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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公爵夫人。」
喜儿几乎松口气地倒在地板上。她缓缓起身并给他一个微笑,但却在她的膝盖像圣诞节的核桃似地喀啦作响时消失大半。连亚力都听见了,她从眼角瞥见他畏缩了一下。
「可爱极了,贝尔摩,令人印象深刻。不过你向来就眼光独到。」摄政王相当无礼而彻底地研究着她。喜儿一径站着,微笑黏在唇角,心跳狂猛而膝盖作疼,心里则对这男人竟是英格兰未来的君主而诧异不已。他有个大肚皮,看起来就像是吹胀了的气球。他那头金红色的头发全部往上梳,配上细瘦的脚使他看起来真像是只胖公鸡。他甚至还有好几层红色下巴栖在式样繁复的领巾上。
她打了个喷嚏。
王子张开嘴,并喔喔啼了几声。许多人转过去并瞪着他,但他显然根本没注意到,只是继续对她说话。
不幸的是亚力注意到了。不过他仍然一派从容地应对着,只是手抓得她更紧了。她有种预感,若她再打一次喷嚏,他很可能会采取非常手段来阻止她了。然后王子要求他们与他同
桌用餐,而她丈夫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我们希望能多了解你的夫人,贝尔摩。」语毕他们便被命令退下,王子转身穿越房间,他身后跟着一种奇怪的吱轧声。
「那是什么声音?」她低声问道。
「他的束腹。」他们一走出听力范围外他立即问道:「妳刚才打喷嚏时究竟在想什么鬼?」
她不想告诉他,但他却握紧了她的手臂。「我在想他看起来像只公鸡。」
他们一走到廊上,他立刻一言不发地递给她一条手帕。「把所有的鼻烟都打出来。」
她照做,让他为她挡住其它人的视线。她抬眼看向他。
「都好了?」他问道。
「是的。」
「妳确定?」
她点点头。「他喔喔叫的时候似乎没人觉得奇怪。」
「王子有时候就和他的疯子父亲一样怪异,我想我们该为人们从不质疑王室的行为而感谢上帝。」
她点点头,咬着唇而且眼带警觉地打量他。「你生气吗?」
他俯视她妤好会儿,然后摇摇头。「不。我得承认,小苏格兰,他看起来确实像只公鸡。」
她呼出憋着的气,唇际漾出快乐的笑容。他久久地注视她;直到她别开目光。然后他领她走回舞厅,站在人群的边缘。
「而且我也相信今晚会很漫长。」他仍紧绷着脸,但抓着她的手却放松了。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他话中的涵义,舞厅中已响起华尔滋的旋律,同时激起忿怒的惊喘与热切的窃笑声。舞池中变得空无一人,没有人敢先跳这种舞。
她望着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他们在等什么呢?」
「没人想作第一个跳华尔滋的人,这种舞在许多社交圈中仍被认定是不合宜的。」
「他们会一直就站在那儿吗?」
「直到有人拋去成规之前。是的,舞池会一直空着。」
「我猜大家都知道贝尔摩公爵和夫人不会是下场眺华尔滋的第一对喽。」
「那是挑战吗,小苏格兰?」
她耸耸肩表示随便他要怎么想。
伯爵突然出现在他右边。「我有这个荣幸吗,阁下?」
「我会和我老婆跳舞,多恩,去找别人吧。」伯爵了然地笑着去找另一个舞伴并带她进入舞池,一派完全不在乎其它人的想法的样子。
亚力注视着那一对,眼中有着思索的神色。有那么片刻,她不禁盼望着他会拋去对其他人看法的顾虑,带着她在舞池中旋转。但现在一切都没关系,因为已有其它人追随第一对下场去跳了。亚力终于无言地攫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舞池。
乐队演奏着在贝尔摩大宅那晚伯爵弹过的同一首华尔滋,而她与亚力也同样流畅轻快地旋转着,使她几乎感觉不到脚下地板的存在。她抬眼望向那光华眩目的吊灯,却迎上她丈夫的视线并胶着在那里。他的眼神使记忆像被风翻动的书般一页页闪现,她回忆起上一次他们这么跳着舞的时候,还有当时的激情和吻。
真是神奇,光是一个眼神、一个轻触,便足以令这世界完全消失。美妙的乐音拂过他们,奇妙的张力在他们之间扩张又扩张,比魔法更加强而有力。而且她确知自己绝不可能与其它任何人产生这种感觉,这种奇妙的魔法是他们之间所独有的。
他的手扣着她的颈子,她在每一次旋转、每一个舞步间愈靠愈近。她戴着手套的腕间翡翠在灯光下折折生辉,但与他闪亮的眼睛相较却黯然失色许多。
他们近得身体不时会摩擦过对方,他在她腰间与手上的手指不觉收紧了。他的感觉和我一样强烈,她领悟道,但他在抗拒着那神奇的吸引力,就像海洋抗拒着满月的涨潮一般。
吻我她的心一如从前般地呼唤着他。他的目光游移至她唇上,但他却不肯结束他们之间的距离并说:「让全世界和礼仪全部下地狱去吧。」
然后音乐结束,他们也停了下来,突然察觉到他们正被一千只好奇的眼睛盯着。亚力突然浑身僵直起来,但他们尚未及移动或说话,宣布晚餐开始的铃声已然响起。他们在嘈杂的人群中往前走,两人间有股沉重的静默,而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亚力望着侍者再次斟满他妻子的酒杯。正和王子交谈的她不时挥动双手以强调她的话,而王子也似乎很专心地在听着。王子坚持要他们明晚和他一块上剧院看戏,此事令亚力懊恼得几乎呻吟起来。他原本希望能明天一早就离开,好把喜儿安全地藏在乡下的。
她愉快的笑声使他又转回头去看着她。他应该以她为傲的──不舒服但骄傲。所以他为什么又觉得他周围的世界全变了呢?他觉得不自在又孤单。孤立的感觉非但不像往常那么吸引人,反而令他不安起来。为什么他会想要别的呢?他浅啜一小口酒,自问他究竟是想要什么。
彷佛是回答般,他感到一股看着他妻子的需要。那一刻她的眼睛碰巧迎上他的,而其中纯真的饥渴令他不禁屏息,并且明白他自己那不带半点纯真的饥渴亦同样昭然若揭。那种进入她里面的强烈冲动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着,令他怀疑在其中他有否幸存与保持理智的可能。
这念头使他自顾自笑起来。适才在舞池中他挣扎着在全上流社会面前控制自己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已不再理智。或者该说自从娶了她之后,他便没有过任何理智的思绪了。他纳闷那种没理智状态有部份是近来与女性相处后的结果。
他的视线扫过室内。茱莉也在这儿,先前他曾偶然瞥见她的金发。奇怪的是,看见她时他居然不觉得愤怒。为了平息谣言,在公开场合他会和她交谈。但这可不是为她,他根本不在乎施茱莉小姐,而是为了小苏格兰在他人面前能好过些。
他还为自己这么做找另一个理由:他自己的声誉也有待重建。
于是大约一小时后,当他的妻子与他的好友之一跳舞时,亚力走向方才茱莉小姐才走出去的阳台门。他静静地站着看她望着覆雪的花园,并且在室外冰冷的气温中用扇子搧自己。
她彷佛他开口了似地转过来。「亚力。」
他微微颔首。「茱莉。」
她令他惊讶地对他露出哀伤的表情。「怎么一脸悲伤呢?身为新娘子,我还以为妳可爱的脸上应该是散发着爱的光芒的呢,亲爱的。」他语中充满了嘲讽。
她低下头。「以我做的事,应该得到更糟的报应的。我不怪你恨我,亚力,但当时我的确是想做对我们两人都最好的事。」
「我不恨妳。」
她的笑声中充满讥讽。「的确,我猜要你恨我,前提是你得先爱我才成。而你并不爱我。」
「不,我是不爱妳。」
「谢谢你的诚实。」
「我对妳向来诚实,茱莉,也以为我们了解彼此。我错了。」
「他爱我。」她轻声道。
「我从没想到妳冷淡美丽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浪漫的灵魂。」他耸耸肩走到栏柱边和她站在一起,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他瞥她一眼,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眼珠是蓝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蓝色,没有淘气的绿色闪光。他双肘支在栏杆上,片刻后才撇开骄傲正视着她。「或许那样最好。」
她搜寻着他的脸。「你结婚了。」她的口气彷佛她遭到了背叛似的。
「是的。」
她的微笑哀伤而带点渴望。「我看到她了。」
他没作声,她继续说道:「我看见你们两个跳华尔滋。」
「我想,每个人都看到了吧。」
「她爱你。」
他转向她,以一种与他真正的感觉相去千里的、无所谓的姿态倚着栏柱。「那并不重要。」
「我倒认为刚好相反。」
他体内一阵紧绷,彷佛她刚看见他一丝不挂似的。他沉默地看着她,不太清楚该如何响应。
「你瞧,我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的。」
' 啊,那个迷人的少尉。J
她微笑地摇摇头。「不,亚力。你知道,我说过他爱我,而不是我爱他。我爱你,但你永远不会爱我,而我绝对受不了那样半调子的过一生。我对你说的那些都只是气话而已。」她的笑声不带恶意,却隐含着一丝哀伤和自鄙。「虽然你偶尔真的很傲慢。」她说着露出微笑。「当时我确实是认为我很气你不爱我。」
她的话令他站直身子。思索片刻后,他说道:「那妳与那位少尉的婚姻又有什么不同呢?如果只有一方有爱,不也是妳是怎么说的?啊,对了,半调子?」
「是的。」
她的表情证实了她话中的真实性,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愤怒、羞耻或怜悯,有的只是对不同的人的了解。「那么,我想我们两个有的都是半调子的婚姻。」
她带着友谊地微笑起来。「不,亚力,我不认为如此。你知道,我看过你和你的妻子相处。」她挽住他的手臂。「来吧,陪我进去,让那些长舌妇嚼舌根嚼个够。」就在他们跨过门口时,她停下来并仰望着他。「你顽固、傲慢而且英俊得像恶魔,亚力,但你的婚姻是完整的。」
他惊愕而沉默地看着她。
她走进室内,拋下最后一枚炸弹。「我只是好奇你要多久才会明白。」
X X X X X
不消几分钟喜儿便发现亚力不在室内。她找了一遍舞池,又一路挤过人群来到边缘。她看着跳舞的人滑掠过地板,看着各式珠宝闪闪发亮,并且随着音乐点头打拍子。舞会比她想象中更棒。她见过了王子,和他共进晚餐,除了那些小喷嚏外,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好希望亚力能以她为荣,当王子开口邀他们上剧院时,一股胜利感不禁涌上心头。
是的,一切都棒极了,但是亚力不在她身边,兴奋的感觉也因而逊色几分。她想在离开前和他再跳一支舞,感觉他拥着她旋转,眼睛对她承诺将在回家后完成他们在舞池中开始的事。
这念头令她微笑起来、又搜寻室内一遍。
「啊,我亲爱的!」艾姬夫人刺耳的嗓音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
喜儿转过身,那女人显然还是不接受她的头衔,几分钟以来第二次,她真希望亚力在这儿。
「妳一个人站在这里真孤单哪,公爵大人呢?」她的视线扫掠过房间。「妳们有没有看见他呀,女孩们?」吉妮小姐和丁夫人一齐摇头,她转回来拍拍喜儿的手臂。「妳知道,我亲爱的,我想我刚看见他到阳台上了。我们去瞧瞧吧?」她挽住喜儿的手臂,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人群移动,使喜儿得以不受阻碍地看见通往阳台的门。一个打扮有若冰后的金发女人走了进来,她银铃似的笑声直传入她们耳中。
「噢,他在那里,我亲爱的。看见没?」艾姬夫人朝阳台点点头。「他和茱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