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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道:“哦?可是钱牙婆?”回首向客人笑道:“不怕众位笑话,我家夫人整日在我耳边说起钱牙婆,夸赞她小小年纪能说会道,难得心灵又好,又是个能守节忠心的”
自然就有人凑趣:“我也曾听内人提起,说她如今风头正健,很得后宅的欢喜,又会做生意,她卖出的丫鬟小厮都能识字,又知礼仪,很得好评。我如今使着一个小厮,就是她手里卖出来的,听说足足学了半年的学问,天天熬灯费油的教他们读诗呢!”
堂哥道:“可惜她年纪尚小,又是个立志守节的,倒不好叫出来见见。”
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一时又说起有人家中新的的昆仑奴,话题顿转。
林小五如遭雷劈。
姓钱,做牙婆,年纪尚小。能识文断字。
三皇子关怀道:“你脸色苍白得很,可是累了,要歇一歇?”
林小五道;“这里却吵得我头晕,我出去略透一透风。”站起身,却觉得头重脚轻,险些没有跌倒。三皇子吓了一跳,忙骂:“还不快扶住!”
又道:“招大夫来瞧瞧吧?”
他道:“无妨,我略歇一歇就好。”
说罢扶着下人的手缓缓出去了。
他和这位堂哥一向交好,别院也曾经住过一阵,因此非常熟悉。找个借口谴走了下人,疾步如飞,走到与后院相连的长廊。这里和小后厅只一墙之隔,妇人们谈笑声极为清晰,他辨了又辨,却没听到熟悉的声音。
心下焦急,招来个婆子,塞了几两碎银,吩咐几句。那婆子便闪身进去了小后厅。
得来全不费工夫
钱多多由婆子引出,不断询问究竟是哪位姐姐想要见自己,究竟有甚么话要说,婆子只笑言出来便知。钱多多心下不安,但想到距离不远,母亲并众夫人都在小后厅,又是林夫人发话要自己来见,想来不至于有诈。也是她这一年多顺风顺水,将从前险遭陷害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要不说,人常在顺境,容易得意忘形。
长廊极长,一水儿的红杉木头刷了红漆,雕的花草虫鱼,顶上吊的各式宫灯。她从没见过林府前院景致,不免好奇打量,猛的瞧见拐角处站着个少年公子,连忙低下头,扭身就往后走:“你和那位姐姐说,有事但到夫人面前分说。”
那婆子拿了林小五的钱,又得夫人吩咐,哪肯放她离开,死命抓着她袖子,赔笑:“姐儿,不碍事的,你只管和我来。”
钱多多没她力气,被她拖着踉跄前行,只在心中惊惶,又暗恨自己果然是猪脑子不长记性。
一时到了林小五面前。婆子恭敬道:“大公子,人给您带到了。”
林小五嗯了一句,眼睛盯着她。
钱多多谨记非礼勿视,打死不抬头。暗忖离着小后厅这样近,想来你也不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吧?实在惹恼了我,扯破嗓子喊上一声,大家都没好脸。
却听那人颤抖着声音:“你抬起头来”
她暗暗翻白眼。
喵的,你让抬头我就抬头?
低着头,叉着手,标准丫鬟下人见主家的姿势。刚那婆子说了,他是什么大公子,自己可惹不起,恭敬点没错。
林小五只能看的见她的头顶,心情止不住激荡。
二妮儿高了,也胖了些,比以前白了些,走动之间,已经是小淑女了
喵的,不是胖了,叫发育了丰满了!
他忍下心中的激动,命婆子退下。假作镇定:“你姓钱?”
她见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心想许是有事寻自己?便恭敬回答:“是。”
“叫钱多多?”
她纳闷,怎么知道如此清楚。稍微抬了抬头,想瞧瞧对方的样貌:“是。”
瞄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剑眉星目小麦色皮肤,目光坚毅鼻梁挺直。经鉴定,帅哥一枚。再鉴定,不认识。
只此一眼,林小五在她面庞间寻到了旧日的眉眼影迹,一时百感交集。沉了沉,才道:“你不认识我了?”
钱多多又抬头,这次较为从容的打量了,从上到下。
宽袖广深月白锦缎长襦,描金线掺银绣了暗竹纹路,光绣活就得一个精通女红的绣娘忙上七八日。腰间是如意纹玉束带,佩着白玉留皮雕双璃玉佩,她从进京很长了些见识,再不是当初土里土气的小丫头。眼尖的认出这块玉佩乃是前朝古物,单一块玉佩就得是城中繁华地带一栋三进房屋钱。而他衣上绣活的工钱,则是自己和老娘一月生活之资。
再次鉴定。
“不认识。”
如果见过,像这样——勉强算得上潇洒少年,关键是气场独特,她一定记得。
她话音甫落,便听对方一声长叹,无限惆怅:“二妮儿,我是小五哥”
钱多多:“”
你说,故人相见,该是何等场面?
她和孔近东重逢,双方俱是欢喜,孔近东欲言又止,她无所顾忌,终究酿成错误。
再遇孔夫人,对方冷言冷语,想来心中也是不喜,恨不得自己立马消失在对方的生命中。
和钱叶儿,针锋相对,如仇人再见,仿似有泼天大恨。
她也曾想过,若有一日和林小五再次重逢,自己该作何动作,说些什么?想了很多,但从未想过,对方会以这样一种迫不及防的姿态来到她面前,轻轻淡淡的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小五哥。”
呵,多好笑啊——小五哥。
她自觉自己豁达通畅,从不拘泥于小儿女情怀。也从未怪过他不辞而别,却在听到他一句小五哥后,忍不住的想要讥笑。
我怎么敢再叫你一声小五哥?
你一言未发,只叫人留下银票,足以说明你我之间其实银货两讫,一切恩情亲情友情都能用钱来买,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从此后再无任何瓜葛。你家的下人说的多清楚,不许再寻,寻到了也要假装不认识你。
钱多多一直以为,她是豁达的,通情达理的,充分理解林小五的。
直到今天,才清楚。原来她积攒了那么多怨气,原来她一直对林小五怀恨在心,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豁达大方,害她险些以为自己变成了‘圣母’
于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重逢,演变成极为奇特的场景。
林小五出人意料的激动感伤。钱多多出人意料的平静温和。
“大公子”她忌讳林府人多口杂,不敢落人口是。
林小五伤怀:“二妮儿”
终究心软,不忍见他这般模样,笑了笑,从善如流:“小五哥。”
何必呢,三年相依为命,亲人样的存在。
林小五不清楚自己眼中闪动的究竟是泪花还是雾气:“你和大娘,都还好?”
她笑:“很好呢。你呢,也还好?”
他道:“好我去年曾往临江县一行,并未见到你们。”
她道:“哦,我们上京了,投奔外祖母家。”
他道:“原来如此。”
沉默。
钱多多觉得这气氛忒尴尬,得赶紧说些什么才好。
想了想,道:“对了,孔大哥高中了,现如今就在京城做官,你可知晓?”
他勉强笑道:“去年我在邸报上见了,跟他通了一封信。”
她恍然:“哦。”
他望着她,欲言又止:“近东说,你嫁人了?如今过的可好?”
钱多多一怔。
也不知怎地,谎言脱口而出:“是。我嫁人了。”
当第一句谎言脱口而出,剩下的似乎也就顺理成章。她都不晓得,那些滔滔不绝的话语究竟是怎样从自己嘴中说出去的,轻漂漂浮在半空,似乎嘲笑她是个懦弱胆小又没种的女子。
钱多多理直气壮。
我是女人,没种又如何?
林小五说,我听得你们往浙西去了,派人去寻了些时日。
她便说,哦,我那时先往浙西而去,中途才转来的汴梁。
林小五说,我和孔近东通信,他在信上说你觅得良人。
她便说,是。我丈夫和我比案齐眉相敬如宾。
林小五忍下心中艰涩,问,你的夫婿呢,现在做什么?
他其实最想问,身为男子不知赚钱养家,却教你出来伺候这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内眷,他干什么吃的?
钱多多半垂首:“他年前过世了。”
林小五愣住。呆呆的看着她。
他都不知道钱多多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晓得她的生活似乎过得不尽如意。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若不是自己离开,她们母女不至流离失所;若非自己失策,她不会匆忙嫁人又早年丧夫。
钱多多谎话越编越顺,看着林小五悲恸的表情,她心中有丝莫名快感。明知这样诓骗他不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刀子往他心里送,似乎这样才能稍微缓解心中积郁的怨气。
最后她说,自己立志要为夫君守节云云。
编到最后实在也编不下去,匆忙告辞,落荒而逃。
林小五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许久没有回神。
说来好笑,钱多多如今尚是少女打扮,可叹林小五先喜后悲,全然相信她,丝毫没有留意她的打扮和她所说的经历不附,只自责于己。
钱多多逃回妇人之中,惊魂未定。找了个借口,拉着母亲告退。马车上先是后怕,随即又兴奋。
嘿,做坏事真让人又惊又怕又喜,可是骗得他一愣一愣,这口怨气仿佛吁出胸怀,果然痛快了许多。
想着,不由偷笑。
柳大娘打从早前就注意她情绪异常,没好气:“发生了何事?瞧你贼眉鼠眼的样!”
她定定神,道:“我遇上了林小五。”
柳大娘目瞪口呆:“什么?”
她将方才经过娓娓道来。柳大娘得知她竟编造了瞎话诓骗林小五,气得破口大骂,怪她不该毁了自己清白名声。又沉默了半晌,道:“小五是个有心的。”
知母莫若女。柳大娘一开口,钱多多知道她心中所想。
道:“咱们先前都忘记了,他其实是林家的大公子。就连林老爷和林夫人,将来也要看他脸色过活。”
柳大娘面色一寒。然而终究是不甘心,嘟囔:“为人当信,当初你们定亲是四乡八邻都给见证,老天为媒的”
她哭笑不得:“娘!莫说林家断不允许我这样的女子为正室,即便我进了门,能得到公婆青眼,姑叔尊重?怕是死在里头您都不知道吧?”
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难道就眼看你这般蹉跎下去不成!”
当日上京,她的娘亲,钱多多的外祖母倒是也好生稀罕了几天。舅舅这些年攀上一棵大树,做了东京府中的一个小官,主要职责是城防的些许琐事,官位不大职权不大经常受气,胜在有油水。
舅舅一家水涨船高,对她们上京投奔也很是热情。力邀她们住在一处。钱多多另有考量,甫到东京便去兑换了银两,跑遍了东西两城,最终在距离外祖家不近也不远的地方购置了一处二进小院,隔排商铺就是商街,然而与繁闹又有巷子相隔,闹中取静,很是得钱多多的心意。
外祖母时隔多年再见外孙女儿,无论当初多少避讳顾忌厌恶,终究血脉相连,看着两鬓白发尽染的女儿带着模样外形不比别人差多少的外孙女儿跪在自己面前,被软绵绵的一句外祖母叫得内心如发泡的棉絮,沉甸甸,又柔软的很。
她认下了这个曾经不待见的外孙女,也认下了看上去怯生生熟悉后也很是调皮的外孙——无论如何,女儿香火有继。
五百两看着不少,买了房子,打点官府,又在郊外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