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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打了个寒噤,不敢往下细想,急急穿过乱石杂草,推开半掩木门,屋内漆黑,更比雨夜,他一颗心直直下坠,如跌进无底暗渊,绝望无边。
门后,三寸短匕,杀气森森,擅入者若再冒然向前一步,它便要饮血。
屋内似有米粥的味道,难道有人?来人不由欣喜,向前挪动几步。
短匕弹起,如倒劈的闪电,直击擅入者后心。
来人一个闪身,脚步漂移,人已撤到“短匕”身侧,一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手钳住他的手腕,用力,“咔”一声腕骨脆响,后者吃痛,匕首“哐啷”落地。
电光皓白,凄如鬼面。
“倾倾之?”
三年不见,来人几乎不敢相认——他高了,也瘦了,黑眸带血,犹如困兽。
“你颜鹊?”倾之也同时认出了来者。
不错,来人正是颜鹊,认出倾之,他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边摘下斗笠,脱了蓑衣,边问道:“没有灯吗?”
“有。”倾之拾起匕首,绕过桌子,避过水洼,打开矮橱,翻检出几样东西,条理的放在一边——黑暗中,行动丝毫不为所阻。
颜鹊却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只站在原地,问他:“怎么不点灯?”
“怕人看见。”倾之语气淡无情绪,他打了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灯光昏黄,可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却弥足珍贵,仿佛燃在了人心上,微微的,却很温暖。
颜鹊借着微弱灯光环视陋屋,房子漏得厉害,屋外大雨滂沱,屋内水流成柱。他目光凝重,问道:“卓然呢?”
倾之抱来几件干衣服,塞给颜鹊,只道:“我去热碗粥。”
“我问你卓然呢?”颜鹊重复一遍,心下已有准备。
倾之仿若未闻,转身背对颜鹊,“这衣服是卓先生的,你穿着应该合适。”
颜鹊一把拧过倾之的胳膊,厉声喝道:“我问你卓然呢!”
倾之不驳不抗,他按住颜鹊的手,一根一根将后者握得骨节突起的手指掰开,缓缓转过身来,眸中无恨、无戾、亦无生气。
“死了。”这就是他的答案。
颜鹊的心猛地一沉,倒仿佛落了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吧——其实看今夜的情形,他早该料到。
“那窈莹呢?”当年颜鹊得知商雪谣殉情,冒险返回黑甲军大营,将花窈莹也带来了别枝山,交由卓然抚养。
倾之沉默良久,抬起头来,眼中盈盈泪光,不肯落下——他自责,他悔恨,他恨不能杀了自己,可他答应过哥哥,再不哭了。
“丢了。”
没有电闪,没有雷鸣,雨,盲从的下着,似要将天地吞没。
一年前,黑甲军搜山,发现了倾之兄妹的行踪,卓然力敌而死,倾之带幼妹窈莹逃入山中,躲避数月。
每隔几日,倾之便要下山找些吃食,起先他并不带着窈莹,一是因为黑甲军到处抓捕男童女童,二是因为他不愿让妹妹看到他或偷,或抢,甚或是乞食!
窈莹向来乖巧,不会四处乱跑,可一次倾之自山下归来,却不见了妹妹的踪影,他疯了似的寻了几日,最后才发现窈莹被一只母狼拖回了狼窝。
倾之杀死母狼,救出妹妹,却将窈莹惹哭,吵着闹着再不喜欢哥哥。原来那母狼非但没有伤害窈莹,反而哺乳期间,母性大发,将窈莹当她的狼崽一并喂养,而窈莹与三只小狼一处嬉戏玩耍,相处甚欢。
别枝山山麓一带虽不若锦官城繁华,却也有七八村镇,人烟稠密,本来附近少有野兽出没,可如今多事之秋,十室九空,竟有孤狼流窜至此,虽此次窈莹侥幸毫发无伤,可倾之却再不敢将妹妹独留山上,每次下山,必都要将她带在身旁。
不料,妹妹却还是出事了。
那日倾之拿着打了半日短工换来的两个鸡蛋兴冲冲去找窈莹,而窈莹却不见了,好心的路人告诉他,一大早,黑甲军就在附近抓走了五六个女孩子。
倾之知道,黑甲军将抓来的女童分批贩卖到各地为奴为婢,谋取暴利,充盈国库,这些年小的女孩儿销路非常好,时常紧俏得很,以至他们每抓到五六个就足够一趟的成本,所以窈莹极可能是一被抓到立刻被送往外地,根本不会在黑甲军大营停留。可倾之还是存着一线希望,他无法接近戒备森严的军营,只能守在远处,希望如果见到窈莹,便可一路尾随,趁机解救妹妹。
三天,倾之不进食,不合眼,不畏虫蛇,躲在黑甲军大营外的阴湿木从里,可他见有被抓进去的,也有被送出来的,却始终没有看到窈莹。
颜鹊听完,怅然良久,最后他紧紧攥起拳头,恨恨道:“路上我也有见到黑甲军屠杀男童,拐卖女童,丧尽天良,总要想个法子制止才好!”灵光一闪,山上不是有狼吗?或许可以做个倾之兄妹已死的假象蒙混过关。
倾之热了一碗米粥,端给颜鹊,却道:“不必了。”
“你说什么?”颜鹊挑起眉毛,甚是不满:这孩子的心竟是这样冷吗?毕竟那些孩子是受了他们兄妹的连累才惨遭不幸,他竟说出这样没良心的话来!
“等商晟杀够了,自然会停手,要是他还不满意,就没有人能阻止他。”倾之冷静得全不像个孩子。
颜鹊冷笑一声,“你认得商晟?你了解他?”
倾之道:“我虽不认得商晟,但我听父亲说过玄都黑甲军军纪严明,扰民滋事者必受严惩,此番若不是商晟纵容默许,他们怎么可能如此滥杀无辜?”
“这”颜鹊忽然觉得,倾之的眸子很像他的父亲,一样的漆黑,一样的深邃,但花少钧的眼神里透出来的是君子之仁,而花倾之,则是睿智,甚或有那么一点捉摸不透,尽管,他还只是个孩子。
倾之续说道:“杀光一个国家的男孩子,让她没有复仇的力量,拐卖一个国家的女孩子,要亡灭她的种族,杀我和窈莹只是一个借口,商晟真正的目的是让锦都五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不能复仇!”
颜鹊久久注视花倾之,他一辈子都会清清楚楚的记住这些话,记住花倾之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有十岁!
“那你还留在这里?”颜鹊心下还有些怒意,他当年甚是喜欢小倾之的天真纯善,却对面前心思缜密的孩子感到陌生和疏远。
“我在等你。”倾之眉睫低垂,盯着桌面。
颜鹊觉得好笑,“等我?等我做什么?”
倾之忽跪地磕头,恳求颜鹊,“请你收我为徒!”
颜鹊吓了一跳:那个因为“记恨”他将他从父兄身边带走,“记恨”他不为他大哥收尸而一直不肯尊称他一声“殿下”的花倾之居然跪在他面前,求他收他为徒!
可倾之知道,他要复仇,只有依靠同仇敌忾的颜鹊!
颜鹊抱臂而立,冷眼睨着花倾之,懒懒道:“连额头都没磕青,没点诚意。”
倾之抬头望了一眼颜鹊,“砰砰砰”就是三拜。
颜鹊急忙去扶,这房子可不结实,碰傻了花倾之事小,碰塌了房子可就糟了。
颜鹊蹲在倾之身前,一手握着倾之的上臂,倾之虽骨瘦如柴却不羸弱,这骨骼,一摸就是习武的好材料,颜鹊心中顿生惜才之意。
“收你为徒对我有什么好处?”颜鹊打量。
“当然有好处,凤都殿下。”倾之自信。
颜鹊戏谑道:“你终于肯称我一声‘殿下’了。”
倾之不在意,认真道:“你收我为徒,我长大了会找商晟报仇。”
颜鹊忽而一笑,“笑话,凭我自己的本事,不能报仇吗?我辛辛苦苦教你一二十年再去报仇,岂不多此一举?”
倾之也笑,“如果你报得了仇,为什么现在不去?为什么商晟还活着?”
“你”颜鹊语塞,肋下伤口隐隐作痛。
“杀商晟,不是凭借莽夫之力可以完成的。”
颜鹊站起身来,心下郁闷,不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倾之仍是跪着,说道:“父亲的藏书十分丰富,我幼时都曾读过,只是当时年纪小,不能尽解书中之意,如今回想起来,懂了很多。卓先生也教了我不少东西,使我受益良多。”
颜鹊白他一眼:当时年纪小?难道你现在有多大了吗?他又深悔当初怎么就忘了嘱咐卓然,唯恐倾之幼逢变故,心思过重,该多教他些闲淡逍遥之说,而不该授其权谋韬略的。事以至此,颜鹊也是无奈,只好道:“起来吧。”
倾之欣喜,“你肯收我为徒了?”
颜鹊看一眼倾之,笑道:“不错,你说的很对,可我还是不想收你为徒。”说完起身慢条斯理的换了衣服,又将米粥喝了,一碗热粥下肚,身体暖和了起来——他就是不喜欢倾之那副模样,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摆着故作世故的臭脸!
颜鹊喝完了粥,倾之仍然跪着,那地可是又湿又冷。倾之不肯起来,两条眉毛紧紧拧成个疙瘩,从颜鹊的角度看来,真是可怜人见。
颜鹊心中暗喜,至少这样才像个孩子的样子。他蹲下来,抚摸着倾之的肩膀,柔声道:“倾之,我知道你懂很多,可我并不喜欢你少年老成,如果你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就考虑收你为徒。”
倾之吸了一下鼻子,鼻音很重,“真的?”眼睛已蒙了水雾。
“当然。”颜鹊捏一下倾之的脸,只是那小脸都已经皮包骨头了。拍拍倾之,颜鹊道:“好了,天晚了,睡吧。”
倾之点了点头,甫一起身却又“碰”一声重重跪倒——那双腿早就又冷又僵,使不上力气了。倾之忍着双膝疼痛,没啃一声,但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却一下子迸了出来,砸在地上。
颜鹊又心疼,又懊恼,紧紧皱起了眉头,索性把倾之抱到床上,一边按摩,一边埋怨,“你看,又来了,疼就喊,难过就哭,都憋着,不怕憋出毛病来!”
倾之咬咬嘴唇,甚是委屈,“我答应过哥哥,再不哭了。”
颜鹊翻下白眼,没好气道:“那是对别人,对师父用得着吗!”。
倾之抹抹眼泪,“师父的意思是对别人还是可以‘装模作样’的?”
颜鹊哄他道:“当然,虽然你还小,但师父的徒弟可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后一句他没有说出——你大哥也曾经说过,他的弟弟,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嗯。”倾之顺从地点了点头。
颜鹊给倾之盖好了被子,瞧见倾之巴巴地望着他,不肯闭眼,忽然明白:这孩子恐怕这一年多没能睡个安稳觉了吧。于是他也上了床,跟倾之挤在一起,缕缕他的头发,安慰道:“睡吧。”
倾之这才闭了眼,不几时便睡得十分安稳。
颜鹊却是毫无睡意,如豆灯光在雨夜中飘摇不定。
三年前,颜鹊受花少钧之托,将花璟安、花倾之带出锦官城,最后却只将弟弟安全送到别枝山。后来他听说商雪谣殉情,便又将花窈莹也送了过去。
他找到一个名叫杜宇的铁匠,那人先前在王宫铸剑,据说是锦都最年轻的铸剑师,锦都灭国,他不愿为黑甲军打造兵器,就回老家干起了打铁的老本行。颜鹊请杜宇将百花杀和细君重新熔铸,得一剑“破晓”,一匕“将黎”——破晓无坚不摧,剑柄中更藏着一把削金断玉的短匕,既可防身,又可偷袭,便是将黎。
颜鹊将剑留给卓然,便启程回了凤都。在劝说姐姐白凤未果后,他决定保护姐姐,不离左右。可就在钰京将破之日,姐姐白凤却突然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的二姐青羽其实并没有死,而是人在海都。颜鹊得知,欣喜难耐,即刻跨马往海都而去,行不到半,却听到大姐惨死的噩耗。
没有人知道那场火因何而起,但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