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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血,身上如棉,哪还有甚么力量!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勉强与白玉堂对峙。然油尽灯枯,又能撑到何时!白玉堂话音方落,便见庞昱身子向后一仰,鱼肠当啷一声落地!顿时将个锦毛鼠惊出一身冷汗,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了,急将庞昱一把搂过来,拥进怀里,又扯下一块衣襟,伸手至门外蘸了些雨水过来,敷在额上,方觉好些。便见庞昱闭目喘息了一会子,有了些力气,却是睁开眼,瞪道:“白玉堂,你可少再碰我!”
“小螃蟹!”那白玉堂见庞昱如此,甚是憋屈!然想想毕竟是自己造的孽,到如今委屈只好自己吞,也便忍了,只温言细语,柔声慰劝,又指天誓地,保证再不造次,方将个庞昱哄的消了几分气,听了他的话闭目养神。然而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庞昱忽地睁开双眼,怒气冲冲道:“白玉堂!”
“小螃蟹,叫你白爷爷做甚?”白玉堂见庞昱唤他,只道他又是哪儿难受了,便随口应着,欲将他扶起来。然不料庞昱见他伸手来扶,却是立时怔了一怔,随即便愕然道:“你两只手都在这里?”
“是呀!”那白玉堂见庞昱如此问,一时不解其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答道:“怎的了?”
他只道庞昱烧得糊涂,故问些无头无尾的胡话。然此话一出,却只见庞昱微微一愣,随即便大叫道——
“——那是谁在摸我的脚!!!!”
庞昱这一声方喊出来,那白玉堂便悚然一惊!反应快如电光石火,当即便提气发力,旋身而起!将庞昱抱至安全距离,左手揽他靠在自己身上,右手迅捷抽出腰间流影,指向身后一堆乱草,大喝道:“谁!出来!”
白玉堂这般一喝,便果见那堆乱草“沙沙”的微弱晃动了几下。见此情形,那锦毛鼠不敢大意,全神贯注,运内力于全身,随时准备出手。然等候多时,那草堆却再无动静!便有些松懈下来,只道庞昱大惊小怪,遂收剑道:“喂,小螃蟹,你可认清楚了,果是有人摸你?莫不是甚么蛇鼠虫豸之类,一时认错,一惊一乍!”
“是手,是人的手!”庞昱吃了这一场吓,却是清醒了几分,此时见白玉堂疑他认错,便也顾不得自己病中无力了,尖叫道:“那绝对是人的手——”
“小螃蟹!”庞昱话音未落,却见白玉堂倒吸一口冷气,揽在庞昱腰间的手猛地一紧,顿时往后退了半步,直直地盯着前方——只见那乱草又是微微的几下摇晃,却仿佛是要验证庞昱之话一般,竟颤巍巍伸了半只手出来!那手虽是干瘦枯黄,如同鸡爪一般,却是五指具备,且兀自抓缩收放,颤动不已,分明便是一只人掌!这只人手一出,白玉堂便再不敢怠慢,立时伸臂一拦,流影一横,将庞昱严严的护在身后,厉喝道:“甚么人,出来!若再躲躲藏藏,休怪白爷爷不客气!”一声喊出,见那草堆里毫无动静,便索性一咬牙,握了流影,运力在剑,一把向那草堆挥去!
那流影乃是乌兹名剑,锋利异常,又蕴了白玉堂内力,叫他这般一挥,立时刮起一阵劲风!当即便将那几堆干草吹得七零八落,四下飘散,却露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仰面朝天,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竟是个眼看便要去见阎罗王的将死之人!
那草堆里的神秘人真容一现,白玉堂却是顿时松了一口大气。他方才听庞昱大叫有人摸脚,虽是本能的吃惊,然初时也并未想到人身上去。直至见到那只人掌,才大吃一惊——须知他虽不是什么呼风唤雨腾云驾雾跺跺脚地球抖三抖的神仙式英雄人物,但武功也是了得,内力亦算深厚,平常人等若是近身三丈之内,决不会感觉不出来。但对于这个隐在草堆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之人,却竟是自始至终,不曾感知到一丝半毫气息!如此一来,若真要解释,那便也只有两种可能了:一是此人身为内力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或是练过什么传说中僵尸功之类的邪门武功,通晓凝息屏气之术,故而感知不出。这其二却是此人竟根本便是个死人!死人本无气息可言,又何来感知一说?若是高手倒不要紧,高手毕竟是人,尚可一拼,然最怕便是那草堆里钻出甚么人力不可对付的妖魔鬼怪,怎生是好!他不比展昭认为神鬼信则有不信则无,更不似庞昱自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那些花妖狐精,神鬼仙怪之事,他从小到大也听得不少,还是信的。故此心中亦是有些发悚。然而他本是个最好强的性子,从不肯低头,更是不肯跟一个“怕”字扯上半点关系的,加之又顾及庞昱安危,故此硬着头皮,挥剑吹开干草。见那草堆里是个将死之人,才恍然大悟——人到了弥留之际,自然丹田枯竭,气息微弱,也难怪自己感觉不出来了!
那白玉堂放下心来,便拥了庞昱,移至近前。只见那人长衫纶巾,眉目倒也算清秀,似个书生,然破衣邋遢,蓬头垢面,又如同乞丐。也不知得了什么病,面如死灰,皮包骨头,没有一丝活气。见此人如此情状,那白玉堂便有些厌恶。他本是个最爱洁的性子,容不得什么污秽。且他和大多数宋朝人一样,有些迷信,认为死人身边晦气,又见这人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便不想再管,很有几分任其自生自灭之意。然而庞昱却不答应!——须知他在现代本是医家出身,虽然并不是医学系的学生,可也好歹是从小在医院混大的,潜意识里面还是有点救死扶伤的念头。加之想到此刻自己也是高烧不退,病魔缠身,同情之心顿起,便逼着白玉堂把这人弄醒,就算是不能救,也至少问问他姓名家乡,临终遗愿,以后好找他家人来收尸。白玉堂虽是不愿,无奈拗不过庞昱,便也只好抓起那人一只手,暗运内力,却是分了几缕真气,顺了那人经脉,压进他了丹田里去。
白玉堂这几缕真气还挺管用,他方才放手,便只见那人“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黑痰,随即便微微张开眼,眼光无意识的在空中划过几圈,定在庞昱脸上,竟是醒了!见那人苏醒,庞昱便忙道:“你醒了?还能坚持住吗?我们到武进城就给你找大夫去!”
那人病入膏肓,本已灵魂出窍。然被白玉堂内力一激,回转过来,神志倒有了几分清醒。此时见庞昱如此问,却是摇了摇头,微弱道:“我我注定注定要死在这里了,你你把这个”抖抖索索伸手,却从怀里摸出一个金红的小锦囊来,勉强递到庞昱面前。
庞昱见那人临终之际,却将这个锦囊托付给他,料想里面必定装着重要之物,自是不敢怠慢,便伸手去接。然手方伸至那人面前,还未来得及接过锦囊,却见那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一个挺身坐起,伸了那鸡爪也似干瘦枯黄的手,一把攥住庞昱手腕!
被那人这么一握,庞昱只觉腕上冰凉,毛骨悚然!方想挣开,却听那人道:“求你将这个亲手交给交给京城凝春阁盈、盈盈姑娘,就说潮州张、张生对不起她,不能亲身前去娶她了,叫她——叫她——”可怜话未说完,油尽灯枯!双眼一闭,那手登时落下,一缕魂魄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去了!
“喂,喂喂,喂!别死!什么?!叫她干什么?!你把话说完再死——”庞昱见那人闭了眼,忙左推右搡,悲愤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电视剧里面那些牺牲的共产党员不都是会在死前把话说完吗?什么“同志们——转移了没有”,“乡亲们——安全了没有”,“粮食——藏好了没有”,就连那些言情肥皂剧里面也都是让人把话说完了再死啊!为什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刚刚好相反呢?!难道还真应了那句话——推理小说里面从来就不会让死者把话说完?!!!
“喂,小螃蟹!”庞昱这边悲愤,那边白玉堂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无耐心在一个死人身旁呆多久,加之担心庞昱发着高烧,若不及时疗治,风寒转成肺热,更是棘手!此时看看外面的雨已经下得差不多,倒也能将就着赶路,便道:“别和个死人啰嗦啦,却是快些进城罢!若你真放不下他,待看了大夫,花几两银,雇几个人扛副棺材板来,挖个坑就地一埋,莫让他曝尸荒野,也算对得起他了!”说着便伸手过来抱庞昱,却是要带他进城。
庞昱起初被那弥留之人吸引了注意力,不觉什么。然此刻那人一死,心神一分,发烧带来的后果便清晰显露出来,只觉浑身无力,头疼欲裂!想想白玉堂说的有理,便抱了几把干草,胡乱盖在那人身上,掩了尸体。又仔细收好锦囊,任白玉堂将貂裘裹在他身上,抱了他返身上马,往武进城方向飞奔而去了!
红豆案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一月之后,卞京城——
流金十月,秋高气爽。卞京城外,一匹矫健的四蹄踏雪黑马正狂奔在驿道上。马上男子身姿挺拔,一袭蓝衫,腰佩宝剑,一手在怀,紧紧地揽着一个雪狐裘卷裹的大包袱,一手执缰,快马加鞭,向卞京城方向飞驰着。
然而眼看便要入城,却猛然闻一阵号哭之声,随即大敞的城门中便涌出一支丧葬队伍来。只见那队伍浩浩荡荡,个个披麻戴孝,痛哭不止,中间簇拥着一口黑漆棺材。为首老者高举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两侧又有两名年轻婢女,不断地向空中抛撒纸钱。一时间便只见纸钱漫天飞舞,飘落不止,倒有几分像兆丰年的瑞雪,又似柳絮因风起,纷纷扬扬遮蔽了半片天空。
见城门口如此情状,那蓝衣男子脸上便现出几分无奈。然无奈归无奈,按大宋民俗,红白喜事是忌讳去冲撞的,否则便不吉利。便也只得拉马勒缰,在离城门口尚有一段距离的路旁停了下来,远远的看那支丧葬队伍源源不绝从城中涌出。
然而这男子这般一停,却只见他怀中狐裘动了几动,随即便掀开一角,竟是钻出一个少年的脑袋来。那少年青丝散乱,睡眼朦胧,正是“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秀色可餐,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一番。
见少年探出头来,男子便笑笑。却又伸手将狐裘向里掖了掖,不教一丝冷风吹进去。那少年揉了揉眼,却是有几分清醒了,转头四望。忽而看见眼前丧葬队伍,却皱了皱眉,随即便张口抱怨道:“怎么还有啊!刚才路上不就遇上一支了吗?咱们也不过一个多月不在卞京城,怎么丧事就这么多!这十月份是什么好日子吗?”
那黑马上男子听少年如此说,却是笑了笑,道:“昱儿莫要着急。这卞京城人口众多,红白喜事,哪月不有几回?便是如今多了些,也想必是眼下正宜动土,几家同时出殡,故有冲撞。且待他出了城,咱们再进去便了。”
“就算是多,也不该这么多吧!”少年不满的咕哝着直起腰来,顺手接住一张随风飞来的纸钱:“都扎了堆了!咱们还算是好的呢,看他们后面撞上包大人的官轿,怎么收场!”
“昱儿快扔掉!”那男子见少年把玩手中纸钱,却是皱了眉,严肃道:“此物不是顽的,小心沾上晦气!”
“切,我又不信这个!”少年见男子皱眉,朝天翻了两个白眼,咕哝道。然手上却挺听话,将那张纸钱团成一团,扔掉了。却又软软靠回男子胸前,与他一起静候出殡队伍经过。
这马上二人,不消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