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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起良的脸停在我前方,鼻尖几乎贴到我的鼻尖。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大眼眶。一种黑漆漆的汁水正从眼眶里哗哗流出,在火柴光下泛着点点油亮亮的光。
出离的恐惧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心脏跳得像随时会在胸腔中爆裂开。想抬脚把他踢开,双腿却重得像灌了铅,丝毫不能动弹。
“哦……”很突兀的,他张嘴大叫。
嘴巴和眼眶一样,是个黑漆漆的大圆洞,一阵刺骨的寒冷气息从他嘴里喷出,全扑在了我脸上。
身体猛地打了个冷颤,猛地朝后蹭了一步,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叫声停了,口里喷出的冷气也突然消失了。
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看见五个手指从肖起良的胸口处穿出,指尖长着刀尖般锋利的长指甲,指甲尖顶端还包裹着一层亮紫色的火焰。
借着紫色的火光,我抬头看见肖起良身后的人影,鼻子一酸就想哭:“易道……”
五指一勾,易道抓住肖起良的胸口向后一拉,将他的身体拖到房屋中间缓缓举起。爪尖的紫色火焰兀地变大,包裹了肖起良全身。就见肖起良的身体在火焰中四肢乱舞,犹如被点燃的塑料娃娃,扭曲着迅速紧缩。
就在这时,床底下传出一声哭喊:“起良。”
扭头一看,花素见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挥舞着双手朝易道冲去。
我忙起身将她拦腰抱住:“不要去。”
“起良……别杀起良……”她泪流满面,拼命抓扯着我的手。
我咬紧牙关不放手。”
“放开外我!”花素见大神哭喊。
但肖起良的身体终于在易道紫色火焰的煅烧下缩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完全消失,连灰烬都没留下。
见状,花素见软绵绵地往我身上一倚,晕了过去。
因为怀孕,我不敢用力扶她,忙唤不远处的人:“易道,来帮忙。”
一只手伸过来替我托住了花素见,几道发丝从我鼻尖一划而过,掠起阵让人安心的微凉气味。
把昏迷不醒的花素见放在床上安置好之后,易道又徒手修理门框。
我坐在桌子边,守着盏油灯,笑眯眯地看他忙来忙去。
没多久门框修好,他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扭头仔细打量着我,用一种无法看出情绪的眼神。
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我怀孕的喜讯。
两人就那么傻傻地,四目相对。
沉默半天,他突然一把将我拥进怀抱,喃喃道:“回家,看到你不在,我很担心。”
闻言,觉得很内疚。房子烧毁后我就那么离开了,连个信息也没给他留,他肯定担心怀里。享受着被他微凉气味包围的踏实感觉,抬头看着他,伸手摸着他的脸颊:“对不起。”
低头注视着我,淡紫的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光:“对不起,让你回家,我做不到。”
他是说,他没找到让我回家的方法?
微微一笑:“没关系,因为我再也不用回家了。”拉着他的手,抚上我的小腹,幸福满足的感觉顿时溢满心头,“我怀孕了,是你的。我和你一起留在这养孩子玩好不好?”
缩回手,他眸光微敛:“此事,我早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心里头咯噔一下,猛地直起身,怔怔地看着他的脸:“你说什么?”
“孩子,不能留。等孩子长到百天大,老天庇佑消失,我帮你堕掉他。”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燃起,火辣辣的怒气顺着五脏六腑乱窜。白知秋要杀我的孩子不奇怪,作为孩子的父亲,易道居然也想杀我的孩子,我恨不得咬他一口。
嘴唇不由自主哆嗦发抖:“为什么?”
我问。
他的脸被油灯映得一半明,一半暗:“螣蛇之子,乃命定大妖。大妖降世,必经大劫。孩子,会害死你。”
我想反驳,一时间却被愤怒堵住了喉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继续道:“你生少华时,我犯过错,没护住你。这次,我不会再错。”
好,很好。果然如我以前猜想的,我他妈某个前世是易道的老婆,少华真是我女儿,怪不得我和那丫头那么亲。但此时我已出离愤怒,根本不因这个发现吃惊,反而咬牙笑了起来:“不会再错的意思是,你要杀掉我的孩子,以防我生孩子时再死掉。”
“是。”他冷静地回答。
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举起手,“啪”的一下,狠狠地扇到他脸上,手被震得生疼。
顾不上揉手,我冷冷一笑:“怀着这孩子我有危险,说不定我会死,而你会因此后悔,对不对?”
他呆呆地坐着,没回答,眼睛也没看我。
愤愤地说了下去:“但不要这个孩子,我会后悔。易道,你是妖怪,你的一生很长,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都有时间弥补。我是人,我的一生很短,所以我尽量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易道,你后悔好过我后悔。”
抬手指向门外:“我不会因为宝宝的事再烦你,宝宝是我白霖的孩子,与你易道无关。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他沉默半晌,站起身,淡淡抬眼看了看我:“我在门口,有事叫我。”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依我的性格,以前肯定拿什么东西朝他的背影砸过去,但现在怀着孕,我怕伤了宝宝不敢乱动,只得拼命忍着。忍着忍着,竟然忍不住哭出声。
我这辈子只有白知秋和易道两个男人,但现在,我的两个男人都想杀了我的宝宝。
混蛋,两个大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会尽快在年前赶完情蛊篇
179、第十九章
哭了没多久;肚子咕咕一响。吃过晚餐后就没再吃东西,我饿了。
心理需求瞬间被生理需求打败,不得已止住哭。举着灯在花素见的橱柜里翻了翻,想找点吃的;翻了半天只找到两个用油纸包着的高桥松饼。只得倒了杯水;就着两块小松饼慢慢地啃。磨了好半天牙;两个松饼被我磨磨蹭蹭地吃完;肚皮里还空着一大截。没办法;又去翻其他柜子。
这时易道推门进了屋子,手里拎着个黑漆食盒。将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碗开洋葱油面;一盘三黄油鸡:“晚上买不到,好吃的;将就吃点。”
虽然对他不满,但我如今一饿起来就抵御不了食物的诱惑,所以也不客气,坐到桌边端起面就吃。
正在吃,听他又说:“我夜观天象,虚宿暗淡,不日此地战乱又起。收拾一下,明天一早,离开上海。”
记得历史书上写,1941年11月日军全面占领上海租界,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易道说得对,上海不宜久留。
“她呢,你想怎么办?”他问的是花素见。
花素见是白知秋穿越到民国的渠道,离她远一点当然最好。但白知秋为我杀了花素见的父亲花君年,还杀了肖起良。而因为花君年的死,花家如今内斗不休,花素见已是孤苦无依的状态。如果我对她不管不顾,那不是人该干的事。
抬头问易道:“有没有办法阻止白知秋上她的身?”
“有,”易道面无表情,“杀了她。”
话音落地,一道冷飕飕的视线射过来,让我打了个哆嗦。
扭头看见花素见翻了个身,没说话,不过我感觉她已经醒了。考虑到易道前不久才除了肖起良化的恶鬼,我对易道道:“你先出去。”
易道点点头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花素见坐起身,幽幽地叫住他:“紫眼睛。我的丈夫,是不是被你杀死了?”
易道扭头看着她:“肖起良早已死,死人不能复活。我杀的是魍魉,被你执念吸引,缠着你,吸取生气鬼怪。这只去了,还有下只来。被魍魉缠死,是你最好的结局。”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眼神带上了些许怜悯的颜色,“白知秋智周万物,心思缜密,又少有怜悯之心,十方大妖见他,也得俯首退避八舍。你不该与他交易?”
花素见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捏紧被子,嘴唇发抖:“他会有报应的……”
“不,他不会。”易道说得平静无波,“此事是你五年前,心生恶念,夺人姻缘的因果。白知秋不过,顺水推舟。”
这下我糊涂了,问:“易道,你在说什么?”
“自己问她。”说完,易道出门了。
“姐?”我不解地看向花素见。
她咬着嘴唇,半晌,脸上露出了陌生的冷笑:“不错,肖起良是我抢来的。”
五年前,花素见去孤儿院做义工,对同做义工的肖起良一见钟情,当时肖起良已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花家的孩子,即使最不得宠如花素见,也是花家的孩子。于是花素见央求花君年略施小计,挑唆上海最大的汉奸盛老三登门向那姑娘求亲,没过一个月清清白白的姑娘就被盛老三娶走做了九姨太。而肖起良家没权没势,面对花家的暗示,根本不敢犹豫,主动跑上门发了喜帖。
讲完故事,花素见就用讥讽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对她的指责。
可花素见对花执有养育之恩,花执现在又变成了我不可分割的部分,就算我不认同花素见的行为,也没法开口指责她。
思量一番,我对她说:“易道不是普通人,他会找到救你的办法。在此之前,我们先送你回雁荡山别墅,马上要打仗,你留在上海太危险了。”
她一怔,目光微闪。半天低下头,再抬起来时脸色已恢复如常,问:“你的孩子是谁的?”
很惊讶她会问这个问题,我愣了下才答:“易道的。”
“我不追究你未婚先孕的事,但我要你尽快同易道结婚,让我跟父亲母亲有个交待。”
这句话太突然,脑袋里的弦半天没接好,瞪着眼睛看了她好久,我终于惊讶出声:“啊?结婚?和谁,易道?”
她点点头:“是的,我做主,让你们俩结婚。你们必须结婚。”
咽了口口水:“为什么?”
她反问我:“孩子都快生了还不结婚?我这个做姐姐的,这点主还做不了?”
在白知秋身边长大,除了白知秋没人敢插手我的事。这是头一次有长者为我的婚事操心,瞬间我有种变成普通女人的感觉,脸有些烫。
“姐姐,我不能和易道结婚。”
她扬扬下巴:“我意已决,你必须结。如果你害怕白知秋,别担心,我会一直用尸油镇住他不让他回来。”说完,她躺到床上,背对着我,“他会有报应的,魔鬼。”
第二天天没亮易道就带着我们出发。
战时汽油是军用物资,除了大户人家,老百姓根本弄不到汽油。路上跑的汽车都必须接受检查,所以不能开花素见的车走。易道叫了三辆黄包车,三人坐着,绕着城内的哨卡和难民群出城。中间又转了七八次黄包车,离开上海市区时已是黄昏。
然后我看到了易道存在路边客栈的座驾,一辆马车。一匹灰白色老马身上套着陈旧的马鞍,两个橡胶轮子,用木板拼起来的车板,用两根竹竿支起一块青花布就是车棚。
朝左右一看,周围的难民坐的多的是人力板车,这辆马车已经算是豪华座驾。我扯扯嘴角,拉着同样表情僵硬的花素见上了车。
刚刚坐定,易道拿来个棉花靠枕,帮我垫在腰后。
这时,花素见冷冷道:“虽然你不是人,但你是个顶天立地男子汉。”
面对突如其来的赞美,易道谦虚一笑:“过奖。”
从昨晚上开始,花素见完全撕掉了好性的伪装,比平时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多了许多生气,连语调也变得尖刻起来:“你叫易道?”
“是。”
“花执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易道扭头看着我,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一个女人为你家传宗接代,是男人就应给她一个名分。”
易道没再回答,转到车前拿起了马鞭。
花素见步步紧逼:“怎么,敢做不敢认?”
我忙打断她的话:“姐,我的孩子与他无关。”
“你……”花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