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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个吗,小姐?”他忽然问。
“《圣卢周报》?随便翻翻罢了。看看潮讯。每星期的潮汐情况那上头都有预报。”
“是这样的。顺便打听一下,小姐,你可曾立过遗嘱?”
“立过的。大约半年前,就在我要挨刀子的时候。”
“什么?挨刀子?”
“动手术,切除盲肠。有人说我应该立个遗嘱,所以我就立了个遗嘱。这使我感觉
到我还是个重要人物哩。”
“遗嘱里说什么?”
“我把悬崖山庄留给查尔斯,另外可留的——你们大概称之为‘动产’——不多了,
我全留给了弗雷迪。我想我留下的债务比财产还多,真的。”
波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要告辞了,再见,小姐。自己当心些吧。”
“当心什么?”
“你很聪明,但别让聪明毁了你。你问在哪些方面当心?谁说得准呢?不过首先你
要有信心,小姐。几天之后我就会使这一切真相大白的。”
“在那以前,我要谨防毒药、炸弹、冷枪、车祸,外加南美洲印第安人的毒箭。对
不对?”尼克信口说了一大串。
“别拿性命开玩笑,小姐。”波洛严肃地说。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去说:
“再问一句,拉扎勒斯先生肯出多少钱买你祖父的画像?”
“五十镑。”
“啊,”波洛说,回过头去仔细看了看壁炉架上那幅画像里阴沉沉的脸。
“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肯把那老浪子卖给别人。”
“不错,”波洛思索着说,“不错,我能理解的。”
第四章 还有未知数
“波洛,”一到路上我就说:“有件事你应当知道。”
“哪件事?我的朋友?”
我把赖斯太太对那次汽车刹车事故的看法告诉了他。
“哈,真有意思,”波洛听后说,“不错,是有那么一种神经错乱的人,会凭空想
出种种死里逃生的离奇故事,还硬要别人相信。不错,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人是有的。这
种人为了证明他那耸人听闻的荒诞经历确有其事,甚至不惜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你不觉得”
“尼克小姐是这种人?不,你自己看到的,黑斯廷斯。为了使她相信她处境之险恶,
我们费了多少口舌和力气。一直到最后她还半信半疑地把这件事当成一出滑稽戏。她是
这个新时代的产物呀,不过赖斯太太的话倒很有意思,她为什么说这些呢?明明是事实
她却说是谎话,而且在那个场合下她并没有必要提起刹车故障这件事,这很不高明。”
“是的,”我说,“我看不出她硬把这件事拉进谈话里来有什么理由。”
“这是件怪事。是呀,怪事。我很愿意看到各种怪事接踵而来。它们很有意义,很
能提供线索。”
“线索!什么线索?”
“你要不失时机地抓住疑点,我盖世无双的黑斯廷斯。至于什么线索,现在谁知道
呢?”
“告诉我,波洛,”我说,“你为什么坚持要她找个亲戚来同住?”
波洛停了下来,用食指点着我说:
“想一想,”他说,“我们只要稍微想一想,黑斯廷斯。我们有多少障碍,我们受
到多少束缚!在罪行发生之后去搜捕凶手,那倒不在话下。至少在我来说是易如反掌的。
杀人犯行凶的过程,也就是他签名留姓的过程。但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案件——当然,
太平无事是再好也没有了。可是要在一个案子发生之前就去侦破它,倒确实如堕烟海,
棘手得很呢。
“我们要达到的第一个目标是什么呢?是小姐的人身安全。这不容易,是的,很不
容易,黑斯廷斯。我们无法从早到晚盯住她——甚至连派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去给她当
警卫都办不到。况且我们总不能在一位姑娘的香闺里过夜吧?这件事何其难也!
“不过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办得到,那就是人为地给凶手作案增添困难。我们可以使
小姐警觉起来,并且在她身边安置一个同她形影不离的见证人。要越过这两重防线来行
凶,那凶手非得是个精于此道的老手不可。”
他顿了一顿,用一种迥然不同的语气说:
“可是我所担心的,黑斯廷斯——”
“是什么?”
“我所担心的是他恰恰是个老谋深算的行家!这种想法叫我很不安。嗯,我根本无
法高枕无忧。”
“波洛,”我说,“听你这么说连我都紧张起来了。”
“我难道不紧张?听我说,我的朋友。那份报纸,就是刚才那份《圣卢周报》被打
开看过。你猜它被翻开在哪一页上?是这么一页,那页上有一则短讯,说‘在美琪旅馆
小憩的旅客中有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假设——让我们来假设一下有
人看过这则消息,他们知道我的名字——人人都熟悉我的名字”
“巴克利小姐并不知道。”我笑着说。
“她是个浅薄的小鬼——不算。一个严肃的人,一个罪犯,就一定知道我的名字,
并会为之浑身发抖!他会忧心忡忡地问自己一大堆疑神疑鬼的问题。他曾经四次企图夺
走小姐的性命,而如今一切罪犯的克星赫尔克里·波洛来到了近旁。他会问他自己:
‘这是巧合吗?’一想到可能并非巧合,他便会恐惧了。接下去他会怎么办呢?”
“藏匿起他的杀机,销声匿迹。”我提出这种设想。
“对,对——但如果他真的胆大包天,就会立即下手,不再浪费时间。在我还没来
得及调查清楚之前——砰!小姐死了。这种事情,一个心狠手毒的人是干得出来的。”
“你为什么认为不是巴克利小姐而是别人看了那则消息呢?”
“注意到那则短讯的不是巴克利小姐。当我说出我的姓名时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甚
至一点印象都没有,脸上毫无表情。再说她告诉我们说她打开报纸只不过想看看潮讯而
已,可是那一页上并没有潮汐时刻表啊。”
“你怀疑是那所房子里的人?”
“那所房子里的,或者接近那所房子的人。因为对后者来说,到客厅里去翻看报纸
并非是什么难事——那扇落地大玻璃窗一直开着。巴克利小姐的那些朋友们无疑时常通
过那扇窗门进进出出的。”
“你形成什么想法没有?可有什么疑点吗?”
波洛摊开双手,说:
“没有。跟我早先预见的一样,动机不明。这正是那个未遂凶手不被发现的保证。
这也说明了今天上午他为什么敢于如此大胆地行动。从表面上看,谁都没有理由盼望小
尼克死亡。她的财产?悬崖山庄?房子在尼克死后将传给她表哥,但是难道他竟这样迫
不及待地想得到这所已经高价抵押出去的破败古老的老房子?他甚至不会愿意在这所房
子里安家。须知他不姓巴克利,对这所故居并没有什么感情。我们得去见见这位查尔斯
·维斯。
“接下去是那位太太——尼克的知心朋友,那位有一双神思恍惚的眼睛和圣母般冷
漠神情的女人——”
“你也有这种感觉?”我有点奇怪。
“她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呢?她对你说她的朋友是个喜欢撒谎的人(真是妙不可言)。
为什么她要这么对你讲呢?是否担心尼克会说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话来?她跟汽车事故有
关系吗?还是她只是以汽车的事做个例子来暗示另外某件事也纯属虚构,而那件事恰恰
是她害怕被查究的?是否有人破坏过那辆汽车的刹车装置?如果有的话,她是否知情?
“再就是那位派头十足的美少年拉扎勒斯先生。他有什么可疑之处呢?他有那么华
美不凡的汽车和那么多的钱,跟这个案子会有什么样的牵连呢?查林杰中校——”
“他没有什么嫌疑,”我赶忙说,“这点我可以肯定。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汉大
丈夫。”
“这大概只是因为他曾经在你认为是高尚的名牌学校里受过教育。幸而我是个外国
人,不受这种偏见的束缚,从而能够比较客观地进行调查。但我也承认,很难发现查林
杰中校与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事实上,我现在还看不出他有什么嫌疑。”
“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嫌疑的。”我激动地说。
波洛沉思地看着我。
“你对我的影响真是大得不可估量,黑斯廷斯。你有一种专门把事情搞错的本能,
连我也常常差点看错。你是一个完完全全值得崇敬的人:忠诚老实,轻信不疑,嫉恶如
仇,重视荣誉,一门心思地往无赖恶棍设下的圈套里钻。你是这样一种优秀人物,他们
在把钱投资到十分可疑的油田里或是根本不存在的金矿中之前从来不会三思而行。而那
些骗局也就因为有成百上千像你这样的人,才得以维持不败。啊,这样看来,我得把那
个查林杰中校好好研究一番才是,你唤醒了我的疑心病。”
“我亲爱的波洛,”我不禁怒形于色地喊了起来,“你简直荒谬绝伦!像我这样一
个跑遍全世界的人——”
“是啊,从不汲取教训。”波洛悻然地说,“这虽然奇怪,却正是事实。”
“要是我真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是个傻瓜,我怎么会在阿根廷成功呢?”
“别发火,我的朋友。你在阿根廷的确搞出了一点名堂——你和你妻子。”
“贝拉总是根据我的判断行事的。”
“她的聪明跟她的芳容一样出色,”波洛说,“我们别争了,朋友,看,前面就是
巴克利小姐说起过的莫特先生的车行。只要进去问几个问题,汽车是失修还是被破坏的
便可以立见分晓。”
我们走了进去。波洛说是巴克利小姐介绍他来的。问了几个有关租用汽车的问题之
后,波洛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不久前巴克利小姐的汽车损坏的事情上。车行老板高声说,
那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故障。我不懂机械,我猜波洛比我更不懂。所以车行老板的那一
席充满学术味的解释像是对牛弹琴。不过事实和结论已经足够明白无误了:汽车被人摆
弄过,破坏的方式十分简便,用不了几分钟。
“瞧,是这样。”我们走出车行时波洛说,“小尼克没有说谎。黑斯廷斯,我的朋
友,这一切真是饶有兴味。”
“现在我们做什么呢?”
“如果不太迟的话,我们到邮局去发个电报。”
“电报?”我满怀希望地看看他的脸。
“不错,”波洛说,“电报。”
邮局还没关门。波洛拟好电稿发了出去,他没有告诉我电报内容。他又在摆架子了,
要我主动去问他,可我偏偏不问。
“不巧明天是星期天,”当我们踱回旅馆去的时候,波洛说,“在星期一早晨之前
我们无法去拜访维斯先生了。”
“你可以上他家去呀。”
“这个自然。但我想避免这么做。我宁愿上他办公室去通过对一些法律问题的商讨
来形成对他的印象。”
“对,”我想了想说,“我觉得这个办法好。”
“有一个问题很简单,但是很有参考价值。如果今天中午十二点半查尔斯·维斯在
他办公室里,那么在向尼克开枪这点上,他就可以排除嫌疑了。”
“我们是否应当把旅馆里那三个人的嫌疑也一个个用排除法过滤一下呢?”
“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