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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粥的时候我说:“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他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偷看你的身份证了。”
他愣了一下:“你?”
我笑:“是小施告诉我的,好吧,他宁死不屈过,是我太缠人了。”
他有些感慨:“又是一年了。”
我叹气:“听你的语气像是在感慨老年,那我怎么办?”
他笑出声来:“我一定保重身体,以免你的压力太重。”
我认真地说:“一定要庆祝一下。”
“不用,吃碗面就好,简单。”
我想了想:“那我来准备,弄几个菜,买个蛋糕,我们在家里吃就好。”
他吹了声口哨:“以你现在厨艺的精进速度,下个月我可不可以期待满汉全席?”
我点头:“只要你想。”
他顿了顿,叹气了:“常欢,你让我连玩笑都开不下去了。”
我汗颜:“对不起,我也想配合你,只是默契还需要培养。”
他大笑起来,晨光里笑声朗朗。
我喜欢他的笑脸,更喜欢他是因我而笑起来的,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只要他在,只要他好,这就是幸福了。
2
过了两周,我接到叶小姐的电话,通知我回研究所。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中医院旁边的小饭馆里与靳致远的师兄吃饭,靳致远的师兄姓李,是个明星医生,容长脸,很白,眉毛却很黑很浓,戴一副眼镜,看上去就是斯文至极的样子,就是极其忙,第一次我去找他差点儿被护士赶出他那间人流如织的诊室。幸好我及时报了靳致远的名字,他开头还没听清,等我在门口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就啊了一声,十分惊讶地走过来问我。
“是远远让你来找我?”
这小名与风情万种的靳医生一点儿边都沾不上,我一时就有些不在状态,反问了一句:“谁是远远?”
诊室里的病人与护士都在看我们,李医生白皙的脸红了红,接着就拉我出去,进了间无人的医生休息室。
“致远说什么?”
我再迟钝都看出李医生对靳致远远超出朋友程度的感情了,想到靳致远那张说冷就冷下来的俏脸,顿时对他就有了几分同情。
我把来意简单说了,他就哦了一声,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但仍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我。
“我知道了,他的病历我这里有,之前用的药方也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配几个疗程,可以让病人过来一趟吗?我再找几个专家一起会诊一下。”
我为难地说:“他很忙,也不太愿意进医院,我是瞒着他来的。”
他也为难了一下,又问我:“你是他的太太吗?”
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不,我们还没有……”
李医生根本没在意我的回答,一只手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突然道:“没事,他在致远那里检查过了对吧?我可以跟她联系要病理报告。”
他这样说完,一脸的兴致勃勃,我透过眼镜片都能看到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
我就在心里叹气了。
李医生,虽然你喜欢靳医生喜欢得那么明显,但如果对象是她的话,追起来真是个大工程。
那天我是带着一沓药房和医生建议回公寓的,中医院离公寓并不远,不用换公交,地铁几站就到了,我去了几次以后就跟李医生熟悉了,为了感谢他,我还请他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李医生一直在聊靳致远。说他从大学起就喜欢她,追了她好多年,可她从不正眼看他,也只为了严子非求过他一次。
“她说他是她的发小儿,让我认真点儿,我也没有不认真啊,她看我那眼神,好像下一句就是医不好就拖出去斩了。”
我喝着汤,差一点儿喷出来。
李医生什么都好,长得斯文,也可爱,就是话多了一点儿,尤其是说到靳医生的时候,我都想要他闭嘴了。
而且他让我想到袁宇。
这太不好了,有些人是你不该思念的,联想到都会让你感到不安。
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
我以为是严子非,接起来却是叶小姐的声音。
她问我:“常欢,你在哪儿呢?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我回答:“就在上海呢,没回家。”
她很满意我的回答:“那就好,我们项目组被选中参加下个月的亚洲青年经济论坛,你下午带着身份证和相关材料到研究所来一趟,我得帮你办理台湾通行证。”
“台湾通行证?”
“对,论坛在台湾举办,时间是下个月,你应该还在暑假里,有什么问题吗?”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能不能先确认一下再回复你,叶小姐?”
她的声音很是吃惊:“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你还要确认?”
我气虚:“我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走不开……”
她顿了两秒才说:“无论如何你先把身份证和相关材料送过来吧,再迟办通行证就来不及了,是否能去你再确认,不要耽误了时间。”
我不能不说好,电话挂断,李医生就问:“你要去台湾?”
“我在研究所里参加一个项目,有个青年经济论坛在台湾举办,我们被选中参加了。”
“好机会啊。”
我咬住嘴唇。
李医生十分之善解人意:“你是担心没有人照顾他吗?”
我低下头,严子非最近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体重不再下降,呕吐也基本没有了,李医生听了我的转述已经夸奖过我多次了,就连常常给我冷脸的靳致远都对我态度和缓了许多,前几天甚至还主动给我打了电话问现在的情况,声音算不上亲切,但也十分温和。我渐渐有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也觉得这是关键时刻,根本连一天都不想离开他。
李医生劝慰我:“如果时间不久,应该没什么关系,他最近恢复得不错,再说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的。”
我点点头:“我得走了,谢谢你请我午餐。”
李医生笑:“不用谢,你在远远那里多给我说几句好话就行。”
这样锲而不舍,我顿时对他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等我回去拿了身份证件再赶到研究所,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叶小姐自然是在的,让我吃惊的是里美、小邓与罗比也已经赶到,都坐在会议室里,正在热烈讨论些什么。
我一走进去,他们的声音就停了,然后一起抬头看我。
幸好叶小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我就叫:“常欢,东西带来了吗?”
我说是,她就说:“到我办公室来吧。”
我点头,转身前对大家招了招手,还是里美先用笑容回应了我,罗比则做了个让我赶快回来加入讨论的手势。
至于小邓,他与袁宇一向交好,袁宇不在了,我不指望他能够这么快对我笑脸相迎。
我跟着叶小姐进了办公室,递上身份材料,她用一个文件袋收起来,然后问:“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可能去不了?”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尤其是对你来说,常欢,我希望你珍惜。”
叶小姐说话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此时此刻,光是她没对我改变态度就足够我感激了,更何况她确实是在关心我。
我无比认真地回答她:“谢谢你叶小姐,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双眉一提:“你还要考虑?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不会是因为袁宇吧?”
我如同被刺了一下:“袁宇?”
她很有些烦恼地看着我,然后叹气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看上去一个个什么都懂,怎么一碰到感情就尽干些孩子事。”
我急了:“我跟他没有事。”
叶小姐沉下脸:“常欢,我一直很欣赏你,但是有些事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也无需隐瞒。”
我都要哭了:“你们都误会了,我跟袁宇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的话。”叶小姐简单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从抽屉里拿了一沓装订好的表格给我,“你出去吧,行程表和需要准备的内容都在这上面了,小邓他们都已经开始准备了,你如果确定参加,就尽快加入他们吧。”
她说完就不再看我了,我想解释,更想打开门,当着其他人和她的面将“我和袁宇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大声地喊出来,但她再没有抬头,我在这难堪的沉默里逐渐丧失勇气,败下阵来,最后只低声说了声:“那我出去了。”
叶小姐眼睛对着电脑嗯了一声,我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一股浊气突然涌上来,让我猛地转过身。
叶小姐抬头看过来,那目光从几米之外与我的相撞,我已经到了嘴边的句子突然就消失了。
这不是思凡里丢失了一瓶葡萄酒,袁宇走了,不再回来,而我被认定是他离开的原因,一切归咎于我。
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握紧了双手,可是袁宇与我告别那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我手中还有那件被淋湿的羽绒服的沉重感,它原本是无比轻盈的,我至今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我竟然有负罪感,这感觉让我无法开口为自己辩护。
我走进会议室,失魂落魄地,会议室里的三个人再次停下讨论,永远好人的里美站起来拉我。
“常欢,教授发传真过来了,要求我们总结上次在何氏的数据,然后在论坛上做一个中国民企拓展海外市场调研的专题报告,我们正商量怎么开题呢,你快来一起讨论。”
我被她拉着坐下,桌上摊开着许多份材料,那些标题和数字都是我熟悉的,就在上个月,我还跟他们一起为它们日夜奋战过。
罗比开着电脑,屏幕上已经有了亚洲青年经济论坛的字样,我还看到了被打印出来的对比调查结果表格,数家公司中何氏被放在第一位。
那表格是我从未见过的,就算是心绪紊乱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这么详细。”
小邓冷声:“这是袁宇从美国发回来的,是他一个人整理的。他说自己虽然去了美国,但这些材料希望我们能用上。”
我立刻沉默了,里美难得露出生气的表情,用极其不赞同的目光看小邓,小邓被看得当场恼火起来,大声说:“怎么?我不能说吗?袁宇就这么走了,他原该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的。”
罗比哎了一声,站起来劝阻:“小邓,你别这样。”
里美也激动了,半个身子挡在我前头,用一个坚决维护我的姿势开口:“常欢有什么错呢?是袁宇自己要走的。”
我从里美身后站起来,走到他们中间,用最后一点儿镇定开口。
“我这就走了,请你们不要为我吵架。”
里美一把拉住我:“常欢!”
我抽回自己的手,哽在喉头的酸痛让我忍不住拥抱了她一下。
“谢谢你里美,我没关系的,你们继续,我本来就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离开,今天只是来跟叶小姐请假的。”
里美还要说些什么,我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我不能不走,我曾经那么喜欢与他们在一起,这场因我而起的争执令我难过。我不能再留下来,无论我多么想。
而且我哭了,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我在玻璃大门上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哭泣是我最痛恨的一种情绪表达方式,于事无补并且令人耻笑,但可悲的是,我重复了离开思凡时的那一幕,一切仿佛宿命。
3
我下了公车,一个人走回公寓楼。
转过街角我就看到小施,他就站在车子边上,一个人立得笔直。
我的心狂跳起来,拔腿就奔了过去,小施也看到我,还叫了声:“小心,看车?”
我伴着几声刺耳的刹车声穿过马路跑到他面前,小施腿长,两步就走出街沿接应到我,等我们回到车边的时候,他只瞪着我,万年纹丝不动的脸上也露出个受惊的表情来。
我不等他开口就喘着气问:“他还好吗?出什么事了吗?”
“严先生在楼上取东西,我等他下楼,有会议要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