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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间地吃完午餐后,我们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车子驶离果园不久,眼前的山腰便出现一片开着稚嫩花朵的葡萄园。无数藤架一字排开,结实累累、枝叶茂密的葡萄攀爬其上。酿酒场是一间白色的歌德式教堂,看似随时都会倒塌,比四周树木还要高的钟楼十分骄傲似地耸立在那儿。
我们在以围篱隔出的草坪停车场下车,轻柔的风拂过脸颊。利用酒桶底部制作的招牌上,有白色油漆书写的“希农城堡”字样,字迹看起来非常新(当然,这里并非城堡遗迹,只是葡萄酒的商标名称)。从这里到建筑物中间,种植了一整排的白杨木。
“好悠闲的气氛。”夏利斯夫人走近在墙角盛开的野蔷薇,回头对兰斯曼说,“花很香喔!兰斯曼。”
“各位,这里很美吧!”施莱谢尔伯爵夫人一脸引以为傲地环视四周,“这块土地真的很棒,保存了许多尙未受到人为干扰的景色,葡萄园也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伯爵也很喜欢这里呢!就如各位熟知的,要酿出上等的葡萄酒,除了葡萄的品质要好,水与土壤的品质也很重要,而这里,可说是具备了所有的条件。”
“在这个地方,为了祈求丰收,每年五月都会举行盛大的‘祈愿日’,至今还有伴随祈祷的宗教游行。如果明年春天各位也能莅临此地,请绝对不要错过了。”卢希安接着补充。
“祈祷日通常都在五月,很少有在四月举行的。”谬拉也紧跟着炫耀他的学识涵养,“这个节日是在复活节之后的第三十七天,也就是耶稣升天节开始,连续举行四十天。这么一来,如果祈祷日在四月,复活节就必须在三月二十二日到二十五日之间。当然,复活节是在春分后的第一个满月的星期日,因此,祈祷日这个非固定时间的节日便通常在五月实施。”
“没错,复活节在三月二十二日的例子,过去五百年来只有四次,分别是一五九五年、一六九三年、一七六一年以及一八一八年,而且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卢希安爽朗地笑说。
“卢希安,没想到你这么懂历史。”
“是吗?”卢希安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凑巧罢了,我只是刚好知道。”
“那家伙说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你说是不是?安东瓦奴。”
兰斯曼小声的抱怨传进了我耳里,看来他似乎对卢希安那种贵族般的言行举止相当不以为然。
“不是有一条戒律说,祈祷日期间不能工作,要尽情放松、玩乐吗?”摩斯啃着巧克力片说。
“这么说来,今天六月十日不也是某个圣人的纪念日?”阿诺蹒跚地走向前,向谬拉问道。由于职业使然,即使在这种地方,他依然随身带着医疗用手提包。
“那应该是圣兰德利。顺带一提,明天十一日则是圣巴纳巴的纪念日。这两个日子在这乡下地方都具有重大意义——”
谬拉立即回答,并有针对这个主题长篇大论的倾向,幸好萨鲁蒙及时打断他。
“卢希安,请问洗手间在哪?”
“真是抱歉。我实在是太不细心了。各位,请随我前往酿酒场吧!我们到里面喝杯茶。”
卢希安率先往那排白杨木深处的老旧建筑物走去。除了中央的钟楼外,其他建筑物的外观都很沉稳,黑褐色的天然石板屋顶从钟楼左右两侧,以非常倾斜的角度向外延伸。我们提着随身行李,尾随在他后面。
这幢老旧的建筑是以一座大教堂为中心,再加上其周围的四栋建筑所构成。仔细一看,每栋建筑的外墙都有明显的修缮痕迹。但那痕迹很旧,看起来不像是经历近年两大战争的破坏后修复的。这些痕迹一定是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留下的,那时新教徒与旧教徒展开了一场混战,这一带的葡萄园也因此被破坏殆尽。
“卢希安,这里的葡萄是什么品种?是Traminer?”谬拉在大门敞开的玄关前问。
“是的,我们有种,不过主要的品种还是Riesling与Piont。”
“这样啊,那就表示我们可以喝到带点辛辣的白酒了。”摩斯垂涎欲滴地说。
“是的,各位可以尽情畅饮。”卢希安爽快地允诺。
原本就很大的主建筑被墙壁隔成好几间房间,内部的装潢仿佛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整体感觉就像一间廉价旅馆。白色系的壁纸与带点黑色的石地板看起来相当不协调,天花板与梁柱很明显都是最近才经过粉刷,奶油色的油漆甚至还没全干。
卢希安按下大厅的唤人铃,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子与一位瘦小的女子从走廊尽头的房间跑出来。两人都将近六十岁,应该是一对农家夫妇,他们似乎很意外,慌张失措的样子相当滑稽。
“伯爵夫人,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欢迎各位莅临。”两人在我们面前停下,瘦小的女子先向伯爵夫人鞠了个躬。她的法文带有很重的洛林口音。
“不、不好意思。有失远迎。”男子的皮肤晒得黝黑,下巴还蓄着胡子。他用挂在颈上的毛巾擦汗,斜眼望着我们。
“好久不见了。你们两人看起来都很好。我今天带了重要的客人来,一切就麻烦你们了。”伯爵夫人露出柔美的笑靥,并以法文温柔地说。
“这是普拉格夫妇。”卢希安为我们介绍,“杰克的工作就是帮我们监督这间酿酒场。”
“是的,我是这里的师傅,内人蓓尔是这里的厨师。”
“蓓尔,你刚才在做什么?”卢希安亲切地问。
“当然是在准备今晚的晚餐了。为了接待各位贵宾,我不但宰了一头羊,还杀了好几只鸡,刚刚就是在处理这些东西。”
一头灰发的普拉格夫人回答。
“这间酿酒场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吗?”谬拉随口问。
“有啊!还有一个叫做马克斯的年轻人。后面仓库里的葡萄酒都交给他负责。”普拉格师傅粗声粗气地说。
“每次收成时的人手都不够,所以我们会到邻近村庄找人来支援——好了,各位,我们到餐厅去吧!各位的随身行李,古斯塔夫会替各位搬到宿舍那边去的。”卢希安一脸爽朗地说。
在普拉格夫妇的带领下,我们进入右手边那间采光良好的房间。里面有六张铺了格子桌巾的圆桌,饰有白色蕾丝边的窗帘遮掩了向外敞开的大窗,从原野吹来的阵阵凉风就从那里进入室内。
我们坐在桌边稍事休息后,普拉格夫妇便送上了一些点心。新鲜的牛奶、红茶,以及抹了橘子果酱的饼干,全都非常美味,我们几乎每人都再要求一份。
与在果园时一样,伯爵夫人也送了普拉格夫妇许多礼物。他们高兴、恭敬地接受了那些东西。普拉格师傅最喜欢哈瓦纳的雪茄,普拉格太太则对外国产的蕾丝布料感激不已。快三点时,我们喝完了茶,伯爵夫人与卢希安也表示要先回青狼城了。
“接下来就交给普拉格夫妇与古斯塔夫了。请各位在这里休息到用完餐。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卢希安与伯爵夫人便先回青狼城。
“他们还真忙。主人比客人重要是吧?我们被丢在一旁了,安东瓦奴。”等他们离去后,兰斯曼再度抱怨。
“话不能这么说,兰斯曼。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的招待已经算很周到的了。”夏利斯夫人高傲地说。
普拉格夫妇送主人离开后,随即回到我们身边。
“各位贵宾,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参观酒窖与酿酒设备,请跟我来。整个绕一圈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喔!”普拉格师傅敦促道。
首先,他们带我们参观以这间教堂为基础的红砖主建筑,位于主建筑东侧的是用来居住的宿舍楼,储藏葡萄酒的仓库则位在主建筑的正后方。主建筑里除了大厅、厨房与餐厅之外,还有专门试喝葡萄酒的试喝室、图书室(不过里面几乎没有书),以及一间小小的礼拜室。或许是因为这里用来当酿酒场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墙上虽然随处可见圣人的浮雕,但建筑物内的宗教气息十分薄弱。
“我们接着去参观宿舍楼吧!”普拉格从主建筑旁的出口走向室外。外面是一条覆有木造屋顶的简单联络走廊。普拉格往前走的同时,还回头对兰斯曼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对了、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有在哪里见过?”
“什么?我跟你?”兰斯曼讶异地说,“没有吧!我是第一次来这附近,而且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吗”普拉格歪过头,摸摸胡须喃喃说,“我对我的记忆力可是很有自信的,可能是很久以前见过吧!如果是最近的事,我一定立刻就能想起来,说不定是十年或二十年前的事了,也有可能是我去德国工作的时候。”
“德国?”兰斯曼明显地啧了一声,“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因为做生意的关系常常跑意大利,可从没去德国旅游。”
“这样啊那可能就像你说的,是我误会了吧!”普拉格从裤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位于主建筑右手边的宿舍楼大门。
“普拉格师傅,你是什么时候到德国的?”在等门打开时,谬拉提出了问题。
“当然是在战前啦!我逃得太慢了,被德军抓去丢在集中营里。那一段日子很悲惨哪!不但被德军打到耳膜破裂,丧失听觉,全身上下也永远都有淤血。”
“真是可怜”谬拉过意不去地说。
我们那时才明白,原来普拉格师傅与人说话时总是微微侧身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必须让听得见声音的那只耳朵对着人才行。
宿舍楼的内部结构比主建筑还简单。十二间大小相同的寝室整齐排列,可能因为没有人又很安静的关系,看起来就像英国的寄宿学校,给人严肃的印象。此外,每个房间里都放着全新的寝具。
酒窖的玄关前有两道紧闭的厚重木门。可能是因为没有窗户的关系,里面非常阴暗,而安静冰凉的空气里则弥漫了一股霉臭味。我们每两人拿着一盏油灯,在普拉格师傅的带领下走入。中央走廊的左右两侧各有几间葡萄酒储藏室,墙壁、天花板与地板都有点脏,并充满了历史的痕迹,灰色墙面上还有黑色的污垢与白色的霉菌勾画出简单的几何图形。夏利斯夫人边走边担心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被弄脏。
一提到葡萄酒,普拉格师傅就变得非常能言善道。
“放在这里的葡萄酒,其实品质不是太好。施莱谢尔伯爵最引以为傲的顶级葡萄酒,全都保存在地下室的储藏室里。放在玻璃瓶里的酒不会蒸发,所以用来存放便宜的酒很方便,但葡萄酒毕竟是活的,在储藏的过程中还是需要呼吸,所以木桶是最好的选择。”
听他这么说,我才发现每个房间虽然都有存放瓶装葡萄酒的架子,却几乎没有木桶,即使有,也不是用来卖的,而是用来存放自己喝的啤酒。
“我们能不能尝尝陈年的葡萄酒呢?”谬拉毫不客气地问。
“当然可以了。施莱谢尔伯爵早就交代我,要好好款待各位。”
如钩状弯曲的走廊尽头放着堆叠成金字塔状的木桶。木桶左边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陡峭楼梯,楼梯上方的天花板如拱门般弯曲,而楼梯的宽度则足以容纳木桶的出入,楼梯下方是一扇厚重的对开式木门。我们尾随普拉格师傅走下楼梯。
“这扇门在平常可不能轻易打开。”普拉格师傅拿出一个钥匙串(这串钥匙看起来也是历史悠久),把门锁打开。伴随着铰链的轧轧声响,门开启了。
我们跟在提油灯的普拉格师傅背后,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地下室。这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冰冷,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