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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脸还算丢得不大。
允琦说:“上楼,这里是四司办公处。”
第二章 风雨阁中有乾坤
文明芝曾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工部衙门,仗着自己比人家有技术,衙门修得跟花花肠子似的。进得去出不来,他强烈建议刑部把这里占了作大牢,别说越狱了,就是劫狱都能把自个儿搭进去。
我跟着允琦一路爬着楼梯,大约是走得急没站稳当,手肘擦到了一旁的楼梯柱子。
“哼——哼哼哼——哼——”
我这辈子,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听过猪哼哼。
可很多人告诉我,没听过工部的猪哼哼,你这辈子就是没吃过猪肉!
为什么?
因为工部的那头“猪”是老尚书找人用几块木头几块石头和几块小铁片做出来的,吼起来那一个排山倒海振聋发聩。
可谓神猪!
据说,每一个要上三楼的人都要碰一下那根柱子,等神猪报了信,老尚书一声“上来”你才能上去。
这种找人先报信的规矩刑部也有。不过刑部是个活蹦乱跳的八哥。
很久以前,刑部和工部闹了点矛盾。
刑部的见了工部的就问候,“你家猪老爷呢?”
工部见了刑部的就开骂,“你家鸟尚书呢?”
后来那个说了“鸟尚书”的,半夜被人用麻袋一拎打了个鼻青眼肿脸歪口斜。
要知道,“猪老爷”属猪,所以他不介意做猪老爷。
可你见过属鸟的么?
当然,如果他属鸡属狗,你也最好收敛点
毕竟刑部和工部差别很大,前者不但脾气横,手里还有得是让你屈打成招的东西。
猪老爷后来犯了事儿,连带着工部一大票子人被扔到刑部大牢吃窝窝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这种不学无术的都能进来混饭吃的原因了。
猪老爷走了,神猪依然在!
我听着那几声哼哼,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允琦在一张椅子上坐定,摆了摆手道:“过来,我们把文书先理理。”
我小心地凑上去打下手,又是递公文又是端茶送水,翻书页磨墨还负责挑灯花!
然后只见他甩出一本册子,淡淡道:“好好看,记熟了。”
我越发有种重回私塾被老先生管的感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渐渐的,天微微发亮。
我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看着对面聚精会神的允琦,觉得还是得把那句话问了。
“四殿下,夜班都值到什么时候?”
他头也没抬,“日出。”
我看了看一旁的沙漏,发现还剩一刻,心中暗喜,开始想着早饭该吃些什么。
“不过今日六部有个会,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
我一愣,“几时?”
“辰时。”
我抹了把汗,“四殿下,我没带早饭。”
他抬起头,脸上有种想笑却又硬忍着的表情,“我爹养你们这么久,不差那点饭钱。”
我立刻马屁迎上:“那是!皇上和四殿下那是富有四海心胸广阔,哪像我们这些小民连顿饭都计较,呵呵呵呵”
笑了半天,我发现他没理我,只能干咳几声尴尬收场。
很多人说,我打小跟着四皇子混,既当伴读又做童仆,一定是对他知根知底了。
可惜,真抱歉,我还真不了解他。以前我觉得他是个乖宝宝,读书练武从来不用操心,后来我觉得他是个横螃蟹,蛮横不讲理,现在我觉得他是六月的天,是阴是晴越来越没个准。
他就像只猫,高兴了贴上来不高兴咬上来。又像朵云,一会儿是个元宝一会儿就是个鬼脸。还像王记对面卤味店里的鸭脖子,有时甜得腻人有时咸得口干。
他那颗七窍玲珑心,挖出来放你面前你都看不明白!
应了他的话,我在辰时一刻,饿得头昏眼花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吃上了一碗小清粥,小菜是几块咸萝卜。
那米汤般的粥喝得我泪流满面,直后悔没有让蝈蝈把家里的桂花糕带来。
照我说,这东西除了把你的胃口吊上来,让你从饿个半死变成饿个全死,还真没什么别的效用。
想我平日里,早上总要吃两个麻球再加两个鸡蛋或者甜窝窝,要不就是两个煎包子再加上撒了糖霜的油条。
我要喝粥,喝的也是那种稠粥,筷子插着不倒就不必了,但至少要让我看到米粒满满当当地在粥水下躺着。
人一辈子忙活忙天不就为了吃口饭么?可我连早饭都吃得这么寒酸,三品侍郎就这待遇?
我怎么就记得,给做允琦伴读的时候吃得还不赖呢?
我越发地觉得皇上他老爷子太小气,晚上省油不点宫灯也就罢了,连口粥都算计。我就纳了闷了,户部霍仪那闻名遐迩的弥勒大肚子难道就是这东西喂出来的?
哦!大约是粥水喝多了,水肿!
在大雍,二品官以下的除非有天塌地陷的事,否则没资格上朝。
于是我也乐得轻松,捧着干瘪瘪的肚子等允琦回来。
他出衙门的时候还什么都没吃,我想着,他要能在朝堂上饿晕过去,那就又是段佳话。
什么四殿下日理万机累倒朝堂,什么四殿下为江山社稷废寝忘食,什么四殿下身残志坚
啊不,这个不能说,这个说了,就见不着今晚的月亮了。
其实我觉得他不吃早饭,也许没那么大绕头,原因或许比数天上有几个太阳还简单。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不愿吃!
这地方,可是他家的地皮呀!什么没见过?一碗清水稀粥,保不齐喝了不下一个月,早就了了其中的道道,不喝也罢!
正百无聊赖着,楼下传来了搬凳子挪椅子的声音。工部的二楼是四司郎中的办公处,一定是大伙开始值班了。
我看了看外头白灿灿的日光,正奇怪允琦怎么还没回来,就听见楼下中气十足整齐响亮的声音:“四殿下早!”
我当时正在喝茶,差点被吓得喷出来!
姜瑞年当初从军,我娘踢我去军营看他。据说军营里头规矩多,可也没见他们要这么整齐划一地跟长官问好。
至少我表弟没有,他往往是跟我说话说了一半,才转过头对着已经走了老远的某个上将问一声:“吃了没?”
那上将,都走得老远了,还得回过头回答:“还没!”
“我也没!”
那上将后来做了将军,于是我表弟跟着成了上将。待到两个人凯旋,那便是加官晋爵风光无限!
难道,这就是“吃了没”的魔力?
我现在被允琦拉到了风雨阁。六部议事的地方。按照进去时众人的表情来看,我们迟到了。
不过允琦似乎一点不介意,一脸淡然地绕过了几个人,拉着我坐了下来。
文明芝在霍仪旁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又看着允琦,那表情仿佛看到了山鸡和凤凰在一起跳舞。
我只能对他撇撇嘴摊摊手,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仪依旧捧着那个弥勒大肚子,他看到我的时候也有些惊讶,不过介于他脸上肉太多,给个表情不容易,于是还是一张发困脸。
刑部尚书萧华衣正捧着一瓷杯喝水,他是华亭人,算是江南烟雨滋润大的,除了上朝,往往是杯不离手水不离口。
兵部武库司郎中兼代理侍郎姜瑞年,也就是我表弟,波澜不惊地靠在椅子上看着我们,一脸胸有成竹,和允琦触到目光的时候还对笑了一下。
喂喂喂,我说你们不要太嚣张了,现在是不是都以自己是四皇子党为荣呀!!!
礼部尚书,传说中的书呆子薛靖,也看着我们,不过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两个黑眼圈,估计是熬夜读书读的。他的表情很不好,就像
就像饿了三年看到了一只鸡腿,结果又被人抢了似的。
我看了看主位,差点觉得自己眼瞎,又看了看文明芝,却见他淡笑。才明白那人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天翘班两天迟到,内阁永远找不着人俸禄却照拿的文正。
话说我爹虽然当他是铁把子,但从来不当他是内阁的人,去年元旦皇上赏了内阁几盒西域大枣,一口茶时间就给瓜分了,也没想到给人留一口。
次座是司礼监掌印王充,在各个皇子读书的时候又当爹又当妈,我俩关系还不赖,他见了我咪咪笑,一脸慈眉善目。
在座的几个或是侍郎或是堂官我统统数了一遍,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正琢磨着呢,门口便进来了两个人。
走前面的,那是玉面君子风度翩翩,走后面的,那是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
我一拍脑袋,对了!
还有吏部侍郎我弟柳毓呀!
说起我弟,那真是大雍一千年才出一个的神童才子呀!
天德十年的一甲,状元柳毓,榜眼薛靖,探花姜瑞年。
别看他中的是文状元,觉得只要是死读书的都行。
要知道,我弟柳毓是牵着我爹的手进考场的,不是我爹要拿内阁学士的名头吓唬人给他开后门,而是他实在太小。
十二岁!
我十二岁那年,还只会将《三字经》一张张撕开揉成团在暗处砸方琼的圆脑袋。
为此我爹可没少揍我。
可我觉得那脑袋太圆了,就跟他为人一样圆溜溜的,这边说好那边好说,让人直想抬脚蹬两下子。
我弟柳毓黑着脸走进来,身后跟着御膳房买菜一把手刘老杜,据说他是御膳房总厨的表弟的老婆的妈的表姐的女儿的女婿的爹。
简单两个字,裙带!
虽然这裙带已经扯得跟蜘蛛网似的,可人家还是接了个大肥差。
别小看这买菜的,那可不是市井村妇提着篮子上街讨价还价的鸡毛小事,权力可大了去了!
想当初,文明芝因为没说出汉高主出生时他娘做的那个胎梦,被方琼点名留堂。
第二天他哭着鼻子说御膳房烧了一桌萝卜菜,吃得他都快成兔子了!
后来才知道,由于刘老杜要照顾一个卖萝卜的老乡,把他家地里的萝卜都弄到宫里来了,于是大厨只能变着花样让大家吃萝卜。
前吃萝卜后放屁,整个大雍朝的宫里头一片乌烟瘴气。
后来,大家都管刘老杜叫买屁一把手,文明芝叫他屁屁刘。
第三章 文三儿的账
屁屁刘仗着有个亲戚坐镇御膳房,靠山跟铁打似的,看人都是从脚尖往上瞄,走路那就是一横冲直撞,撞到你算你倒霉,撞到柱子算柱子活该。
可今天,屁屁刘却夹着尾巴耷拉着那对三角眼磨蹭了进来,就像只被扔到公牛群里的大尾巴狼。
尾巴再大,还得夹着。
能坐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臣中的人臣精英中的精英?
呃
除了我。
众人见了屁屁刘,表情立刻纷杂起来。
有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的,有一脸好笑等看戏的,有怒目而视巴不得瞪得对方身上出两个洞的。
尤其是薛靖,那黑眼圈,那凶光,那神态!屁屁刘在柳毓身后闪了又闪却还是被狠狠击中, 于是头埋得更低了。
允琦和我弟对看了一眼,含义不明地笑了。
我越来越觉得,屁屁刘的身上,大有文章!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文明芝突然问,“你们是没吃早饭还是怎么着,连御膳房的人都带进来了。”
我弟柳毓正色道,“文侍郎是否知道,今日的早饭是什么?”
“我就吃了五个茶叶蛋。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呀!我承认我出门后又在路上买了两个肉包子, 哎,你们别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