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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娘雷厉风行,又早有准备,没几日就消了林小五的贱籍,改落良籍。又几日,邀上七奶奶作证,邻里为客,为他们订了亲。
她好容易扬眉吐气,本想大办一场,也好教那些素日看不起她们母女的势利眼羡慕一番。无奈女儿和小五都坚决不肯,她不想招的他们反弹,也只得低调行事。饶是如此,也惊动了钱家村,连接几日,走在道上都有人恭喜于她。
回过头,说一说定亲当日。
连着几天,柳大娘和孔氏忙进忙出,买菜买蛋,又央求邻村的屠户张杀了一头猪,乐颠颠的搬了半扇回家,院子灶房滴的血淋漓。钱多多心里算计如何行事,常常找了借口往外跑,对家中一应变化全无察觉——
也是林小五刻意瞒住了她。
原来她以为纵然要定亲,行事也没这样快,总要经过三媒六证,媒人上门说和,相看,什么纳采、问名总得走个过场。
却不知那都是大户人家正经行礼之前的流程。如庄户农家,若家资富裕,定亲礼便办的热闹些。若是穷门小户,亲近的亲戚坐在一处喝顿茶,也就礼成了。
林小五知她口中答应,心中不愿。每每瞒了她行事,故意出些个主意将她支出门去,自家跟着柳大娘忙活。
于是到了定亲当日,她竟还不知。
早起,柳大娘如一阵风卷进她的房间,将她自铺上掀起,急急催促:“快些快些,快些起床梳洗打扮!”
若按城里风俗,定亲这日女子不便现身众人面前,只在闺房中坐。然乡间风俗又有不同,来的都是亲邻,无所谓避讳。更何况她吃亏受气十几年,好容易能扬眉吐气,自然要让闺女堂堂正正的站在大家面前,告诉他们,我闺女不是傻子,也不是天煞孤星!
老娘活着好好的。又招了个能干的上门女婿。你老钱家当然有眼不识金镶玉,今日可就着悔去罢!
她报了这等想法,可着劲的收拾闺女。
钱多多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的任凭老娘给擦脸擦手,一面沾了牙粉擦牙一面口齿不清的问:
“娘,要出门吗?”
柳大娘喜欢的一早上没合拢嘴巴。闻言拍了一巴掌在她背上:“快些快些——出啥子门?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出门?嘿嘿,不知羞的闺女,先订了亲再说出门的话吧!娘可舍不得这么早就送你出门!”
她听得满头雾水,只抓住一个重点:“定亲?”
柳大娘见她慢慢吞吞,着急的不行。一把夺过牙刷子,推她去铜镜前坐好,沾了脂粉往她脸上擦:“你这傻孩子,整日往外跑,也不知野的什么。今日是你定亲的好日子哩亏得小五不嫌你”
她傻了眼。
急急道:“娘,怎么这样快!”
柳大娘笑容满面:“不快不快。”
“太早了!”她被柳大娘按着动弹不得,急得跺脚。
“不早不早!”
柳大娘满面春风,眉间川字型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别提多舒心惬意。
一手按着她肩膀,一手在她脸上抹抹画画。
钱多多急道:“我不要定亲呀”
她理也不理,从碟子里抓起糕点塞在她的嘴中,拍拍她的脸,敷衍:“好好好,定过这回,就没有下回了,啊!”
钱多多哭笑不得。
还下回?
柳大娘手脚利落,给她画完了才一拍脑袋后悔:“哎呀呀,应该先给你换新衣裳的,这下又该弄花了!”
后悔无益,她嘟嘟囔囔的埋怨着人老了记性差,你年轻人怎地也不提醒我扒拉扒拉,一面推着她穿衣裳。
她神奇的打从枕下抽出叠的整齐的新衣裳,展开,迎风一抖,很满意:“线脚压得不错,我还怕你给压坏了,想着拿去我屋压一压。只是孔夫人说咱这儿的习俗,要穿新衣裳得自己压才福气长久。”
她望着那身红彤彤堪比新娘服的衣裳目瞪口呆。
犹豫着:“娘哎,我是定亲吧?”
柳大娘低头扫了眼新衣裳,将边边角角捏挺妥,笑道:“哎,没错!”
“那这身红”
柳大娘失笑:“图个新鲜喜庆。谁规定说只有新娘子才能穿红着绿?我儿生的好看,穿红更显得富贵!”
一面说,一面抖露出裙子。
钱多多脚一软,若非柳大娘手劲儿大,差点要跌倒在地上。
她望着那袭华丽丽的绿裙,默然无语。
娘哎,当真是穿红着绿
柳大娘不由分说,几下给她套上,退开几步,有点不太满意上身的效果:“太仓促,绣花还是太少。我原说多绣上几枝牡丹喜鹊,小五和孔夫人都说你不喜繁复的花样子”
她摸了摸布满裙角的精致刺绣,默默无语。
所以,是要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最好让刺绣淹没才算美丽?
看了半天,柳大娘触动心事。将她搂在怀中,垂泪:“我的儿。娘做梦也不敢想这么一天祖宗积德,你爹保佑碍”
林小五在门外探头:“大娘,妹妹起身了?”
一眼望见钱多多,眼睛都直了。
柳大娘抿嘴笑话他:“等不及了?”
林小五羞臊,讷讷的。
她瞪了他一眼,林小五自知做错,小心的赔笑,又别扭的赞了一句:“妹妹今天真好看!”
拔腿飞跑而去。
柳大娘看着这对小儿女互动,心中大感安慰。
摸了摸女儿,道:“你也大了。再过两三年就让你们成亲吧。小五是个好孩子,将来要好好待他,万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就瞧不起他”
钱多多将头埋进她怀中。
只等计划完成
两小无猜始定亲
院里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被请来的帮忙的村妇在灶房里热闹的叽叽喳喳,孔近东和林小五忙得团团转。一会儿凳子不够要去邻家借,一会儿少了碗碟快去七爷家拿。
众人纷纷打趣林小五。对孔近东却是尊敬的很。
读书识字在乡学中很受先生赞赏,目不识丁的村人对读书人有种由内而发的尊重。
分了男女两席。依照乡间风俗,南席在堂屋,女席设在偏房。林小五早早的就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来的都是素日舒适的乡邻,沾亲带故,姨婆外甥招呼声不绝于耳。
钱满山和刘氏做为钱二妮儿最亲近的亲戚,本该早早来到。然刘氏满腹的牢骚,拖着钱满山不许他早来帮忙。钱满山趁其不备偷溜了来帮忙,她却直等到日上三竿,算着快要开席才姗姗来迟。
立刻就有人打趣:“满山家的,咋也不见你早来帮忙?莫不是在家躲懒了?”
她冷笑:“帮啥忙?也不是啥好事。”
“这话怎说的。二妮儿要定亲呢,你这当嫂子的可不高兴?”
她冷笑不绝:“罢哩罢哩,谁晓得是否招了头白眼狼在家!”
有那知事的,听她话语不善,就不再搭理,顾自转了头说笑。却就有那等嫉富的小人恶妇,一贯和她交好,故意的大声问。
刘氏巴不得把这定亲喜事搅了才好,大声道:“你还不知?我那可怜的妹子生来不祥,就是正常人家也不肯嫁娶的。本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我婶娘不服输,偏偏要给她结亲,找来找去找了个林小五——那可不是善茬,专门钻营偷巧的主儿!只担心我那婶娘百年之后,这一应家财都给他吞了去,我那妹子被他扫地出门。说不得,我这当嫂子的,也只好照看她一二!”
有人听不惯,冷道:“既是天煞孤星,那林小五又怎负得了她?早早给克死了!”
她噎住,强道:“也说不定就有人不怕克呢”
林小五在院中忙碌,将她们这番对话听进耳中,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痒痒。
二妮儿当日曾说,君子报仇,十年太晚!
他只顾虑毕竟是亲戚,又同住一村,不好做的太过。这刘氏不识趣,每每借机找事。真当他善欺不成?
心里暗下了决定,只等今日一过,就要想法整治于她。
人群一阵喧哗,不知何时柳大娘推着二妮儿站了出来。她很别扭,上红下绿,这身打扮着实令人汗颜。不由低下头去。
却正好给人看到,纷纷道她害羞了,长大了,懂事了云云。
又赞她生的好相貌。
七爷的孙子老三也在人群中,推了推林小五,一脸坏笑:“怎样,我说的却不错吧?果然你小子好福气,将来可要好生待我妹子!”
晃了晃拳头:“你若负她,当心哥哥拳头不长眼!”
林小五头次见她盛装打扮,低垂了头,面颊粉红,眉眼也羞答答的模样,不由看呆了,怔怔的望着她,竟连老三的威胁都置若罔闻。
钱多多习惯性于人群中寻找熟悉的人,一眼对上林小五的目光,不由嫣然一笑。林小五也傻傻的咧开嘴,两人目光纠缠,于外人看来竟当真是小儿女互有情意。
老三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哈哈大笑,打趣林小五。
孔近东站在林小五的左侧,借了别人阻挡,将一切尽收眼底。眼神晦暗,神色灰败。有人同他讲话,赞他们珠联璧合很是相配,他嘴上机械的应着,流露出苦笑。
转头,却见母亲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他,目光中满是警告。
他低垂了头,将一切心情尽数收敛。
从此,只当她是妹妹吧
定亲之后,柳大娘了了一桩大心事,喜气洋洋的赶着马车回了县城。钱多多加紧她的计划,也逼着林小五帮忙出谋划策。他一面应承,一面却在谋划另一件事。
总要让刘氏尝尝,惩罚的滋味。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既然老天不惩罚坏人,自然要亲自动手。刘氏做人太过,也要让她尝尝惩罚的苦滋味。
等了又等,只等来沈家举家前往京城消息的钱叶儿和刘氏在嫁入沈家的希望破灭之后,发扬不服输不怕牺牲的精神,央求柳大娘帮她们四下里寻找富户。然而正如柳大娘所言,钱叶儿相貌虽一等一的好,却并非是天香国色。那富户要纳妾,要么从家生子的丫鬟里选,要么就在专门□人的妓户中选。再不济,还有戏班子呢!
她一土里土气的丫头,连伺候人都不会,谁肯看上她?
钱叶儿十四,差不多的女孩儿早就定亲嫁人,有的已是大腹便便,快做娘的人了。唯独她,白白蹉跎了岁月。
刘氏道柳大娘见不得她家好过,故意不肯介绍好人家。便又拜托了其他的牙婆媒婆,整日里打探消息。
许是受到二妮儿定亲的刺激,再也不挑三拣四,很快挑定一家。
不是甚么正经高门大户,既不当丫鬟也不做妾室。
给一做绸缎生意的商户做了续弦。
那商户做绸缎生意发家,从前来往南北贩卖白布,后来积攒些家财就于县城中置办了座三进小院,院子临大街,隔开开了店铺专卖布匹绸缎。托了前些年东奔西走的福,很是有些人脉,这县城的富户们也卖他面子,生意做得不错。
他上半年丧妻,就想娶房年轻貌美的续弦。
正巧托了和柳大娘素有联系的媒婆,那媒婆听说她有个侄女儿长的颇有几分姿色,问到柳大娘头上,柳大娘却不肯撮合此事。
皆因那商户已是五十的糟老头子!
便是儿女,也都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了!
那媒婆想赚这宗银钱,特特找来钱家村,和刘氏一拍即合。不过十几日,就一顶花轿,吹吹打打将钱叶儿抬进城区。
刘氏还特意跑来显摆,将商户的彩礼摆在他们面前夸耀,又是那人家多么威风,又有多少铺子多少田地,又钱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