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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锦绣这些日子脸色一直不太好。眼下又有黑眼圈,施粉遮都遮不住。不由吐吐舌头。
“果然不好哩。”
想了想,又问:“这么说,钱娘子将来也是姨娘,岂不是照样不好?”她忧心忡忡,很为钱多多的将来忧心。
孙嬷嬷笑了笑,没说话。她冷眼看着,钱娘子是甘心居于人的?除去出身不好,论见识、论手腕、论言语,她哪点比不上世家千金?若是肯做姨娘,怕不早抬了进来,还用得着蹉跎这些年!
只是这个话,心里想得,嘴上却说不得。
东京汴梁。郊外,西山别院。
林小五穿了新做的月白暗金底绣纹夏衫,临高凭望。数月不见,他气质越发沉稳,面容平和,目光远远垂落汴梁方向。
半夏立着他半步之后,低声汇报京里的动静。夏初打下头台阶而上,将一袭披风披在小五身上,他回首,摇摇头。夏初却道:
“郊外风大,公子还是注意些好。”
小五问:“京里现在如何?”
夏初道:“太夫人常常叫钱娘子进府里说话。知书传出来的消息,说并没有刁难,两下里其乐融融,一时半会儿也摸不清楚。”
半夏见他面容忧郁,劝道:“钱娘子机灵过人。又在咱们府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事。”
环顾四周,一景一物都是熟悉的,故意感慨:“居然又到了这里。”
小五闻言,也一笑,目光缓缓转回,落在熟悉的庭院中。
可不是嘛。几年前,他被福叔寻到,初来汴梁,在西山别院住了足一年有余。当日心境历历在目,为前途彷徨,为多多母女下落揪心,竟似从没一天舒心日子。
哪怕后来重回林府,跪在母亲生前所居院里。再后来精心布局,终于沉冤昭雪,还了母亲一个清白,逼着父亲亲手捧回母亲灵位供入宗祠,大礼跪拜于坟茔前。他心中仍凄凄凉凉,心如断了线的风筝,寻不见归处。
林家是他肩头重任,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却不是他的归宿。
直到见了多多。
直到重新看见她。
他的心才仿佛有了去处。咚的一下,落回原处。
想起皇后娘娘和三殿下劝的话,小五于风中冷冷一笑。
娘娘好意,深居宫中,难免为人蒙骗。她真心疼惜于己,才软言催促婚事。
而三殿下。想着他似恩赐一般允许自己纳多多为妾,前提是要娶他们为他定下的世家女为嫡妻,小五扯动嘴角,淡淡一晒。
身居高位,三殿下大约永远不能明白。
即便迫于形势,纳多多为妾,他心里的正妻也永远是她。早早晚晚,正妻的位置,只能是她。他的嫡子,也只能是钱多多所出。
边关战事不绝,皇上急招他回京,听取了回报,又迟迟不下决断。担心消息走漏,不得己自我禁闭于郊外。起先他忧心前线战事,怕粮草跟不上,怕有人扯后腿,怕打败仗渐渐地,小五想开了。
皇上不急。
三殿下不急。
满朝文武都不急。自己急什么呢?
他们既然不想自己再回前线,就索性遂了他们的愿。正落个清净。
只是无法和多多取得联系,更摸不准太夫人和三殿下的算计,令他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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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别重逢胜新婚
钱多多往林府里去的时候日益增多,也时不时碰上钱叶儿。头回碰上她还纳罕,不解钱叶儿怎么和太夫人有交情,又不好多问。知书送她出去,悄悄告诉,她才知道,太夫人早就叫钱叶儿进去走动,借此打听了不少自己的事情。
便是天煞孤星的传闻,也是钱叶儿胡说八道才传出去。
青云因此气的不行,连说要等在外头给她一顿排头吃。
多多气闷于被太夫人算计,别的倒也没太大感觉。许是从小被钱叶儿陷害惯了。从小她就晓得在吃饭时指使着她往外头去,回家只能吃点冷饭剩菜。又会把错事往她身上推,害她挨打挨罚。
青云和彩云两个都是后来的,只见到了钱多多在家受宠,在外也能做主的风光日子,隐约听说她幼时颇吃了些苦头,却未曾听全。
想到从前,她不觉多话,两个边走边说,不自觉的说了许多从前故事。惹得青云眼泪连连,哽咽不止。
她从来只见姐儿内理家事,外掌财源,行事果决。又得亲娘的信任宠爱,只当她是蜜罐里出生的,哪里晓得她还吃过这许多苦头。
多多见她眼泪擦也擦不完,不免失笑。
哪里就当真苦到这般田地了?其实乡间女儿,家中大多重男轻女,谁不是吃苦捱过,到嫁人之后,若碰上婆婆小姑厉害的,更加要熬上多年,好容易到老娶来媳妇儿,才能勉强伸展腰身舒坦两日,又该黄土埋身了。
似她这般,虽幼时比平常人多捱几日苦,好歹后来的日子自己能做主,又得以回到亲娘身边,掌家理事,更难得亲娘老子并不迫她,婚姻大事自己做主。世间女儿,几个能有她的幸运?
青云闻言,脸上挂着泪珠,却又被她逗笑。
怨不得呢。寻常和彩云说起,都赞叹柳大娘,凡事信任姐儿,又肯不听外头闲话,帮姐儿挡着风言风语,任凭姐儿随心行事。
如今听来,再想一想大娘往常言行,其实也是对从前将女儿放在乡间,害她吃了许多苦头,如今愧疚后悔想要弥补罢。
公道牙行生意算不上兴隆。万事开头难,多多只劝彩云和坠儿,切莫心急。她事本多,又要应酬林府里太夫人,牙行里一天也离不开人,只得让彩云守着,坠儿只上半天学,另半天就叫他往牙行里帮忙。
对太夫人的建议一套说辞,自家行事,却不真指望坠儿去考个状元郎。
她心里有数,坠儿资质有限,头悬梁锥刺股,勉强跟上学里的进度已是千恩万谢。学里先生娘子和她交好,私下里屡次劝说,不如叫坠儿回家,也省下些费用。
多多心里有数。
坠儿这一生,读书无望,行商不能,便是家里祖传的人牙子生意,只怕他也担不起大任。她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不过盼着他在学里多明事理,又能耳濡目染,好歹知道怎生操作,将来也好养家糊口。
反倒是彩云丫头,从前不显。不得己在牙行掌事,喜见她行事待人颇有独到之处。不似青云脾气火爆,彩云温柔可亲,讲话有条理,神态行事叫人不自觉地感到亲近。
这一日打从某府后宅回来,先到牙行里坐一坐。彩云说今日也有两家来问,一户想找人家做灶头婆子,一户想把儿子卖给人家做小子。
她想了想。指点彩云,街尾黄妈妈惯往中等人家行走,也常买卖灶头婆子、针线上人。不如就将这单生意交给她做;想卖小子的那家,可以交给西山秦婆婆。
出来门,青云不解。她们刚来的那户,女主人正说要寻个灶头婆子,正好就有生意,为何不索性自己去做?反倒推给旁人?
多多笑笑。少不得指点她。
方才去的那户人家,出名刁钻。自家惯常买卖的,都是些丫鬟小厮,因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并不肯常常接触婆子们,怕她们年纪大心眼多,诓骗了去。
因此但凡要买丫鬟的,大都来寻自家。
反观黄妈妈,她年轻时本做过大户人家的灶头婆子,后来也多钻营此中事体。在京中人家早有口碑。
这单生意若交给自己去做,免不得求着人家,平白要多跑两趟,不知费多少口舌,只怕价格上还得压低一层。然而放在黄妈妈手里,她名声在外,不必多说,人家先信了三分。自然事半功倍。
青云听完,连道正是如此。
自家不必费口舌,不必多跑腿,还能居中赚些中人费,可不便宜?
两个说着话往家里去,拐进巷子看见了自家大门前两棵玉兰,不防备背后有人,突然冒出来,捂住嘴巴就往一旁拖去。
多多心里大惊,待要叫喊,那人却死死的捂着她的嘴,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待要踢打,手脚踢到人身上,人却毫无痛觉似的,压根没在意。
余光瞥见青云,同样被捂着嘴,惊恐不已,脸上已经流下眼泪。拼命挣扎踢打,如石沉大海,全无反应。
她家旁边原住着一户人家,前不久搬走了,宅子就空闲下来。两个被拖进后门,后门随即关上。
伴随吱哟关门声,她听见王爷爷在外头嘟囔了两句。
心中一沉。
想是他听见些许响动出来查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自家隔壁被劫,即便娘亲他们察觉自己两人不见,只怕也万万想不到!
此处又是闲宅,寻常没人过来。万一对方杀人灭口,她和青云两个。。想着洗冤录上,被害的人命官司,在荒宅中停上三五个月,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觉。
她心里惊恐到极点。
又想想林小五从回京之后全无讯息,她担惊受怕又不敢对旁人说,如今临死还见不到一面,不觉灰心。
再想自己和他之间的婚事千难万难,任谁看了都说不可能。
短短几分钟,心思千回百转。
正伤心绝望间,突然背后那人放松了力量,捂着嘴的帕子也放松了些。多多心里一激灵,手肘凝聚浑身力气,往后拼命一捣——
“哎哟!”对方吃痛,低声喊疼。嘴上帕子越发松散。她拼命挣脱,顾不得旁的,张嘴只要呼救。
对方却迅速逼上前来:“钱娘子,莫叫莫叫!”说话间自己打了个嘴巴子:“都怪我淘气,不该吓到你们!”
嘴上道歉,脸上带笑,不是小五随身小厮墨棋?
再看旁边,青云梨花带雨,夏初在旁搓着手连连赔不是。
多多惊魂未定:“你,你们”
林小五早从屋里出来,牵住她的手,温笑:“你们这两个猴崽子!我说悄悄地请进来,可没叫你们绑架去!”
墨棋赔笑:“不是怕惊动了人”
小五呵斥:“怕惊动人,也不该这般行事!万一伤到她们,你拿什么来赔!”
墨棋皮猴子似的,皮皮一笑:“青云姐姐自有夏初去赔。钱娘子这里,不是还有公子您嘛!”
小五哭笑不得,又拿他无法,低低斥责:“掌嘴!”
说罢不理他,低头去看多多,柔声问:“伤着了?哪里疼?”
说着去看她被钳住的手腕,又骂墨棋不知轻重。
钱多多惊魂未定。定定的看了他半天,任他软语温言,恍惚间几乎以为在梦里。直到他温热的手掌抚在脸颊,真实触感才叫她回神。
望着他,突然一把甩开,冷着脸往外走。
小五被甩了个措手不及,死瞪了墨棋一眼,忙上前拉住多多,赔笑:“好妹子,你恼了?怪我不该没提醒你。当真恼了?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拍打。
她冷冷一笑,甩开手:“大公子金贵的很,升斗小民哪里敢伤您!”
小五一愣,随即赔笑:“妹子说笑。我哪里金贵?唯一金贵的大约也只这身肥肉——切一切送到草市上,不知能不能卖出两升米钱?妹子若还生我的气,不如将肉剁碎,包成饺子,换几个零钱买香粉,好不好?”
多多噗嗤笑了。
“你当我是孙二娘!”
小五趁势揽她入怀,低低附在耳边情意绵绵:“孙二娘是哪个?可有我家妹子的聪慧机敏。”
多多挣了挣,墨棋他们早拽着青云不知躲去何处。
偌大庭院,草木深深,鸟虫鸣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