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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中挑选出合心意的,又略略改动了些地方。好在工匠都是提前找好,能做活知本分的,并不因林小五不在刻意刁难,她每次过去,也只是看看进度,解决些小问题。想着他虽不在,却将此事托付了自己,力求要做好,等他回来要叫他大吃一惊,因此格外上心,三天两头的过去查看,和庄子上的住户并工匠们混的熟悉,那些农户知道她做人牙生意,也都纷纷来求,大都想去城里富户人家做工,虽不卖身,但她也颇帮忙牵线,引着两三个人到城里做活,签的契约一年两年不定。因此大受欢迎,家人感激她,攒的鸡蛋舍不得吃,特特拿来送她。
每每看到农户们朴实的笑脸,心中暖暖的,更是决心要将牙行办起来。
庄子背后有山名京畿山,村落因此得名京畿村。去的次数多了,道路熟悉,她便常常带着青云两个走小路,穿山林过去,比正常要省一半时间。
山路幽暗,时有鸟兽鸣叫,青云一路走一路呱呱呱说个不停,她心中盘算石材不足,要去哪儿采购上好的石材。
阳光透过密林未能铺撒整个大地,斑斑驳驳的阴影,颇有点阴森恐怖。青云嘴里虽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心中实际是怕的,猛听得湍湍水声,不由松了口气。
小溪绕山,整个绕去京畿村,到了小溪边上,基本就离着村落不远了。
她几乎能看见溪畔乱石和浅水石缝中活泼自在的透明小鱼儿,却突然尖叫:“啊,啊,啊,啊”尖锐高亢,声音穿破丛林,安静的山林被惊醒,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们扑棱着翅膀哗啦啦飞走。
钱多多吓了一跳。青云边叫边跳,脸上流露恐怖神情,她急忙拉住:“怎么了?”
青云啊啊啊的叫着,连句话都说不完整,扔下包袱,拽着她掉头猛窜。钱多多不明所以,被拽的踉跄,忙问:“究竟怎么了?”
青云心神未定,道:“野人,有野人呀!”
她心里一突。
虽听老人说过野人的传说,然而京畿山并不算大山,哪里藏得住野人?更何况虽世道不好,百姓却也还能过得去,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背井离乡逃窜进山中?
她心里不信,只当青云看花了眼。硬要回去。
青云劝不住她,道:“我是不去的,万一给野人吃了,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钱多多好笑,心里越发不怕,道:“好好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探探。若真有野人,叫他吃了我,你就趁机跑回家,告诉我娘我给野人吃了,也好建个衣冠冢!”
说笑着往回走。究竟心生警惕,折了根树枝在手中。
青云跺脚不止,又怕野人,又怕她遇上危险。狠狠心,从路边捡起块带有棱角的石头,不远不近的跟上去。
走回溪畔,只听水声湍湍,哪里有野人的踪影?钱多多四下看了看,连个脚印都没有,失笑:“你呀,大惊小怪!”
青云隔了三十几步,探头探脑,一再确认:“什么都没有?当真没有?”又疑惑:“不可能呀!”
她见青云不信,又看上游有块巨石,笑道:“哎呀,野人定是藏到了石头缝里,你且等着,我去抓住他,给咱们家做个免费的苦工!”
边说边顺着溪畔往上去,又故意吓唬青云:“别过来哦,当心野人抓住你!你生的白白净净,看上去就比我好吃。”
青云又气又急又羞,却心生恐惧,只往前走了十几布,仍不敢靠近。
她靠近巨石,伸出树枝往石头探去,回首看着青云,说笑道:“看我的厉害!哎呀,探着了探着了,当真有人!”其实树枝不够长,不过吓唬青云罢了。她吓得脸儿煞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眨不敢眨,不由放声大笑。
她正笑着,忽然有股大力从树枝另一端传来,猛的一拽,她全无防心,反应不及,掉落水中,溅起水花。
青云只当她故意闹自己,失足落水,哈哈笑道:“叫你诓我!这才遭报应了吧,该!”
说话间就要往这边来。
却听钱多多声调都变了:“别,别过来!”
她只当钱多多故意,笑道:“你最会骗人,我再也不信!”
钱多多直愣愣的抬头,盯着眼前骇人一幕。
有个男人站在石后,手里还抓着树枝另一端。满脸胡茬儿看不出本来面目,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只是布满血丝,纠结凌乱的头发披散着,溪水顺着发梢滴在脸上,从脖颈蔓延至□的上身。他赤着的上身健硕有力,古铜色肌肤上水滴滴落,顺着
颤抖,在他逼人目光下不敢站立,颤抖道:“你,你是什么人?”
青云此时已到她方才所站的位置,因是死角,看不到石头后面的男人,笑骂:“都掉在水里了还不忘诓我!”没好气的伸手去拉钱多多。她稍一移动,视线变换,看到了石后男人。
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叫:“啊,啊,救命啊!”
饶是钱多多在恐惧中,也皱了眉头。青云的嗓子不去唱戏实在可惜了!
那男人倒宠辱不惊,只是伸出手来,要扶起钱多多,道:“别叫了,我不吃人!”
一面说,一面朝她笑。
感受到对方善意,青云也停止尖叫,拽起钱多多,拉着她后退两步,挡在她身前,警惕的:“你究竟何人?为何在此?”
然而对方上身□,她一云卿未嫁的小姑娘,哪还意思乱看乱瞄?视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盯着地面不动。
对方见她来问,快活的笑笑,反手指指自己:“我?我叫野人。”
第73章 大理野人布罗伊
青山绿水间,满脸胡茬披头散发的男人自称野人,旁若无人的掬水通头洗脸。青云好奇的上下打量,尽力不让视线落在他赤着的上身。钱多多一脸冷婺,将青云挡在身后。青云单纯,方才惊叫害怕是以为他是会伤人的野人,如今见对方能开口说话,会开玩笑,且并无伤人之意,好奇感顿生,一口气甩出七八个问题。
钱多多始终没有放下戒备。她并不担心对方敢冲过来,站在山头,已能瞭见不远处山坡上绿树掩映下的小小村落,工匠们干活声,说话声都能隐隐听见。若对方当真心生恶意,她只要放声大叫,不过一会儿,村人就能赶来营救。
令她微感心忧的,是对方出现的目的和来历。
本朝人喜爱洁净,纵然冬月也常常洁身。纵观汴梁城里三步一个的澡堂可见一斑。且本朝人身材普遍偏瘦,极少有人如此壮硕。
她不着声色的打量对方,急速思考。青云问了许多问题对方没有回答,不觉无趣,拉拉钱多多的衣裳,咂舌:“现在还是三月天,可冷着哩。”
扬声问:“喂,野人!溪水凉不凉?”
野人抬头,咧嘴一笑:“凉不凉,你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说着目光放肆的落在钱多多身上,上下一溜。钱多多觉得自己仿佛被他看光,别提心中的感受有多么不愉快。
狠狠地瞪他一眼。
青云似乎这才发现,叫道:“哎呀,你的衣裳都湿了!冷不冷?冷不冷?”
多多摆摆手。虽然掉在水里,好在水势极浅,又有石头硌着,袖子湿了小半,垂落水中衣襟稍稍打湿,并不碍事。
那人洗了半天,终于抬脚往外走。她护着青云向后退两步,握紧手中树枝,警惕的盯着他。
对方似乎感到好笑,道:“别怕,我不吃人!”
青云扑哧一笑,道:“你真好玩。”
多多心下生恼,青云的防心太轻!狠狠捏了她的手,示意噤声。
盯着对方一步步走上来,湿漉漉的脚板踩在乱石上,他不知冷热,仿佛也不知疼痛,那些硌脚的碎石对他而言仿佛并不存在,只是紧盯着钱多多,一步步踏过来。
青云顿时紧张。结结巴巴:“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多多暗暗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喊跑,你就赶快往村里跑。”
对方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浑身紧绷,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弦,想着,如果他敢动手,先采取树枝扰人法,然后插目,撩阴腿,为青云呼救争取时间,趁他疼痛之际转身赶快跑
对方将蒲扇般大手伸了过来钱多多紧张,想要告诉青云快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糟了糟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向自己伸出魔手
半路转向,擦着她的面颊而过——
从旁边树枝上取下一条布巾。
她们松了口气。青云偏头打量了搭在树干上的衣物:“咦?你什么时候放上去的?我们刚才过来没看见呀。”
对方笑而不语,旁若无人的擦干身体,又取过衣物。
钱多多盯了他半晌,对方取过衣物后并不着急穿上,而是饶有兴味的反盯她。感受到他的揶揄,钱多多忽然醒悟,对方是个男人,是个半身赤着的男人!
面色一红,忙拽着青云背过身去,耳尖的听到细细一声嗤笑。
京畿村,某处民居。
青云好奇的打量刮干净胡子,照着当地百姓把头发束起的布罗伊,道:“原来你长得并不像野人,难怪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钱多多正和工地上的头目算账,一手算盘噼里啪啦打得痛快,头也不抬。那头目等待功夫颇觉无聊,闻言回首笑道:“别提了,他刚来的时候吓我们一跳,还当蛮子打进汴梁了呢!”
布罗伊,男,年二十三,西南大理国人士。祖上也曾富贵,到了祖父一辈不成器,父亲一辈更不成器,家产卖的卖,吃的吃嫖的嫖,全数花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栋老宅,兄弟几个为争老宅打得头破,布罗伊他爹被打破了头,医治无效死亡。他娘也早早的跟了去。布罗伊无依无靠,从小就跟着老爹从前的朋友走行商,常走辽国和大汉两地,去年开仗前边关开放三日,他们正好在辽国贩卖了一批货物,行商头子一想,不如在辽国采购些毛皮草药,贩卖到大宋,一行人趁机入宋。
谁知路上遇到一伙土匪,将行商们尽数屠杀,货物银两也都抢了去。布罗伊当时正好去小解,避开一难,捡回一条小命。
然而既没马匹又无银两,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无奈何间想起行商曾经提到在东京汴梁存了一笔银子,因此想来试一试。
他身无分文,打野物吃树皮睡露天,一路到此,受尽磨难。
终于到了汴梁,却因为没有路引进不去城,流浪到京畿村,又渴又饿,正碰上工地放饭,厚着脸皮来讨,倒将工头吓了一跳。
村人和工匠都是苦哈哈,最善心不过,见他去处可去,提议暂时先在工地上做些杂活,慢慢想办法进城。他刚来两天,瞅着不忙,依村人指导去小溪边洗澡,谁知就遇上了钱多多!
算完了帐,数目齐对,有村妇端来碗白水,有些困窘的搓搓裙边:“该拿好茶招待主家的,您上次给我的那些茶叶,谁知我娘家爹爱吃,他正生病,就都给他送去了,真是”
她忙端起喝了一大口:“走了许久,渴坏了!”见村妇面露笑容,闲聊道:“我上次还和赵婶子说,等开春发了新叶,摘点枣叶回来沏茶,味道也不错。”
“枣叶?枣叶也能当茶喝?”很突兀的,有人插嘴。
转头,不知何时工头带着布罗伊站在旁边。
工头搓手:“您看,我们也没经您的同意就留下他”
相对于工头的恭谨甚至可以说带点卑微的态度,布罗伊此人的态度耐人寻味。
刮净胡子,束起头发,换上干净衣服,虽显得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