍他捏他就是不哭,直到张眼的那一天她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用力握住凤凛阳的手。“因为她的大儿子的眼睛竟然同那夜的夜叉恶鬼一般,是金棕色的。”
凤凛阳“啊”了一声,显然是被这故事给吓住了。她开始了解在这样一个背景下成长的孩子要面对的事实有多残酷,莫怪他总是……
“她倒是很慈悲,没叫人把那孩子给去了或杀了,只是吩咐将他带得远远的,最好一辈子不要给她瞧见。”龙昊瞳的唇角勾起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偏这孩子就不识时务,他不知他娘亲是这般讨厌他、憎恶他,甚至到了痛恨他的地步,直至那一天……”
他的心在抽搐。那一天是他这一辈子的致命伤,是他心口永远的痛。他咬紧牙关续道:“那一日他在亭里等了他娘一下午,好不容易才见着她人,在他欢欣地迎上前去、牵到她手的同时,只听她大喊!‘妖孽!放开我!’。”他扬起头想辨清凤凛阳的表情。“直至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是什么低下的东西。”她不自禁的想躲避他那灼灼的目光,这个故事太伤人亦太骇人,她抗拒听下去,可他却抓紧自己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从牙缝中挤出。“甚至她还不放过他,差人用药迷昏他,将他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要他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要人在他背上刺了一幅那日所见的夜叉形貌,她要他一辈子都记得自己是什么东西。
“所以自那一天起那孩子也变了,他不再相信谁,且将一句话奉若望谕!‘宁愿我负人,莫让人负我’。既然他娘相信他是夜叉,那就让他变成夜叉吧,既然别人都认为他该死,那就让他们死吧。他不在乎了,什么东西都不要紧了。”他的眼睛对上“他”的,连编故事的心情都没了。“‘你’知道我怎么自那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逃出来吗?‘你’知道一个十岁小童为了自保被迫杀人的滋味吗?为了逃出那间困得我几欲发狂的屋子,我先是用打破的瓷碗碎片狠狠地插入那看守之人的身体,偏又刺不中正确位置,鲜血溅了我满头满身,那人却还没死透,张着死鱼般大眼紧抓我的手,眼里的怨毒绝对是‘你’一辈子没瞧过的,迫得连我也数不清自己到底捅了他多少下。”
他干笑一声。凤凛阳别过脸,要自己忍住恶心的冲动,偏他不放过她,扣紧她下巴逼她转向他。“这样便受不了?故事还没完呢!”他嘴角扬起一朵恶意微笑,其中包含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奈悲哀。“‘你’当这般我便能回宫里舒服地当我的皇帝吗?当然不是!我自那荒野偏僻的地方一路乞讨回京,为了填饱肚子,我啃过树皮、和猎犬抢食、遭人毒打欺凌,‘你’道我怎么撑过这些非人待遇?不为什么,就为了恨!这把恨火烧得我遍体鳞伤、烧得我冷血无情、烧得我断了七情六欲。许是上天也震于我的愤恨戾气,让我在京城街上遇着当年还只是个书记的凤熹,托他和一干朝臣联名上署的奏,让我重回王宫,四年后更得以坐上这令人欣羡、操人生杀大权的位子。”他推开“他”,对自己的坦白多话感到厌恶,他没必要向“他”说这么多废话,也没必要博取同情,可为什么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知道我回宫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吗?”瞧凤凛阳颤抖得像片风中落叶,龙昊瞳兴起了一丝残酷的快感。“‘你’知道那女人见到她以为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的反应是如何吗?她疯了!当场疯了!既是上吊又是跳河的哭着说恶鬼索命,逼得最后不得不把她锁起来。我见过她一次,疯得彻底,疯得神志不清,可她依然恨我!依然知道我就是她梦里恶鬼,一见我便发了狂似的拿刀捅我,可我命大,不论怎么我也要活下来,我就是活下来要来折磨她,她茍;延残喘了八年,至五年前才死,这才舒缓了我胸中一股怨气。”
凤凛阳给骇呆了。这人好狠,在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完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做法。他说五年前皇太后才死;如此算计下来,不正是她初遇他的时候吗?莫怪那时他是如此抑郁忧沈……
“怕了吗?”有谁能听着这事还能平心静气?只怕眼下的“他”是巴不得离开自己这妖怪越远越好。承诺算什么?幸福又是什么?在他生命里总少了这等好运气,偏自己还是傻停在奢求些不着实际的东西。他背身朝壁,说道!“后悔许下诺言了吧?我不怪‘你’,此刻‘你’说要走我不怪‘你’。”他丢了块通行令牌给她。“拿去,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
“不走!”凤凛阳拾起地上的命牌,还能感受到方才地残留在上头的一丝暖意。“我为什么要走?”在刚听这故事时,她确实为这真相所撼动,但之后的心情却是同情怜悯,还夹杂了一种说不出的心疼。谁说他真是冷血无情?倘若他真是他口中所说的恶鬼,那么便不该有半分懊悔之心,夜里便不该发梦,更不会有去见他母亲的举动出现,他渴望爱、需要爱,这是那个从没正眼瞧过他的母亲亏欠他的,既是如此,现下便由她来补足吧!
龙昊瞳猛地转身,为凤凛阳的不知好歹感到愕然。“为什么不走?‘你’道我为啥要‘你’许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的誓言是安什么好心眼吗?我只是想—;—;黄泉路上多拉个垫背的,‘你’难道不怕?”
“怕?怕什么?”凤凛阳轻松一笑。“地府里什么最骇人?莫过于孤独空寂,咱俩一道走不正有伴?”她拉住他手,眼底是深思后的认真。“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卧钉床我都跟定你了,你这一辈子别想摆脱我!”是,她是怕,怕看他一人龟缩在心防里不出,怕他终会沉溺于这恨海中不可自拔,这种情感是什么?她打住自己的思绪,决定暂且不去寻个究竟。
龙昊瞳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信!他不信世上竟有这等人、这等事。凤凛阳不是在诓骗他便是他在作梦。不要!不要让他生了一丝希望后,再狠心地推他下绝望深渊,他承受不住,这种事他承受不住第二次!
“这是在同情我?告诉‘你’,我不—;—;”凤凛阳打断他的话,自颈闲扯下合了她八字的红线如意长命锁。“我娘说,这是照我出生时辰做的,具有一种力量。”她将绳索解开,一头系在他腕上,另一头系在自己手上。“如果用这来立誓,将终身为这誓约所困。”她深深瞧入他的眼底。“我凤凛阳便以此立约:一生一世长伴皇上身旁,绝无反悔之心,除非—;—;除非是你倦了我,否则怎么说我也不走!”
龙昊瞳瞧着自己腕上和“他”手上的红绳,方才的戾气突地全消,果真是上天开了眼?抑或是凤凛阳一时兴起?他闭上眼,拒绝去探索背后的真意,蒙上被,掩饰住自己的激动。“我要睡了。”
凤凛阳看着被子里的他,嘴角逸出一个笑。“我就在旁边陪你。”
★★★
凤凛阳连自己都数不清打了几个呵欠,可偏今日的早朝又特别长,每一个人都有事禀告,她的眼皮逐渐垂下,而后再惊觉的张大。
龙昊瞳对这冗长倒是习以为常,对于每一件事他都早有腹案,待好不容易诸事皆告一段落,巡抚李中正忽地走出。“今年南部一带皆因蝗灾使收成损失不少,居住此地的居民饱受饥荒之苦,请皇上大开北中两地谷仓,为天下苍生造福。”
在场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皇上最讨厌听到这些歉收、瘟疫、水患等言语,尤其在宫中盛传他为夜叉转世,这些天灾若是应和天怒人怨的传言,他心情好时,便撤了你的官;差点时,使唤人提出去问斩。所以即使百姓已哀鸿遍野,也鲜少有人敢像李巡抚这般直言无惧的当面禀告。
龙昊瞳迟疑了一下,忽见凤凛阳的头在他左眼眼角规律地晃动,他突地笑了出来。“那就准你所奏吧!”
李巡抚大喜过望,屈膝一拜。“谢皇上慈悲。”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便退朝吧!”他看着周围的寂静,懒懒地说道。
朝臣们循序的一个个转身出殿,只余下睡沉了的凤凛阳。龙昊瞳将身边的人遣开,同时吩咐一位侍卫取来大氅,覆在“他”身上,以免“他”着凉。
龙昊瞳瞧着殿外白花花的艳阳,仿佛初次见着般的为它目眩神迷,耳朵里听的是马儿啾啾声,他将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为自己心境上的转变感到讶异。
不知过了多久凤凛阳才缓缓转醒,她慌忙地挺背坐直,却发现殿堂上空荡荡的,而后她留意到掉落在地上的大氅。她伸手捡起,有些茫然不解。一转头,却见龙昊瞳像是对什么着了迷般,侧脸上尽是一片专注的神情。
“皇上……”她轻声唤道。
“嘘。”龙昊瞳示意要她噤声,手指着前方说道:“‘你’看,鸟儿。”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着筑巢在屋檐下的燕子窝里有几只刚孵出的幼鸟正大张着喉咙狂喊着饥饿,一只母鸟来回不停地衔生虫子、谷类试图喂饱她们。凤凛阳有些担心的回头望着龙昊瞳,他想清除它们吗?
龙昊瞳的俊脸上是一副高深莫测。半晌他忽地一笑。“这鸟儿倒好玩。”
凤凛阳不禁松了口气,为自己的怀疑惑到羞愧,又为他的过去感到难过。她清了清喉咙,笑着问道:“再过些时候便是春分,皇上可有兴趣去郊外一游?”
第四章
    余培青在中庭拦住了才从膳房出来、手上还提了个食篮的凤凛阳。“你要和皇上去哪?”
凤凛阳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我们?我们要去城外走走,前些日子我同皇上说好的。”
我们?余培青对这词没来由的一阵嫌恶。她和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啦?想起这些天,宫里盛传她和皇上的种种不寻常便教他心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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