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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料绳镖陡然一震,嗖地改了方向,哧地射入张五已抬屈的右腿里!
张五闷哼一声,右脚踏地,脸色苍白,但滑竿三方失力,只由他一方独撑,他肩负滑竿,怎么都不肯松手。刘独峰这顶滑竿,特别宽敞舒适,由四人分四方才能平衡,张五一人独撑,自然吃力。
蓝三、周四、廖六互觑一眼,都现怒容,飞掠过去原来的方位上,向息大娘怒目而视。
云大和李二上前一步,向息大娘戟指怒道:“你——!”
息红泪一击得手,脸色泛起了一阵苍白,由于她稚气的脸上,出现这一丝疲色,戚少商心里觉得一阵无由的疼惜。
刘独峰仍坐在滑竿上。
他一字一句地道:“息大娘,你不该伤了张五。”
息红泪一络发丝,晨光映照在颜面上:“为什么不能伤他?你们抓我,我就伤人。”
刘独峰强忍怒气,道:“我们是奉皇命来拿你们,奉国法来抓你们,你不束手就擒,还敢撒野?”
息红泪傲然道:“我不管你奉的是什么命,遵的是什么法!我们江湖上的道义是:决不束手待毙,让你们抓回去受折磨,至多战死在这里。”
她又不屑地笑道:“我也可以说我是奉天命行事,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不会找,要说服人,就要有理。”
刘独峰涵养再好,也按捺不住了,长须无风自动:“你说我无理?”
息红泪含笑摇了摇头,望了戚少商一眼,悠然道:“不是。”
她接下去说:“我只是没有见过比你更自以为是,强辞夺理的人而已!”
她望了戚少商一眼。
戚少商明白她的用意。
她的意思就是要激怒刘独峰。
刘独峰的武功太高不可测了,不激怒他,就不可能有机可趁,就算激怒了他,也不见得就有机可趁。
但至少不那么高深难测。
可是刘独峰脸肌抽搐一下,却笑了起来:“息大娘,你自己砍腿上一刀,走吧,我不抓你。”
息大娘脸色突然变白。
然后她的话从漫到快,渐而如连珠炮般进口而出,清亮尖锐:+刘独峰,你这个老匹夫,你以为你自己已经很公平了是不是?你要保持自己的风度而不动怒,自己却高高坐在别人的肩头上,来显示你的与众不同!你以为让我自刺一刀放我走便很宽容为怀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和他,活,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你要我一再负伤,再遇上黄金麟那干混蛋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你这个老王八!你处处为求保自己清誉,做的却是件恶事!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川只不过是个狗杂种大混球?王八缩头乌龟狗官!”
刘独峰猛然飘起。
他的手已一探,已自廖六背上抽出一柄剑。
剑光湛蓝。
刘独峰终于动怒。
刘独峰终于出手。
息大娘的用意便是要逼到刘独峰离开滑竿,向她出手。
他一旦出手,必一定向她攻击。
只要刘独峰向她出手,戚少商便可以觑出他的剑路,从旁截击。
她坚信戚少商的聪颖和武功。
戚少商跟她初识的时候,曾跟她师兄万剑柔交手一招“问君何日所忆”中,揣摸到这一门武功的脉络,而施展凌厉的剑术,使得万剑柔的第二剑“问君何所悉”一直施展不开来。
戚少商的武功虽然不能算是息大娘平生所遇最高的,但他对武功的聪悟,是息大娘生平仅见。
她相信戚少商一定能及时找到破解之法。
刘独峰出手一剑。
息大娘右手短剑,左手绳镖,至少有九十六种招式,但一招也使不出来。
在这千钩一发生死之间,她竟使出了一招自己生平想都没有想过,但从所有武功招式与交手经验里所悟得的招式,在这刹那间用上。
她使了那一招后,退了五步。
刘独峰收剑,身子飘然回到滑竿上,剑又插回廖六背上剑鞘之中,仿佛从未动过剑一般。
他一剑刺出,戚少商竟然来不及出手。
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
刘独峰直如未曾出过手一般。
息大娘用自创招式架住这一剑,向戚少商展颜一笑,正想说话,突然脸色倏然,只觉一股莫匹的剑气涌来,把桩不住,连退五步,剑气已及胸前,但刘独峰仍在竿上,并没有动手。
‘挣’的一声,戚少商出剑。
剑斩在空气之中。
原先潜发的剑气陡然切断。
息大娘脸色苍白,捂胸喘息,戚少商收剑横胸,朗声道:“好一剑‘先发为虚,后发杀人’,你出剑反而不是主力,收剑后的余势才是真正的剑气。”
刘独峰含笑道:“不错,你能瞧破我的‘后发剑’,已经不容易了。息大娘以急创招法破我一招,也了不起。如你们二人未曾受伤,联手起来,或可与我一战。”
他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们已经受伤,受了重伤。”
戚少商冷冷地道:“你这句话白说了。”
刘独峰道:“哦?”
戚少商道:“你若要顾得我们受伤,就不要来抓人,既要抓人,婆婆妈妈作什么?”
刘独峰道:“说得好,我是不该猫哭老鼠假慈悲的。”伸手一探,挣地拔起张五背上一柄朱红色的剑。
戚少商、息大娘互觑一眼,抱剑而立,李二忍不住说了一声:“爷,地上很脏,要小心。”
云大瞪了他一眼,说:“爷自会小心,省得你来说!”
刘独峰的身形在滑竿上突然颤动起来,他的双袖,也像鼓满了风的帆布,这势必惊天动地的一击,已矢在弦上,张满待发,滑竿之上,已发出一种隐隐的风雷之声。
突然间,两道身形,一左一右,飞掠而起,急袭刘独峰!
戚少商的剑,平平一剑刺出,但这一剑,是他毕身武学精华所集,他的剑才抬起,站在竿前的云大和李二都不由自主的,被一种不算刺目的锋芒迫得闭上了双眼。
他们一阖眼,因十分关心战情,所以立即张开,张眼的时候,只见两道人影斜飞落地,地上洒落了几点滴血,就像梅花一般鲜艳夺目。
戚少商和息大娘落下,又互望一眼,她看见他的腰间冒起一股血渍,在迅速扩散,他看见她手上的绳镖,只剩下半截绳子,绳断的利刃已不见。
然而抬竿的四人也察觉头上的风雷之声,渐渐隐去。
戚少商与息大娘在刘独峰的“风雷一剑”将发未发前,引发了它。
只听刘独峰叹道:“束手就擒吧。”
戚少商大声道:“绝不!”
风雷之声又再响起,这次风劲势强,比上次更凌厉。
突然之间,息大娘平地翻起十六八个跟斗,她身形何等轻巧,这一连串十来个跟斗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然后她春葱似的十指,已发了甘七道暗器,射向蓝三、周四、张五、廖六!
云大,李二大喝一声,正要拦阻,忽见寒光一闪,戚少商已然出剑。
云大,李二被凌厉的剑气逼得向后疾退!
猛然日光一黯,一人如大鹏一般,一剑往戚少商头上刺落!
戚少商早算到刘独峰会在此时出手,翻剑一架,两人在电光火石间,搏了七剑。
就在同时间,息大娘那廿七件暗器,骤然合为一件,飞射周四!
周四胆寒魄散,叫了一声,廖六急放下滑竿,两人四掌,全力往那一道合二十七件暗器的“暗器”击去!
息大娘身形疾闪,已欺近蓝三身前,双指直夺他双目!
蓝三猛一低头,息大娘一足踹上,鞋尖可地冒出一截剑尖。
蓝三怪叫一声,身子猛地一缩,在这上下夹击当中,居然像一只泄了气的汽球一般,嗖地自半空疾退!
这交手不过瞬眼工夫,廖六与周四应付暗器,蓝三被息红泪逼退,撑持滑竿的,只有张五一人。
这时铮地一响,戚少商的剑,已脱手飞出,刘独峰气势已尽,呼的一声,阳光一掩,已落回滑竿上来。
息大娘身形一闪,一剑向张五刺到。
张五本已受伤,独力维持滑竿,本已甚为艰辛,息大娘这下来袭,他实是无法应付的,但他硬拼着血溅当场也不肯放弃滑竿。
忽然阳光一黯。
息大娘的攻势完全变了。
她放弃了一切攻势。
她闪出了滑竿范围。
刘独峰才回到滑竿,马上发觉张五遇险,足尖微一借力,急沉下降,剑击息大娘!
然而息大娘已早先一步掠了出去!
刘独峰一击落空!
息大娘掠出的身形与戚少商掠出的身形交错而过!
息大娘的短剑已落到戚少商手上。
戚少商向刘独峰刺出一剑。
刘独峰一震,剑团大作,本可一剑把戚少商手臂斩断,但是刘独峰犹豫了一下。
就这么犹豫的刹那,戚少商的剑势已欺入中锋,刘独峰再也来不及砍下了这一条胳臂。
刘独峰回剑自保,玎的一响,戚少商的剑尖就刺在刘独峰的剑鞘上。
戚少商借剑尖之力一点,身形又弹飞出去!
刘独峰被这剑尖之力一压,拍拍二声,双足沾地,他本仍可来得及反攻戚少商,但他双脚才沾地,便怪叫一声。
因为地上十分之脏,一片湿漉,他这一双脚落地,用力稍猛,拍的一声,脏泥溅了上来,沾湿了他的下摆,刘独峰自十八岁以来,一直在宫廷里养尊处优,所踏之处,莫不是白玉瓷砖,洁净无暇,锦绢绣褥,而今一脚踏在泥上,使他怪叫出声,身子猛往上拔,再回到滑竿上。
戚少商再闪出的时候,息大娘已逼退了云大和李二的攻击。
她用的是双脚鞋尖的利刃,连环踢出,而她白玉般的皓腕,不时射出极之淬厉的暗器,李二和云大是招架不住的。
戚少商闪到她身旁,脚步一阵跄踉。
息大娘马上扶住了他。
任是谁跟刘独峰对剑,就算侥未败死,但心神体力之消耗,非同小可。
两人身形不过略略一顿,立即掠去。
这是他们生死存亡的关头,再也不容喘息偎依。
他们往沼泽的方向掠去。
这时,廖六、周四、蓝三已同时回到滑竿的岗位上,异口同声的叫:“爷!”
刘独峰皱着眉头苦着脸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泥渍,大喝一声,目光暴射,手中朱红剑破空射出,急追戚少商、息大娘!
戚少商和息大娘都听到激烈的剑气破空之声!
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头。
因为这一剑的来势,是刘独峰盛怒之下出手的,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只要他们停下来招架,便没有机会逃出去。
他们仍全力往前疾奔。
但他们的身形变了。
由于他们奔行速度奇快,以致身体几乎是与地平行的直射而出!
朱红的剑影一闪而没!
红剑击空,越过他的们的身前,哧地插入土里,余力未消,剑柄兀自嗡动不已。
戚少商掠过的时候,手腕一翻,已拔起地上的剑。
他乍见剑上刻了两个篆字。
“留情。”
刘独峰大喝一声:“追!”
戚少商与息大娘已掠入那一片沼泽地带。
云大和李二也跟了进去,追踪戚少商和息大娘的踪影。
蓝三、周四、张五和廖六却不敢进去。
他们不怕沼泽。
但刘独峰怕脏。
他们怕弄脏了刘独峰。
在沼泽边缘,刘独峰道:“他们逃不了的,有云大,李二的追踪,他们总要自沼泽出来。他们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