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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罗兰德。快开门。”
原来是萨鲁蒙。我将门打开。他侧身从开了一点缝隙的门钻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
“别太大声。”他立刻提醒我,并以目光扫过我房间,他因酒精而泛红的黝黑脸颊在烛光下显得更黑。
“有什么事吗?”我后退问。
“罗兰德,怎么样?你发现人狼了吗?”
3
萨鲁蒙沙哑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房内回荡。
“人狼——”
萝丝,此刻我不禁感到有点慌乱,坦白说,晚餐进行到一半时,我就完全忘了这件事,然而,看似比我更沉醉于美酒佳肴中的萨鲁蒙竟能装出乐在其中的样子,实际上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今天一整天里,你有没有发现谁的形迹可疑?”萨鲁蒙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没有,大家都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我也坐回那张圆椅上。
“是吗?”
他的回答并没有特别失望的感觉,我反而觉得奇怪。
“罗兰德,人狼有可能附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光从外表是无法判别的。想揪出他的真面目,只能靠我们去观察每个人在个性上有没有什么矛盾,或者是否有任何不自然的举动。”
“萨鲁蒙警官,你有发现什么吗?”
“有一个家伙很可疑。”
“谁?”他的语气是如此肯定,我的心脏仿佛被刺了一下,瞪大了眼,但他接着说出的答案更令我大感意外。
“那个历史老师——西格蒙·谬拉。那家伙很可疑。”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量,但仔细回想,谬拉在晚餐前对我提出的要求确实也很可疑。
“晚餐之前,我尾随那家伙在城里走了好久。”萨鲁蒙以责备的眼神望向我,“应该说,因为谬拉那家伙四处乱走,所以我也跟着走了很多路。那家伙爬上所有城塔与城墙塔,探查城堡内外的状况,而且,他好像对武器房特别感兴趣,不但仔细端详那些展示品,就连橱窗与柜子等家具后面以及壁纸的接缝都不放过,最后甚至还趴在地上,查看地板每一个角落。”
“他做出这种事?”
“不止,他在一楼的礼拜堂里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礼拜堂尽头的墙壁前,有一个不知道是紫檀还是槲木材质的大圣坛,形状与餐柜差不多,上面还刻了精细的花纹。圣坛里放了一个由黑曜石制成、与真人一样大小的圣母玛丽亚雕像。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往圣坛后面看,最后竟然想将它推开,我猜他是想看后面有什么,但因为那实在太重了,他一个人推不动——怎么样?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是有点奇怪”我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该不该将傍晚谬拉拜托我的事告诉萨鲁蒙,不过,最后我仍决定先保持沉默,“谬拉不是对历史学很有兴趣吗?说不定他只是想找一些珍贵的中世纪武器。”
“你是笨蛋吗?”萨鲁蒙明显不屑地哼了一声,“一个紧贴墙壁、比人还高的圣坛后面有可能放那种东西?那些看似有学术意义的行为全是他演出来的,他只是假装在监别那些剑啊、枪的,他真正想找的,一定另有其物。”
“那——到底会是什么?”我带着近似恐惧的心情问。
“当然是逃走的路线,礼拜堂的事就是铁证。换句话说,附在谬拉身上的人狼想利用密道逃到德国,这不就是他潜入我们的目的?不是有谁提过关于这座城的传说,说这座青狼城与银狼城之间有一条彼此相连的秘密洞窟或通道之类的。”
“可是,那不可能啊!”
“为什么?”听到我提出反论,萨鲁蒙的表情明显不悦。
“因为地形。我们不是从‘小丑之塔’看到这两座城之间隔了一条多么险峻的溪谷吗?你应该也明白那个断崖有多恐怖。”
“是因为悬崖之间没有桥?”
“没错。从悬崖顶端一直到谷底的溪流,断崖几乎是呈一直线,崖面上也没有任何类似洞穴的洞,即使城里有密道,两座城中间也还隔着一道溪谷,不是吗?”
“密道说不定是藏在地底深处,从溪流下方穿过。”
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说法。照常识判断,要在那么深的溪谷下挖掘隧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相信我说的?”萨鲁蒙看我一直保持沉默,表情更为轻蔑。
“不是。我只是觉得,妄下断言是很危险的事。现在要认定谬拉就是人狼,证据还不足。”
“这么说也没错,反正我只是来警告你,而且其他人的嫌疑也还没洗清。”
“还有其他可疑的人?”我不由得背脊发凉。
“阿诺医师也怪怪的。”萨鲁蒙转动了一下眼珠,“虽然他说晕车而感到身体不适,但那是真的吗?搞不好是因为星光体侵入了他的身体,所以他的身体才产生了什么变化。”
我不禁愕然,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我突然想到——
“这座城里,会不会有人在协助人狼?”
“没有。幸好那家伙是独行侠。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杀死了两个。那家伙是这世上仅存的最后一名星光体士兵,只要把杀了这家伙,一切就结束了,和平也会到来。”
“嗯”我含糊地给了一个回应。
“罗兰德。”萨鲁蒙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现在这座城里的人,谁是右撇子,谁是左撇子吗?”
“咦?”
“我想知道你对人的观察到底有多仔细。”
“我不知道。”
“沙龙的人里,只有约翰尼斯·摩斯是左撇子,城里的人则是女佣法妮。这么简单的事,应该很容易看出来吧?”萨鲁蒙口吻辛辣地说。
“对不起不过,摩斯先生的确是左撇子没错。”认识摩斯这么久了,我当然知道他是左撇子。他用左手写字,手表则戴在右手。
“还有,你要多留意城里的人。”
“为什么?”
“愚蠢!人狼也很可能杀掉城里的人,附身在他们身上,不是吗?要是没有秘道或其他脱逃的通道,那么人狼能采取的手段就剩这个了。他只要假扮成一个德国人,然后离开法国就可以了。如果最后真的演变成那样,一切就都完了,我们也等于输了,不但丧失抓到那家伙的大好良机,他也再度跑到一个我们无计可施的地方。”
“”听到萨鲁蒙这么说,我不禁惭愧得哑口无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思虑是多么不周详,低头说,“我知道了。”
“总之,目前最有可能被人狼附身的就是谬拉。”萨鲁蒙站了起来说,“我明天会将重点放在监视他的行动,你就负责观察其他人。”
“好的。”
“如果人狼真的附身在其他人身上,我们一定会知道。因为这样一来,他原来的宿主就会成为一具尸体,但我们一定要阻止这种事发生。”语毕,萨鲁蒙走向门口,观察一下走廊的情况,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现在又剩我一个人了。寂静与带有夜晚气息的黑暗因萨鲁蒙的来访而一扫而空,而今又一点一滴地渗透了进来。我重新打起精神,开始写日记。
萝丝,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我在撰写这些不得不留下的纪录时,实在太专心了,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现在的我好困,可是,我觉得刚才好像隐约听见城外传来狼嗥的声音可能是我多心吧!
蜡烛即将燃尽,但我总算将今天发生的事写完,可以放心地上床睡觉了。
萝丝,我亲爱的萝丝,你不在这里,我真的好寂寞。这是我的真心话,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无论我有多么不安,我也不会害怕
一九七〇年六月十日 星期三
1
萝丝,可怕的事发生了!我现在正抱着极度恐惧与混乱的心情写下这篇日记,一直以来,我们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那个人狼真的对我们伸出了魔掌,而且,你猜受害者是谁——就是我。
我们今天去拜访施莱谢尔伯爵在城外近郊的酿酒场。我就是在那里遭到攻击,而且差点丧命。当然,我没有大碍,受了点轻伤倒是真的。总之,直到那起灾祸降临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才惊觉他真的存在。我太大意了,压根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他觊觎的对象。虽然萨鲁蒙不断叮咛我,我却完全没料到有这种情况。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身边似乎总是弥漫一股诡异的紧张感。原来那就是因为隐藏身份的人狼正睁大眼睛在物色猎物,然而,迟钝的我竟没能及早发觉他的杀机与恨意。经过这一次,我才真正感受到卷入这起事件是多么恐怖的事。这是一件攸关性命的工作,没有十足决心是无法应付得来的,因为我们虽然知道敌人的身份,却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伪装成什么人。
萝丝,坦白说,我很害怕。我仿佛能听见那家伙的笑声穿透厚重的城墙,传进了耳里。总而言之,在不知道危险位于何处的情况下,我决定从现在起要更加留意自身周遭,我要冷静下来,提高警觉,如果不这么做,不管我有几条命都不够。
把时间拉回到最初。我今天早上七点起床,虽然半夜两点多才睡,醒来时却还满有精神的。我到地下室盥洗完后,就去了伯爵厅。我到的时候,谬拉与兰斯曼已经在那儿喝咖啡了。咖啡味非常香醇,我也向女佣克劳蒂德要了一杯咖啡欧蕾。彩绘玻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耀眼光芒,将色彩缤纷的光线洒落整个室内。当然,这样的光线仍然不足,因此餐桌上还是放了点着蜡烛的烛台。
“早安。”我向他们打招呼,兰斯曼斜眼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你没宿醉吗?”谬拉摸着胡须问。
“没有,因为我没喝很多。谬拉先生看起来也不错啊!”
“罗兰德,你在说什么傻话。”谬拉扬起下巴说,“我宿醉得可厉害了。不但头痛,胸口也很灼热,还一直耳鸣,所以才会这么早起,好去活动一下筋骨,排掉体内的酒精。我从城墙塔走到城垛通道,沿着外墙散步了一圈才回来。看看清晨的森林对眼睛很好,你不妨也去外面呼吸一下冰冷的空气吧!整个人会变得很清爽。”
在我们谈话时,摩斯与阿诺也进来了。阿诺医师可能睡得很好,脸色看起来相当不错。
“各位贵宾,八点开始用早餐可以吗?”
克劳蒂德将他们两人的咖啡端来,向大家确认用餐时间。大家给她肯定的答复。
“对了,我在礼拜堂看到圣体匣上放了一个干掉的面包,那是为了什么?是谁放的呢?”谬拉叫住了克劳蒂德问。
“大概是莱因哈特少爷吧!”克劳蒂德想了想,温顺地答,“少爷虽然非常聪明,却也很爱恶作剧。之前在圣神降临节时,少爷还问卢希安先生:‘圣体匣是不是真的会浮在空中?’让卢希安先生头痛不已呢!”
“原来如此。”谬拉老师微笑,“这是十七世纪侏罗地区传说中的‘圣体奇迹’吧!原来莱因哈特这孩子喜欢历史啊!真是令人感动。”
萝丝,你听过这个传说吗?故事是这样的,据说当时有一间大修道院失火了,祭坛等其他物品都燃烧殆尽,但只有圣体匣浮在空中而逃过一劫。
最后到的是萨鲁蒙,他一进来就点了一根烟。虽然没看到夏利斯夫人,但我想她可能在别的厅里。过了一会儿,我们被告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便移动到宴会厅去。城里的人只有亚兰·卢希安有露脸,施莱谢尔伯爵夫人与她的儿子莱因哈特都没有出席。
“来,请用。各位应该都饿了吧!”卢希安坐在背对暖炉的位置上,有礼地请我们开动。
餐桌上放着热腾腾的黑麦面包、牛角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