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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如何?」
安鸿苦笑,喟叹道:「若是你尊令往援,此刻便该与他在诸葛砦中相聚了!」
陆小安闻言一震,颓然坐倒,痛悔难当。安鸿心系砦子及折翎,亦是闷闷不乐。吴玠见安鸿忧心忡忡,重重一叹道:「安公子,陆小安不尊将令,使援军失期。该如何处置,请安公子示下,吴玠必遵从照办!」
安鸿思索片刻,起身行礼道:「吴经略,前事已矣,杀之无用。诸葛砦名之事是我隐瞒在先,更兼此人是我大哥麾下得力人之胞弟,安鸿想向吴经略讨个人情,饶他性命。」
吴玠回礼,将适才把玩那块令牌掷在陆小安面前,厉声道:「既是安公子为你求情,我便饶你一命!你将这令牌带在身边,去军中做一刀牌,逢阵在前,不得退却。每杀一敌,自刻一划在这令牌之上,为你所害同袍赎命。何时够了五百之数,何时回来向我缴令。去罢!」
陆小安将令牌紧紧握在手中,分别给吴玠安鸿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去。吴玠处置已毕,又问曲端赠马之事。安鸿遂将求援来去全程从头到尾详细叙了一遍,只略过雨夜庙中事不提。吴玠本以为史天非在后与援军同至,不料却是客死异乡。念及他相随已久,与己虽份属上下,实则却是相交莫逆、信任有加。不禁心中伤悲,不能自已。拭去几滴英雄热泪,想起张浚双面之事,心头又起了疑惑。吴璘与陈远猷听闻此等秘辛,反应各异。吴璘切齿痛恨,陈远猷却只是捻须不语。
安鸿想到孤身返回阆州的柒柒,亦是心绪不佳。良久,再起身拜吴玠道:「吴经略,阆州援军定然已无,此前派去援军只剩了百余,恐是杯水车薪。安鸿斗胆,想请吴经略再发援军,赶赴诸葛砦,迟恐不及!」
吴玠回神,还礼颔首道:「安公子所言甚是!诸葛砦扼守紧要,万万不可有失!好在如今我麾下兵力较和尚原时已充裕许多,安公子且歇息一宿,容我整饬军马。明日一早,便可与安公子一同上路!」
安鸿闻言心喜,诚意拜谢,又郑重请托吴玠代为澄清曲端死因。吴玠不答,只吩咐军士设宴,又遣人将安鸿请去歇息。待安鸿去后,坐定沉默有顷,问吴璘道:「曲端之子曲之绩可是在你军中?」待吴璘称是,又默然一阵,叹道:「择机善待之!」
陈远猷闻吴玠之言,自言自语道:「叛将赵彬曾在凤州张榜,宣称要以兵迎回曲端。这」
吴玠摇手止住陈远猷,道:「陈先生,与吴璘一道去挑选援军人选吧!」
陈远猷随吴玠言而止语,拱手与吴璘一道离去。吴玠又念了一阵史天非,心中仍是将信将疑。晚间饮宴,安鸿推说疲惫,只用了写饭食便匆匆离席。待他去后,吴玠三人撤了酒席,去点检选中赴援的兵卒。行之未远,一马狂奔而至,马上军卒滚鞍落下,急切大呼道:「张枢密八百里加急密令!吴玠吴经略何在?」
吴玠自报家门,接过密令,细细查验了火漆封印,展信而观。看罢,就着手边火把,将信笺焚化,神色忽明忽暗,意不能决。吴璘在旁,见乃兄如此,大声问道:「大哥,什么事?」吴玠将他与陈远猷招在僻静处,悄声对二人道:「张枢密信中言讲,安鸿劫杀曲端、谋害天非、掠持枢密之女、盗铁象硬闯阆州城门,杀人盈野。命我将他擒杀,不得有误!」
吴璘惊道:「什么?不可能!安公子绝不是此等恶人!」
陈远猷双眼微闭良久,忽然睁目露出一丝寒光,道:「史天非跟随将军多年,忠诚勤勉;张枢密一向与将军和睦,礼遇有加。在安鸿口中,史天非为明教魔头,张枢密阴谋作乱,实在可疑。而那曲端,一向与将军为敌,见解从来不合,怎会将心爱战马送与将军?某非是」说到此处,瞄了一眼不远处营中正在准备行装,只待明早出发的军士,续道:「莫非是安鸿盗马,编造故事以取信将军,为那诡异之砦诈得援军?」
吴玠一凛,问道:「先生的意思是,那砦子」
陈远猷道:「正是!若是那砦毫无蹊跷,安鸿怎会对将军多有隐瞒,砦名、来历,或篡改或不告?直至此次被陆小安揭破,方假意赔礼」
吴璘听的心烦,大叫道:「我还是那句话,安公子不是此等恶人!大哥,莫非你忘记他仗剑独守营门,挡叛军、退匪首,救你性命之事么?」
吴玠拍了拍吴璘肩膀,面上犹疑不减,口中却道:「无论真相如何,那阴平路实在重要,援军不可耽搁。你先去代我点检兵马,陈先生与我去准备粮草军资。事毕,在衙中相侯,再议此事不迟!」
吴璘闻言欣喜,行礼告退,陈远猷在旁欲言又止。吴玠眼望吴璘远去,面色忽转坚定,吩咐道:「劳烦陈先生传曹武来衙中见我!」陈远猷一怔,继而明白,一揖到地,匆匆而去。吴玠回衙,片刻后,陈远猷带着曹武匆匆赶来。
自和尚原前阵斩金将之后,曹武又屡立战功,已隐隐成为吴玠麾下第一爱将。此刻见了吴玠,恭敬行礼道:「经略深夜召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吴玠不动、不语、不搀扶。曹武不知何事,抱拳垂头,不敢稍动,只觉气氛沉重。良久,吴玠决绝道:「张枢密有命,擒杀安鸿!你率麾下兵马,包围安鸿居处。多置弓弩,不惜代价,务要取他性命!」
曹武闻令惶恐不能应,抬头见吴玠容色坚定,知劝谏无用,遂将心一横,沉声应诺而去。回营带兵倾巢而出,将安鸿居所团团围困,又派弓手占据四面高点,自己与亲兵立在院门之前,眼望安鸿所居之屋,身子岿然不动,心内思绪万千,种种念头,纷至沓来。
安鸿饭后便在房中打坐,运功调息,自疗伤势,周天运转,物我两忘。待醒转时,见窗外火光高举,亮如白昼,甲叶摩擦之声不绝于耳,弓弦绷紧之音使人牙酸。放耳细查房周呼吸,怕是有人马千余。饶是安鸿艺高胆大,亦是不敢妄动,只得端坐在床,静观其变。
安鸿正转念思索情由,门扇忽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人盔甲整齐,昂首阔步,正是曹武。曹武来在安鸿面前,郑重一礼道:「安公子,吴经略遣我杀你。」略停了停,见安鸿神色不变,叹口气又道:「安公子助我斩将之德,曹武不敢有一刻忘怀。我有今日,皆拜安公子所赐。我已备下干粮马匹,这便亲自送公子出城!」
安鸿将曹武扶住,皱眉道:「将军奉令而来,若是纵我离去,恐要受军法,安鸿怎能不顾而去?却不知我何处触怒了吴经略,以至如此?」
曹武答道:「此乃张枢密之命,我亦不知为何!曹武为报公子昔日恩义,何惜此身?公子切莫停留,速速离去,迟恐有变!」
安鸿闻曹武所言,想起日间吴玠不答为曲端洗冤之事,知他信了张浚、挣扎辩驳皆是无用。思及此次求援,竟是竹篮打水,心中难过。不知折翎及诸葛砦情形如何,恨不得肋生双翅,回到摩天岭上。数思之下,重重一叹,对曹武道:「曹将军救护之德,安鸿铭记在心。他日相逢,必有所报!」
曹武情急,一面逊谢一面将安鸿拉出居所,亲自带兵叫开城门,送他离城。远望安鸿独骑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方回身令军士归营,自来吴玠衙下请罪。人未进衙,有一军士自身边急匆匆跑过,向衙内大叫道:「完颜宗弼处斥候急信!」
曹武职位亦有份参赞军机,自然知道此信事关重大,遂紧紧随着军士奔进衙中。吴玠接报,又见曹武入厅,将信笺往案上一按,急切问曹武道:「事如何了?」曹武不想吴玠居然视安鸿重于斥候之报,略怔了怔方伏地道:「曹武该死,不但未杀安鸿,反将他放走,特来向吴经略请罪,请经略责罚!」
此言一出,吴玠面上沉重明显一缓,长出口气,佯怒道:「曹武!你麾下兵马过千,围堵之下安鸿竟可逃之夭夭?办事如此不利,怎担我军中重任?着罚俸一年,暂留职待查,张枢密处,少不得好生告上你一状!」
曹武闻吴玠之语,喜动眉梢,自责无能,唯唯服罪。吴玠一直左右摇摆的心思此时方定,凝神将军报展开细观,不由倒吸了口冷气道:「这完颜宗弼好生狡诈!明里撤军北返,暗地里却在宝鸡以南集结了十五万精锐之兵。」轻咦了一声,又疑惑道:「军报莫非有错?中军帐虚立,月余不见完颜宗弼!陈先生,这处斥候可把握么?」
陈远猷适才听了吴曹对答,一直在暗暗为吴玠前途担忧。此刻闻吴玠动问,回神答道:「此路斥候乃是川陕宣抚处置使司潜下的精细之人,应不会有错!」
吴玠方欲开口再问,吴璘从厅外大步流星而来,笑着喊道:「大哥,军已完备,天明便可上路了!」
陈远猷看了看吴璘,又望向吴玠问道:「将军,大敌当前,不日即至。这援军还要发么?」
吴玠沉思半响,摇头道:「明日吴璘曹武带半数军马回和尚原整饬防御,陈先生与我保护城中百姓依次撤离。这援军不能发!」
*** *** *** ***
「神臂弓不能发!相距太远,徒废箭矢!」
折翎止住赵破,环视周遭,见众人皆面带惊恐,曾亲历过他处守城战者更是脸色苍白。章兴眼望金人阵中已初具规模的数台投石机,切齿道:「将军,我带人出城,拆了那入娘的物事去!」
折翎摇头道:「完颜宗弼在投石机前足足放了三营人马守护,便是防我等出砦冲杀。去则必死,不可莽撞!」
赵破道:「若是床弩未损,或尚可反击,如今可怎么好?」
折翎道:「床弩与投石机相较,射程亦差了许多。传令各处人马皆入藏兵洞,待投石止、金兵来时再上墙守御!」
众人轰然应诺,四散去传令。折翎回头,正撞上墙内已改梳妇人发髻的晓月投来的痴痴目光,心中一慌,只觉看也不是,避也不是。墙下晓月也在扭捏,忽听远处一声巨响,如有惊雷平地炸开一般。接着便是疾风过密林般的呼啸之声。折翎亦闻此异声,回身见一块重逾百斤的大石从天而降,将砦前斜坡砸出一个数尺深坑。折翎知此发石弹意在测距,忙扬声呼喊道:「速入藏兵洞!不及者就近躲避!」喊话毕,又回身示意晓月离去。
众人多被石弹威势惊呆,闻声警醒,随着为数不多的仍在奔跑的西军军卒赶去藏兵洞。晓月见折翎危急时刻犹牵挂自己安危,心如鹿撞,转念又恐折翎为己分心,不利于战,忙跟从一众仆妇往中坪躲避。
砦中仍在扰攘,金营中数台投石机已轮番发炮。石弹自空中飞落,无论何物,皆被砸个碎烂。落在泥中还好,仅深入其内而已,有落在略微坚硬之处的,弹动跳跃,沾上人身不死即伤。砦墙处的藏兵洞,是风慎力主修建,从前并无,故为数不多。此刻军卒、砦众、仆妇皆须躲避,藏洞不敷使用。余下人众见抛石有弧,遂紧紧贴在砦墙根部暂避。
金兵虽得此利器,但从未经练习,便直接使用,多有生疏。几轮下来,渐渐熟悉,准头亦大有提高。又几轮,有一大石斜斜落在砦墙之上,将木料砸的粉碎,石身半入,就那么卡在墙中。倚着此段砦墙的人众被震的立不住脚,东歪西倒、狼狈不堪。
金兵见投石建功,大声欢呼,发射更速。又十数轮,多枚石弹俱中砦墙,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