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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茵问:“你想考什么专业呀?”
子辰似乎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眼睛一亮:“建筑!”
舜茵有些失望,好一会才说:“可我觉得,你挺适合学艺术的。而且我特别崇拜学艺术的人!”
子辰问:“你家里有人是做那个的?”
舜茵摇头:“我祖上都是读书人,晚清那一代还出了父子翰林呢,县城里就有皇上旌表的牌坊。”说到这里欣欣然笑,歪头看子辰:“县政府的大院,就是我家的宅子,解放以后抄没了。怎么样?大吧?还有花园哩!”
子辰不解:“那为什么说我适合学艺术?”
“因为你长的很像漫画书里面的人。搞艺术的就该你这样子才对!”舜茵打量着他,蹙起眉琢磨:“艺术种类那么多,你究竟做哪一行合适呢?画家?演员?音乐家?啊对了,你爸爸不是摄影师吗?摄影也可以的!”
子辰嘟囔:“你怎么和我爸一样啊,男人学理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居然逼我考舞蹈学院呢!”
舜茵忍不住笑:“18岁才学跳舞也太晚了吧!”
子辰认真的看着她:“我从小就练舞蹈了。我妈妈是跳舞的。”
舜茵愣住,子辰站起身,找了个平坦的地势,伸出左手掌按住地面,轻轻将身一提,四不着边的单手倒立在那里。舜茵着急,起身跑上前将他拉下来,伸手扯下他的衣领来看:“你这里不是受伤了吗!这样子会充血的,回头撑破了。”
舜茵正仔细看时,蓁蓁在坡上笑:“说什么悄悄话呀!两个头都贴成一个了!我也要听!”
舜茵和子辰慌忙跳开,舜茵往坡上跑,小声说:“晚上到我家后头的李子树下面等我,给你敷药。”
子辰说“不用了”,舜茵没听见,人已经跑上坡去,蓁蓁表哥采了满怀的野花,一股脑都塞给舜茵,对着她笑。
也许因为都是好学生的缘故,宛县中学的孩子放学后多半都乖乖的回家。但今天舜茵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女生们却都聚在二楼,朝操场上的某个方向看,笑嘻嘻的议论什么。
李澈为首的十几个男生照旧在篮球场上打球,居然没有女生围观。舜茵沿女生们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子辰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看书。
蓁蓁在舜茵身后说:“天快黑了,会看成近视眼的!舜茵你先回去吧,我去叫他回家!”
舜茵经过篮球场的时候,李澈喊:“过来一起玩啊!”。舜茵就坐下看他们打球,看了不到十分钟,颇为无趣,起身走了。悻悻在想,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同学,还有谁看《女诫》?食古不化的爷爷居然要求自己背下来 ,简直太可怕了!
恨恨的一边走,一边心里念着“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县城新起了一些时髦的住宅楼,这些城市风格的住宅楼在牌坊林立的宛县,并不美观,反倒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戴着法式贝雷帽的老妇,滑稽的很。
舜茵沿着街走,不觉到了蓁蓁表哥的影楼门口,橱窗里立着个穿白色婚纱的塑胶模特,以舜茵的眼光来看,这款婚纱样子不算很好,胸口的蕾丝太过繁复,腰收得不够俏,头纱也俗了些,舜茵仰起头看那模特的脸,想着自己穿上会什么样,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身边该有个穿西装的男子才对,心里忽然慌张起来,却在橱窗的玻璃里看见子辰站在身边,舜茵佯装没看见他,静静立了一会,企图等发烧的脸色降了温再离开,然而等了一会儿,脸色越发红涨,只得将头往胸前一埋,闷闷往家里走。
子辰跟上来:“是不是想拍照片?我会拍!我给你拍!”
舜茵的脸依旧是红,并不回头,也不停步,嘴里说:“好啊,你帮我拍!” 仍然心虚,慌忙抓来一句话:“蓁蓁呢?她说和你一起回家的。”
子辰说:“我喜欢一个人走。”
天刚黑下去不久,蓁蓁大呼小叫的来喊舜茵。
“我哥哥和子辰打架了!都在派出所呢!我们快去吧!”
颜老爷子拄着拐杖立在大门口,斥责的口气对蓁蓁说:“小子们打架,叫我孙女去干嘛!女孩儿家夜不出户。要去你自己去。”
蓁蓁说:“爷爷,子辰找我哥借照相机,一定是想拍照片的,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去说清楚了,就好让他们回家。舜茵陪我一起去吧!”
舜茵自爷爷身后悄没声的溜出来,牵了蓁蓁的手便跑,爷爷将拐杖在地上扽得“笃笃”响,两个女孩子早没影了。
半路上遇见蓁蓁表哥和子辰,一前一后的走,仍是杀气腾腾。蓁蓁表哥见两个女孩子来了,大声说:“没什么了不起,值班的是老秦儿子,一见我就说误会了。把他好好教育了一顿!”说着拿下巴指指子辰。
月光下子辰洁白的脸颊上隐隐有些污迹,舜茵凑近看是血,嘴角也乌了。将蓁蓁表哥狠命搡了一下:“你为什么打他啊!”
蓁蓁表哥一样的鼻青脸肿,心里有些愧疚,却不肯认错,亢声说:“打的就是他!我就不借给他怎么了!”
舜茵嚷:“凭什么不借!”
蓁蓁表哥声音更高:“你借可以,他借就不行!他吃我家穿我家的,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子辰猛扑过来,蓁蓁表哥踉跄倒地,两个人扭在一起,黑暗中看不清,只听得拳头砸在人身上的闷响,你来我往。舜茵“哇”的哭起来。
蓁蓁爸口中骂着跑来,从地上拎起两个人,攥住衣领拖回家。
将两个孩子扔在堂屋正中,蓁蓁爸劈头给了侄子一巴掌:“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欺负人家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这辈子你还能有什么出息!”掉头又端详子辰。
子辰的衣服裤子都破了,脸也很脏,冷嗖嗖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认错的迹象。蓁蓁爸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开口说:“本来我不想把话说明白,既然闹开了,那就不能不说。你爸爸和你小妈去了美国不会回来了,临走只给了我们家那么点钱。这点钱要养个大小伙子到高中毕业,不知道是怎么算的帐。你爸说是我们家未奇的老师,其实只教了半年,算不得多深的交情,非亲非故的把你往我们家一塞,我们好说话收留你,你也得懂事啊,你这算是恩将仇报吧?”
子辰不答,慢条斯理说::“我现在就走,不用你们养。”言毕掉头出了堂屋大门。
蓁蓁想拦着,被父亲喝住:“让他走!半夜三更的正好出去喂狼!”
故乡,是用来离开的
舜茵凑着自己家的窗户缝往蓁蓁家看,没听到吵闹,倒看见子辰一个人出来了,在街心默默站了一会,似乎抬头往这边看。
舜茵悄悄开了窗户,对着他招手,子辰踮起脚来到窗前,将下巴搁在窗台上,乌泱泱的脸儿昂起来对着舜茵笑,舜茵嘟起嘴吹他额头的伤,抿着嘴笑,小声说:“等一下,我帮你擦药!”
轻手轻脚拨开门栓,迎面一双手拄着拐杖,往上瞧,是爷爷怒冲冲的脸。颜老爷子脸色铁青,捏着拐杖在孙女背上乱敲:“深更半夜的开着窗户和野小子唧唧咕咕,平时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没有羞耻了!”
舜茵痛得唉哟唉哟叫,子辰从窗户跳进来,拼命拉住颜老爷子举着拐杖的手,一口气说:“爷爷您别打妹妹,您打我吧您打我吧,都是我的错!” 颜老爷子负气,将拐杖用力一摆,拐杖击在子辰受过伤的额头,子辰用手捂住,右手仍牢牢攥住老爷子的胳膊,嘴里说:“爷爷您别打妹妹了,真的别打了。”浑然不觉那血正顺着指缝横七竖八往下流,颜老爷子吃了一惊,喊舜茵快拿纱布和药棉来。
舜茵拿酒精棉球慢吞吞擦子辰的脸,扑簌簌掉眼泪。颜老爷子说:“让他在后院的房间睡一晚,明天早晨赶紧回家!”
老爷子回房去,子辰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舜茵笑,舜茵的辫子都蓬乱了,鼻尖红红的,湿透的睫毛一扑闪一片云翳,子辰说:“你挺好看的。”
舜茵喜孜孜的低着头剪纱布,他又说:“你长得有点像我妈妈。”
舜茵恼了,竖起眉毛:“我才没那么老!”
“我妈妈一点也不老。”子辰着急的分辩:“要是以后你去北京,我给你看我妈妈的照片,很年轻的!真的很年轻!”
舜茵用手指将子辰额角的胶带摁了几下,忽然问:“你觉得女孩子什么样的才好?”
子辰皱眉想了好久,似乎很困扰,半天才说:“反正要我说的话,仙女最好吧?又漂亮,又能变很多东西,又永远不会老,和她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舜茵“哼”了一声:“仙女没有,女鬼倒多,三更半夜就吊在你的房梁上,吐着长舌头叫你呢!”
子辰说:“真的,要是能飞到天上去就好了,天上最干净了。你知道全世界哪里离天空最近吗?”
“喜马拉雅山呗。”舜茵撺掇他:“你走去西藏慢慢爬,然后就上天了,那是天梯,爬上去就成仙了。”
子辰明白她在揶揄自己,有些失望,转而说:“舜茵妹妹,你给我准备点馒头,明天我要回去。”
舜茵明白他的意思,吃了一惊:“你有钱买票吗?”
子辰摇头:“走去省城,然后扒火车回北京。”
舜茵怔怔看着他:“你回北京找谁去?”
子辰说:“也不知道找谁,反正有些同学在那里,还有个姥姥,我姥姥还不知道我被送到这儿了。我觉得去了总比在这里有法子。”
“姥姥是什么意思?”舜茵问。
“姥姥,就是你们这里说的外婆。”子辰央求的看着她:“舜茵妹妹,给我点馒头吧,以后等你去北京,我请你吃糖葫芦,随便吃。”
“哦,糖葫芦。”这个舜茵知道,“就是那种山楂做的抹了冰糖的东西,电视里看到过。我可不喜欢吃山楂呢!”
子辰继续蛊惑她:“那就带你去□吧!咱们玩故宫去啊,娘娘穿的衣服,戴的首饰,还有坐的椅子,睡的床,可好玩啦!”
听上去似乎确实比县城有趣得多,舜茵说:“我找爷爷要几块钱,你还是坐车去省城吧,然后再扒火车走。”
子辰说:“你瞧不起我吗,我一天就走回去了!”
舜茵不接腔,笑嘻嘻冒出一句话:“时子辰,时子,时子,小狮子。以后叫你小狮子好了。”
“狮子是万兽之王,我觉得我最多是粒石子吧。”子辰说,“时,是时间的意思,子时是午夜,辰时是清晨,这个名字是我妈妈起的,她说表示走向光明的意思。”
“那好,就叫你小石子!”
两个正在嘀咕,颜老爷子朝桌前一站,厉声说:“明天我和孙女去学校,看看你的入学成绩,若是尚且过的去,以后你就在我家吃饭,晚上回叶家睡觉。等高考的时候,送你路费回北京考试!现在就各自睡觉去!再啰里啰嗦不停,马上赶出去!”
舜茵匆忙收拾小药箱,心里偷偷的欢喜,略抬起头看一眼子辰,见他对自己吐了下舌头。舜茵折回房间打开柜子,把药箱往里塞的时候,手碰到那只铁力木的梳妆匣,捧起来拿到桌子上。
子辰见这匣子精巧,凑近了细看:“铁力木能雕出这么多花纹,是细丝铁力木吧?看样子像明代的。琉璃厂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呢!”
舜茵不由睁大眼睛,眼神里是佩服,说出来却是反的:“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这些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