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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时间,整个襄城爆发了轰鸣般的掌声,人们拼命拍红了手掌,争相恐后涌向城门。
向本寄骑在马背上,注视着紫陌的一举一动。他幽幽的唱起了山歌,因为疲惫喉咙已经沙哑,但沙哑的喉咙与他孤独高大的形象使他的歌声听起来异常的悲壮和苍凉,那声音具有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相思,害得我憔悴堪比黄花。
谁怜我,有苦难言衷情枉断肠。”
向本寄这一声饱含着深情的歌唱,既唱出了紫陌对那如的依恋,也唱出了自己无望爱情的幻灭。紫陌听到歌声,突然微微一笑,英雄那如死在另一个英雄手中,他最看重的荣誉非但没有减色,反而更加闪耀夺目。
紫陌脸上的笑容,如初见她的时候一样,那样缥缈动人,那样掠获人心。向本寄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好像被割断了脖子而死的人不是那如,而是自己一样。冤家啊冤家,他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而那个女子偏偏爱的是自己的敌人。尽管如此,他却从未把紫陌忘记,那偷来的一夜,时时刻刻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记得紫陌曾附在自己耳边柔声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虽然那时她把自己当成了那如,但那句话仍深深地感动着自己。很小的时候,向本寄曾听过一个传说,佛祖手里有两个盒子,其中一只装着灾难和不幸,另一只装着幸福和快乐。有的人被赐予了两个盒子里的东西,所以他们的人生是悲喜交加。而更多的人,则仅被赐予了不幸和灾难,他们的一生充满了痛苦和忧伤。
向本寄并没有趁势攻城,而是带着大军默默地离开回到了营地。
清晨拂晓,送灵队伍缓缓地驶向了城郊,最前面是仪仗,二十匹大马,二十名士兵,高擎黑布镶边的招魂幡。跟在后面的是由四匹黑马所拉着的灵车,紫陌一身白衣紧紧地跟在灵车左右。
再往后便是襄城的百姓和士兵们,他们全都着了丧服,黑压压的一片,不见首尾。灵车逶迤而行,负责丧职的司仪们吹打着丧乐跟在队伍中间。
引魂人挺胸昂头,站在最前头撒着纸钱,他的手腕轻轻一抖,顿时满天飞银,再一抖,遍地铺白,第三抖,道路两旁的树上挂满了纸钱,银装素裹,棵棵披白,株株挂雪,一时间令人无法分清是雪还是纸钱。
世界只剩下黑与白,紫陌再也寻不着,她生命里那一点红色。从昨天抱着那如的尸体回到城里,她就再没掉一滴眼泪,仿佛所有的泪水都流干了。向本寄的大军这几日并未来进犯襄城,敌军阵营里一片寂静。生与死近在眼前,可襄城的百姓们却感觉不到紧张与恐惧,那如的死,让他们觉得,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皆有老天注定。
到了坟地,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解下盛有那如尸体的棺木,慢慢把它放进早已挖好的墓穴里。在这之前,紫陌亲手擦干了那如身上的血迹,给他换了一件崭新的红色战袍。轩辕国的大英雄那如面容安详,神采奕奕的躺在棺木中,好像只是在小憩,随时可能醒来似的。
士兵们围着那如的尸体恸哭着,泪水打湿了襄城的每一寸土地,浸入战士们的铠甲里。他们深切的怀念英勇的那如,紫陌的手紧紧地握住那如早已冰冷的手,那如身穿闪亮的铁甲,那匹一直陪伴他经过生生死死的骏马昂起头,朝着天空嘶叫着。
棺盖合上的一刹那,紫陌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水。襄城人哀悼他们大英雄的哭声甚至传到了敌军的营帐里。紫陌颤颤悠悠地站在原地,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想推开棺木,再最后吻一吻心爱男子的嘴唇。咏氏姐妹抱住了紫陌的腰,她的泪簌簌地涌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紫陌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把它抛进坟墓里,她亲眼目睹了那如被埋进七尺之下的黑暗世界里。
“十三从军,十五授命。生为才人,死为雄鬼。尽管那如只度过了短短不到二十年的光阴,但在我心中,他永远都是一个令人牵魂梦绕的人,他是一个骑着战马纵横沙场,无所畏惧,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紫陌说完,悲壮地举起一杯白酒倒在了地上,用以祭奠她心中最爱的男子。
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只是心爱的人,如今在哪里?黄泉路上,你可会感到寂寥?你又会不会后悔,那日没有告诉我那句话。我想,依你的性子,此时应该大笑才对。偷袭成功,救出了一百位德钦百姓,虽命丧向本寄之手,却换来了襄城十几日的平静。你一定会对我说,这一切才牺牲掉一个人的性命而已,而那一个人,偏偏是我爱的人。那如,那如你救了世界,谁来拯救你,谁又能来拯救我呢?你这个爱逞能的家伙,站在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霞光,你的红衣,你的白马,你的眉眼,都令我流连再三。
自私如你,为了大义,舍弃了我,我本该骂你怨你恼你恨你,此时此刻,我却仍深深地爱着你。原来,执迷不悟的人是自己。紫陌靠在树干上,思绪如麻。这时那如生前最爱的那匹大马突然挣脱了轭具,窜到了紫陌身边,用它的头蹭着紫陌的肩膀,像是在代替它长眠了的主人,温柔地抚慰着紫陌。
紫陌扭过头,伸手轻轻地梳理着马儿的鬃毛,这个通人性的马,是不是也已经洞察到,它的主人,那个飞扬恣意的男子再也不会骑在它的背上,驰骋于天地之间了呢?
向本寄和向可儿坐在营帐内,倾听着从襄城传来的哭嚎声。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哥哥。”向可儿一边大口地吃着苹果,一边说道:“那日他射伤我之仇,哥哥总算是替我报了。”
“可惜了。”向本寄抿了一口清茶,浅浅说道:“那么一个皎洁的人物”
“只能说他技不如人。”向可儿争辩道。
“并不是那样。”向本寄放下杯子,直视着向可儿的眼睛:“偷袭耗尽了他大部分的体力,殿后挡箭雨时他已露出疲态,最后把那个孩子扔进城时,他的胳膊扭了一下,要不然,他也不会孤注一掷的选择那一刺。”
“哥哥还挺欣赏他?!”向可儿哼了一声。
“的确。”向本寄走到向可儿身边,把手放在了她肩膀上:“若我和他不是敌人,也许能是惺惺相惜的朋友。”
“朋友?”向可儿轻轻一笑,她侧过身弹开了向本寄的手,打趣地说道:“若说起来,哥哥和他也算是有相似之处。起码,都迷上了同一个女人。他也真是个情种,临死的那一刻还不忘飞吻城楼上的紫陌。而杀死了他的哥哥,竟然还柔情款款的拭去紫陌脸上的泪,哥哥,难道你那时没看到,她眼睛里喷出的火焰,都能把人烤焦了嘛。”
“可儿。”向本寄有些尴尬地拖长了声音唤着向可儿。
“不过哥哥,那如和太女已死,既然你还那么喜欢紫陌,不如我去打昏她,把她偷出来藏在你身边,这样一来”、
“胡闹。”向本寄打断了妹妹的话:“眼下,到了最重要的时刻,你别去给我弄出岔子来。至于紫陌我和她无缘无份,那一夜,本就是偷来的欢好。轩辕翎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君入瓮这一出大戏,决不能演砸了。”
“哥哥啊哥哥,我真搞不懂你,那出戏演不演两可,反正我们已经胜券在握。”向可儿皱了皱眉毛:“只恐怕,到时候受伤的是你的心上人。”
向本寄沉默不语,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酸楚,但随即又换上了一脸严肃的表情:“无论如何,该来的还是会来。”
料理完毕那如的后事,紫陌连同咏氏姐妹一起骑马离开了襄城。
他们租了一条小船,准备顺着德钦江返回太宁城。入夜,睡眠模糊了紫陌的大脑,她慢慢合上眼睛,传入耳朵里的海浪声似乎渐渐轻了。
朦胧中,紫陌慢慢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和头发,然后迷迷糊糊地到了船头。下弦月把清朗的光芒散落在江面上。紫陌扭过头,依稀看到一个红衣少年躺在船上,双手枕在脑后。那双明亮的眼睛依旧炙热如火。一袭鲜艳的红色长袍点亮了紫陌的眼睛。
“过来坐。”那如见到紫陌,亲切地挥了挥手,就好像他们那段最甜美的时光一样,无忧无虑地泛舟于射雁湖。
紫陌一怔,眼里含着泪水扑倒了那如身边:“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这个混蛋。”她挥舞着拳头想捶打那如的肩膀,却打在了空气上。
“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你还只是留着鼻涕梳着朝天椒的小女孩。我逗你玩,你却咬了我一口。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未来有一天,这个伤口会再度裂开。之后屡次听到你的名字,也得知你和我的母亲想撮合咱们,对此我一笑了之。”那如有些感伤的对紫陌说:“再见,你不再是记忆中的小女孩,我也不再是天真的少年。本来,若那日没有天狗吃日,若我没有孩子气的掠你上马,也许我和你依旧只是路人,偶然相遇,点头问好,互相关照几句,也只是寻常。甚至长久没有交集,只闻其名,从未相见,碰不到心里的那根弦,亦不会心动与心痛。
只不过,你我偏偏不是路人,也未生在太平世界。看着你为了轩辕依鸿而痛哭流涕,我多想抱着你,对你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明明知道这是无望的爱情,可我还是奢望可以占据你生命里的一个角落。走索,是我最喜欢的表演,当我牵着你的手时,我多想告诉你,就这样一辈子牵着走下去吧,再也不放开。可我,骄傲的我,固执的我,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拒绝了你。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我和你之间的结局。
请你原谅我,我终还是负了你,生和死的距离太过遥远,不是我不想履行对你的约定,只是我们无法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只求,你能记得我。”那如说完这些话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
紫陌不自觉地尖叫了一声,她张开双臂,想要紧紧拥抱住心爱的男子,她一脚迈了空,跌进了江水里。一阵凉气从她的后脚跟升到了她的喉咙里。紫陌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滚滚江水中蕴含着可以抚慰她心灵的秘药似的,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船家和咏氏姐妹听到扑通一声响,全都走到船头,他们看到紫陌的身体卷进了江水里,咏泽和咏夜来不及褪去衣衫便跳了下去,二人连拉带拽把紫陌抬上了船。她们手忙脚乱的拍着紫陌的后背,直到紫陌哇哇吐出了几口黄水才止了下来。
这时一贯温驯的咏泽突然狠狠地掐着紫陌的胳膊:“我的小主子,您怎么还想不开呢。那将军他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他是为了百姓而死的,死的光荣,而您呢,就在这么一搜小破船上自尽?到了阎王爷哪里,你有什么脸去面对那如将军?”
“我我”紫陌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她一下子扑进咏泽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咏泽知道紫陌心里的苦,自埋葬了那如之后,紫陌就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她是强装坚强,、掩饰自己的心碎。现在只盼着回到太宁之后,摄政王轩辕依鸿能好生安慰自家主子,他是现在唯一能带给紫陌温暖的人了。
在遥远的太宁城,那如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轩辕依鸿的耳朵里。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顾不得披上外衣便朝着大门冲了出去,中途却被唐之培拦下来。
“王爷,广单求见。”唐之培微微皱着眉说。
第十三章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上)'VIP'
第十三章 愔愔坊陌人家,定巢燕子(上)
这一年的天气极为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