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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晚晴姑妩媚一笑:“这么会说话!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不说出来,我可听不懂。”
沈边儿诚恳地道,“你说你自私,但我也是人,我也自私,你的话,摆在心里,不说出来,教我怎么明白?”
秦晚晴笑道:“行了,拐那么大个圈于,目的是要把我的话逗出来。”
沈边儿执着她的手,深深地望着她。
秦晚睛低声道,“我怕我说出来后,你会不喜欢我的。”
沈边儿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说别的。秦晚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我们既然己逃出生天了,为何还要跑出去送命呢?”
沈边儿皱了皱眉头。
秦晚晴马上道:“我就知道你会不高兴。可是,我们挺出去,是不是顾惜朝他们的对手?与其大家抱住一齐送命,不如——”忽然停声,冷冷的说了一句:
“你骂吧。”
沈边儿的眼神冷了。
本来热诚的双目,现在如同冰封。
所以秦晚晴也不拟再说下去。
武林于弟的江湖义气,本就不容许妇道人家干涉——只是女人有女人的“义气”,说出刚才的话,秦晚晴对自己也无法忍受。
谁料沈边儿冷冷地道:“你刚才所说的,正是我心里所想的。”
秦晚晴吃了一惊。
沈边儿缓缓地道:“以前我从没有这种想法,我愿为雷门而活,肯为卷哥而死——可是,我现在已不只是我,我有了你。”
秦晚晴望定了他。
沈边儿痛苦地把脸埋在双手问:“我该怎么办?”他大力搓揉自己的头发,道:“我该怎么办?”
秦晚晴把他的头挽过来,伏在自己的胸前,道:“只要我们不出来,顾惜朝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安全的。”
沈边儿道:“如果我们不出来,卷哥和二娘就会在这里秦晚晴哀呼了一声:“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我们逃到这儿?”
沈边儿忽然紧握秦晚晴的手,道,“既然上天把我们安排在这里,我们就要面对现实,不能辜负上天的安排。”
他要秦晚晴看着他,“你知道卷哥和我的关系?”
秦晚晴忍着泪,点了点头:“没有他,就不会有沈边儿,沈边儿就饿死在街头,或成为一头无用的狗,可是我是沈边儿,现在的沈边儿,全是卷哥一手裁培我起来的。”
他吻着秦晚晴的手:“你明白吗?”他用尽气力道,“我不能背弃他。”
秦晚晴抚着他的发:“你知道我和大娘、二娘的关系?”
“大娘年纪最轻,二娘年纪最大;”秦晚晴道:“她由小把我照顾到大,在童年时,别家男孩子打我,她就跟他们打,结果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是她,有段时候,我们还不会武功,被卖入青楼,鸨母打我,她就护着,结果,她捱了打,脸青鼻肿,那一晚,有个老头子吃醉了酒,想要我,她也替了我,我一生的苦,都由她来代受,我为什么不能代她受一次?”
她抚着沈边儿的鬓发:“我只是舍不得你。”
沈边儿道:“三娘。”
秦晚晴道:“嗯?”
沈边儿道:“我们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见不得光,作出下半辈子都会后悔的事。”
秦晚晴道:“嗯。”
沈边儿毅然道:“所以,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挺身而出。”
沈边儿忽然感觉到手背潮湿。
秦晚晴在落泪。
“可是”秦晚晴道:“我感到好害怕”
“为什么?”沈边儿眼中又充满了狂热:“我们四人一起联手,说不定,可以把敌人都杀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喜欢我吗?”
“我以前喜欢过的男人,而他又喜欢我的话,那么,很快的,他们都会因意外丧生;”
秦晚晴颤抖着道:“相师也是这么说,他说我克夫,所以喜欢我的男人,都活不长,所以我宁愿躲到碎云渊来。”
“不然,我会一直克我所爱的人,直至我遇上一个煞气比我还大的人,也同时克制回我,那么,我们便会一起死去;”秦晚晴泣道:“我真的好害怕。所以我才推拒你。我真的好害怕。”
沈边儿拥住她,嘴里也觉干涩一片,只重复地道:“不要怕。不要伯”
秦晚晴的身子仍在抖着:“我怎能不怕,我怎能不怕?”
“这些只是迷信而已;”沈边儿安慰她,“上天既然使我们逃了出来,就不会让我们随随便便死去的。知道吗?”
“可是,相师的话,在我过去,都应验了”秦晚晴道:“现在,我们面临到的,便是——”
沈边儿忽然哈哈笑道:“如果真的灵验,迟早都要发生的,又何惧之有?何必要躲,人生自古准无死,能在死前得一红粉知己,此生足矣。”沈边儿豪情万丈的道:“横竖是一死,何不从容就义?救了卷哥二娘,他们日后自会替我们报仇!”
“说不定,”沈边儿道:“我们不死,死的是那一干狗贼呢!”
秦晚晴也被沈边儿的豪气激起了斗志,喃喃地道:“说不定,卷哥,二娘、你。我,确能跟那干逼人太甚的兔崽子决一死战呢!”
“便是!”
秦晚晴道:“好,那么,我们先把这些尸首埋掉,别让顾惜朝他们发现有入来过。”
沈边儿疾道:“好!”忽看见晕死过去的孟有威:“这人”
秦晚晴低声道:“为了灭口,只好杀了!”
沈边儿阻止道:“无论怎么说,咱们不能不守信。”他沉吟了一下,道:“制他重穴,保教他三天内不醒不过来,把他埋在田中土里,只剩下鼻孔,用稻草覆掩三天后就算他出得来,大局已定,想来不致有害。”秦晚晴笑道:“只是,这样却是费事多了”
沈边儿道:“我们埋掉这些人,再退回茅屋里,接应卷哥和二娘。”
秦晚晴满怀希望地道:“但愿他俩伤得不重”
沈边儿和秦晚晴很快便明了他们有多大失望,当他们第一眼看见雷卷和唐晚词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 石室中的男女
唐晚词扶雷卷入内室,替他掀开长衫,治疗伤口。雷卷身上的伤,一在胸,一在腰,胸上是刀伤,刀伤及肺;腰间是斧伤,肉绽皮掀。
这两处都伤得很不轻,两度伤口都是顾惜朝下的毒手。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已经倒了下去,唐晚词很惊讶雷卷能一直支持着。
看不出这个身体单薄,神色苍白的人,却有这么坚忍的耐力。
这个人看去像个威严的领袖,连沈边儿,戚少商仿佛对他都十分尊敬,但在唐晚词的眼中看来,却像个受人遗弃的倔强孩子,正需要人照顾。
——真的有些像初见
她想到这点,心里便生起了疼借之情,越发觉得这瘦削苍白的人,紧抿的唇,亮黑的眉,就像当年与她恩情并重的纳兰初见。
故此唐晚词愿意为雷卷亲自医治。
雷卷的伤,她一直冷眼旁观留意着。她的医术,在毁诺城中可以算是最好的,因为她的医术,不是在碎云渊中学得的,而是少女的时候,在青楼中跟纳兰初见学的。
纳兰初见的医学跟他的诗词一样著名,誉满京师,当时人们常把他的医术与诗才并论,人称“神针才子”,“神针”便是一匣子的金计,他金针度穴,沾脉断症的能耐,只伯连皇上身边的御医也得向他请教。
纳兰初见却不愿做官,皇上要封他个大官,专替官里权贵看病,他就躲到深山里,只替野外乡民治病。
皇帝以为纳兰初见嫌官位小,不重用他的诗才,接纳了宰相传宗书的意见,封了他个主持科举的官位,传宗书便派心腹文张去把他从深山里请出来。
文张软硬兼施,把纳兰初见“请”了出来,纳兰初见虚与委蛇,到了京城,便躲到妓院里,不肯出来,天天诈醉佯狂,写诗给青楼女子,闹得声名狼藉,不成体统,皇帝一怒之下,便打消了重用的念头。
宰相传宗书觉得纳兰初见此举无疑是敬酒不吃,没给他面子,然后又发现纳兰初见在妓院里写了多首讥刺他的诗,于是记恨在心。
文张这次有负传宗书之托,更感脸上无光,心里亦欲除纳兰初见而后快。
纳兰初见也无所谓,千金散尽,十分潦倒,常替路边穷人治病,却不屑跟有钱人家看病,人或问之,他便说:“富贵人家已享福够了,给病折磨一下又何妨?就算病死了也不在。”
他常翻起醉眼道:“穷苦人家就不一样,他们熬了一世穷,病不起的,我不医他们医谁去?”
又有人问他现在这般穷困,想起当日有官不做会不会后悔,“后悔?”他叫起来道:
“我是聪明!要是在官里,像我这种人,还能活到现在?我是作了个明智的选择!”
直到纳兰初见在青楼遇见唐晚词。
唐晚词的名字便是纳兰初见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便脱口而取的,他认为这女子就像一卷晚唐的词卷,一般醉人。
唐晚词那时正在跟息大娘学武。
纳兰初见见着她以后,再不去别家妓院,再不找别的女子,也再不写诗给别的女人,只是见她,只为她写诗,只陪着她。
纳兰初见的才华,以及他的个性、脾气,唐晚同都极为欣赏,纳兰初见固执倔强的程度,有时候比一块岩石还强硬,但有些时候却脆弱得像一个无依的孩子,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脯间低诉。
因为爱屋及乌的原故,纳兰初见也替南四娘和秦三娘取名字,“南晚楚”和“秦晚晴”
的名字便是这样得来的。
南晚楚和秦晚晴都很为唐晚词感到高兴。
纳兰初见跟唐晚词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唐晚词喜欢纳兰初见替她画眉时候的多情,见到穷苦人家病困时候失声痛位的多愁,和抚琴作诗精通易数医学的多才,而纳兰初见也把唐晚词当作是妻子,同时也是可以依傍的母亲,以及悉心照料的女儿。
可惜这一段快活似神仙的恋情大过短暂。文张把一首纳兰初见亲笔写的诗呈上给传宗书并告他一状,说他诗内有辱皇上,加上传宗书在旁煽风拨火,皇帝可真是龙颜大怒,要治纳兰初见的罪。
纳兰初见被抓入牢里,三天之内,身上没有一块肌肉是完整的,喉龙被炉火腌哑,双脚十趾被一根根的切去,一只眼睛被灸棒刺瞎,只剩下一双手还算完好。
纳兰初见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
——要留下他一双手,来画押招供。
纳兰初见的倔强傲气是誓不低头,他知道自己已难幸免,便以头撞墙铁——撞得头破血流,可是偏又给文张叫人救活过来,向他逼供。纳兰初见死不肯认罪,文张却不让他死,慢慢折磨他。
纳兰初见知道这些人的意图,趁他们一个不妨,把双手伸入灸炭中,将十指的焦,如此便无法画押。
文张见心愿不能遂,更是懊恼,又怕唐晚词等劫狱——事实上息大娘,唐晚词和秦晚晴已劫狱三次,不过面对铜墙壁的大牢,都无功而退——便下令用极刑处死纳兰初见。
所谓“极刑”是剁人三百二十六刀,还要留人一口气不死来受苦。
不过当剁到第八十三刀,纳兰初见已咬舌自尽。
只是招认罪状还是签了押,那是文张请来一位专访人笔迹的文人,拟摹纳兰初见的字画的押——那位“文人”从来没想到这临摹名家的字体,有一日居然还教他发了一笔小财;只要有钱,这些人没有什么不肯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