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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琵琶骨乃是连接人的肩与臂的重要骨骼,此骨一断,则整条胳膊如同废去,满身的武功也施展不出半成。就算如江玉楼,也禁不住变了颜色!
另一个脸色剧变之人就是辛铁石,他实在想不到本来温文儒雅的师父,竟会突然变成了如此残刻之人,难道这全都是若华之死所改变的么?
九华老人没有说话,他在等着江玉楼的回答。他一面慢慢地将手移到江玉楼的另一只肩膀上,一面等着他回答。显然,老人的耐心并不好。
辛铁石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住……住手!”
九华老人讶异地看着他。辛铁石从跪着中站了起来,他的双目赤红,面容扭曲,他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柄剑,用两只手!
若华的死对他打击至深,他的心早就乱,他很想在这里跪到死。但他却不能置道义不顾。他不能眼看着九华老人如此疯狂残忍,同样,他也不能看着为他出头的朋友,受着这样的折磨。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辛铁石有的,是血泪。
九华老人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根本就不愿意为这个徒弟惊讶。他能做什么?他做得了什么?所以九华老人仍然一伸手,向江玉楼的另一只肩胛上捏去。对魔教中人,他绝不顾惜。
辛铁石一声大吼,突然一剑挥出!
这本是一柄很平凡的剑,辛铁石不喜欢用名剑、宝剑,他的剑招也绝不花哨,劈就是劈,砍就是砍,这一剑既然挥出,就再也没有顾忌,剑锋上透出咝咝啸音,一剑直取九华老人的肩头!九华老人若是坚持捏断江玉楼的肩胛,那么这一剑必定会将他的肩膀切断,甚至还在他捏断肩胛之前。森寒剑气幻空而出,没有人敢怀疑他这一剑砍不下去!
九华老人长长的寿眉一挑,他也感受到了辛铁石的绝决,所以他立即住手,身化轻云,为剑气所托,飘然移了开来。然后他紧紧盯住了辛铁石。这个弟子,难道真的找到了他的执着了么?
九华老人才一飘开,辛铁石的长剑便立即顿住,然后他俯下身来,用力叩了三个血花飞溅的响头。他并没有等着九华老人的赦免,因为这已不重要了。
“武林中最重师道,对师不敬乃是大不义,这一点弟子从不敢忘;何况恩师对弟子实有再造之恩,弟子粉身都不能报万一。但江玉楼乃是弟子的朋友,他之露面,是为了救弟子而非向正道挑衅,所以弟子也肩负着救护他的责任。师父曾教导弟子受人点滴之恩,当图涌泉相报,此日弟子非不愿死,实在是弟子死后,此二人也必死无疑,所以弟子不能死,但师恩深重,请让弟子聊报万一吧!”他脸色一惨,倏然回剑,一剑向左臂斩了下去!
立时血光溅起,他的左臂被硬生生地斩了下来!辛铁石脸色疼得煞白,但他却极力挺直了身子,摇摇不坠!
厅中众人齐齐震慑于他这等惨烈的举动,全都鸦雀无声地看着这对师徒。九华老人脸上神色变幻,忽然大笑道:“好!果然是我的弟子!若华,你说我该不该擒下他为你复仇呢?若华!”
辛铁石疼得几欲晕了过去,但他不能晕,因为他还要救他的朋友。江湖中人虽然天天都在讲“为朋友两肋插刀”,但真正插下去的又有几人?江玉楼热泪盈眶,忍不住嘶声狂呼道:“你走吧!就算救不了我,我依旧当你是朋友!”
辛铁石惨笑了笑,朋友!为了朋友他要拔剑对着他的恩师,谁真正了解这其中的苦楚?他缓缓抬头,被抽搐的疼痛模糊了的视线中,迷迷蒙蒙映出九华老人那神仙一样的风姿来,辛铁石忍不住悲声长啸道:“师父!今日要全朋友之义,弟子只有对你出手了!”他的长剑抽动,蘸着断臂上淋漓的鲜血一划,秋水一般的剑身上立即全都沾满了淋漓的血红,他长剑平起,遥遥指向九华老人。他的真气鼓涌彭湃,从剑身中激荡而出,那赤红的血光被震铄拉扯,竟然形成了血一般的剑光,沿着诡异的弧线布满长剑,跟着宛如蛛丝一般腾了出去。
那剑血之光极为细碎,但看上去韧利之极,仿佛地狱中的血魔之齿,待要择人而噬。这道红光跟洞房中隐隐的喜烛红影相映和,顿显出一片妖异的艳丽来。
几位见多识广的耆宿忍不住脱口而出:“飞血剑法!”
众人都不由得一惊,飞血剑法乃是世间最恶毒、最妖异的剑法,传说施展者用自己的精气用剑,以求达到天人合一的最高用剑境界。但往往剑法施展完之后,自身的精血也尽被剑法吞噬,死于非命。百年之前,有位邪派高手独出蹊径,用所杀之人的精血来祭剑,从而克制住飞血剑法的戾气反冲。一时纵横天下,再无敌手。但此剑法威力越强,反噬之力就越是巨大,到后来这位高手终究死于自己的剑下。然而他所杀的武者,却以百记。从此江湖中人谈飞血剑法而色变。却不料此剑法竟然在号称当时第一侠的九华老人的弟子手中施展出来了,这是否也是一种讽刺呢?
九华老人却没有那么惊讶,他凝视着辛铁石,缓缓道:“当日我教授你们天下各派剑法时,因此剑法虽然诡异妖邪,却更近于剑之本道,所以就详加解说给你们听。没想到你竟记了下来。只是飞血剑法杀一人则剑气强一分,你这从未练习过的雏剑,又能杀得了谁呢?杀我么?”他背负着双手,傲然而又萧然地看着辛铁石。
这是一招攻势。九华老人虽久不迹江湖,但当年名声之响,不亚于今日号称第一侠的于长空。就算是现在,九华老人仍然拥有极高的威望,在正道中一言九鼎,声威甚赫。而且他又是辛铁石的师傅,积威之下,更有难犯之概。辛铁石心中只要有半分的怯弱犹豫,那么他这招飞血剑法便连五成的威力都施展不出来。
辛铁石惨笑道:“师父,您也说过,此剑法最重要的就是狠、绝,弟子这一剑,就赌上我们三个人的性命吧!”
这也是一招攻势,既然已到了死地,那就不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尖锐的嘶啸声突然从剑尖上迸发而出,红芒大盛中,辛铁石一剑刺了出去!他的人也合身而上,这一剑,他不但是用他的手,而且是用他的心,他的身体,他的生命,甚至他的信念一齐刺出去的!他深知以九华老人之能,若不全力出手,只怕连万分之一的胜机都没有。
九华老人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身子也跟着缩了起来。这一剑所迫发出来的陵人压迫感,竟连他都有些抵抗不住!他的眼睛一瞥之间,只见辛铁石的断臂之处正在急速地萎缩着,显然这一剑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血肉,将他的生命化作剑芒飙射而出!
怒潮一般的血腥之气从剑芒中扩散而出,带起的是一片暗红的血光,辛铁石便在这血色长河中曼舞飘扬着,宛如九天血魔,执干戚而啸。倏然之间,冲天的血光凝结,化作一线暗芒,直冲九华老人的面门!
这一剑,绝没有人能够闪得开来,惟一的办法就是硬招硬架。因为这一剑中满含的是辛铁石誓死的决心,这种决心无人能够撼动!
就算是九华老人也不能!所以他才真的惊讶了起来。他这个徒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有这样的执着呢?难道真的像他所说,是为了这个魔教妖人么?九华老人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怒意,若华那苍白的脸在他心头闪现,无论是为了什么,都不应该伤害若华啊!所以他一掌轻飘飘地击了出去。
亭亭画舸系春潭,直到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九华老人对郑文宝这首七绝极为推崇,认为是有宋第一,所以他最得意的掌法,就以这首诗为题。这轻飘飘的一掌,就是他连败魔教铁衣、星烈二长老的“亭亭画舸系春潭”掌。
这一掌的名字虽长,但威力却决不容小觑。掌势才起,隐隐之中,凌厉霸悍的飞血剑便受了牵制,它那妖邪的杀意,似乎在这掌势所带起的柔风细柳中变淡了,柔软了。
辛铁石狂烈地嘶嚎着,这一掌将剑势牵制住,飞血剑中所独有的狂悍戾气便急速反噬,几乎已将他的心智完全蒙蔽,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疯狂的杀意!
九华老人另一只掌也跟着拍出,登时耸动翻涌的血气为之一清,他那萧然的身躯就宛如中流砥柱一般,稳稳地镇住一切妖魔鬼怪。而辛铁石却仍然在飞血剑的操纵下,疯狂地舞动着。眼看,他身上升起一阵淡淡的血色,这正是他精气将要耗尽的前兆!但辛铁石却仿佛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一般,奋力将剑光舞到最强,向九华老人狂扑而至!
九华老人看着他,眼中忽然闪出了一丝不忍,这毕竟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啊,虽然他杀了自己的爱妻,但弟子毕竟还是弟子,年轻人谁又没做过错事呢?九华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双掌倏然撤了撤,跟着真气一吐,锁住长剑,向外带了出去。
只要击飞他手中的长剑,就可以摆脱飞血剑的控制,那时再击晕了他,便可救他一命了。
哪知他真气吐处,辛铁石却全力回抗,只听咯的一声响,辛铁石手中长剑断为两截,一截被九华老人击飞,而剩下的一截,却在辛铁石霸猛的剑气催送下,猛然插入了九华老人的胸口!
飞血剑法那邪异的威力倏然爆发,九华老人的伤口中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全都在瞬间被断剑吸收干净,他的脸色却骤然变得灰暗!九华老人禁不住一阵咳嗽,苦笑道:“好!你很好!”他奋起一掌,将辛铁石打飞,但自己终于也受不了如此重伤,颓然坐倒,晕了过去。
第四章袖舞灵修
那柄断剑仿佛已吸纳了九华老人的精气,浸染在剑身上的鲜血竟然完全蒸发,透出一股缭绕的红光来。这红光已深植入剑中,散发出的竟不似剑气,而是高扬的魔气。
辛铁石紧紧握着这柄朱红断剑,他的身子一动不动。他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打败了九华老人,仍然不住地将真气催送到剑身中去,让那剑光越来越鲜艳,浓冽。
吸收了九华老人气血之后,断剑本已沉寂,但随着这等不停催送,它重新苏活起来,剑气勃勃跃动,发出一阵细微的啸音。
江玉楼情知辛铁石匆遽中运这飞血剑法,实已精气大亏,根本无法驾驭此剑。他忍住肩胛琵琶骨被捏断的痛楚,将尚能活动的右手搭在辛铁石的肩头,运劲呼道:“辛铁石,你已赢了,我们走吧!”这一声直呼辛铁石的名号,夹着江玉楼性命交修十余年的真气,当真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厉呼才传出,辛铁石的双目中旋绕的血色被惊散了些许,“当”的一声响,他手中的断剑落地,飞血剑法褪去的瞬间,气血被吞噬的痛楚也海啸般传来,辛铁石立足不定,一个踉跄,跟江玉楼跌在了一起。
他瞬即意识到,自己赢,也就意味着九华老人的输。想到自己竟然一再伤师之心,辛铁石胸口不禁一阵痛楚,闭目流下泪来。
江玉楼见正道环伺,作难于顷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顾不得左臂疼痛,运指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封住,扶起辛铁石,道:“辛兄,我们走吧!”
突听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慢些!”
江玉楼并不想停,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停,可能就永远都走不了了!但他不得不停,因为这一声才出,就有数道劲急的风声窜起,分前后左右将他围住,他想走也走不了。此人声动之间就能驱动如此多的高手,想必声望地位极为崇高,这种人,也是江玉楼此时最不想招惹的。
但既然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