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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黑色的大箭。
他中了箭,大概还走了七、八步,然后不支倒地,血迹就淌了那么一大滩,已变成赭色。
单简先嗅到血的腥甜味,然后发现了他。
叶红过去的时候,心都凉冷了。
他不用把尸体翻过来,也知道他是谁。
宋再玉。
他的好友。
他平生好友不多,已是死一个少一个的了。
对宋再玉,不算十分相知,但很可以信任,现在,却英年早逝,死于暗箭下棗这箭,刚
才也几乎要了他和王虚空的命!
叶红用力地把箭拔出来。
他是这么地用力,以致在箭身留下了指痕。
然后他温柔地把宋再玉掉转过来。
宋再玉苍白得就像一座玉砌观音。
只是他是瞪着眼死去的,带着不甘和愤怒,口唇微张,但他要说的话已永远无法听见了。
棗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棗他知道了些什么?
他手里似乎握着件什么东西,但手指已被掰开,拇食二指仍扣在掌心里,其余三指撑
开,其中中指还给折断了,指骨刺破了皮肤凸了出来。一定有人在他死后,取走了他紧握于
手心的事物。
叶红仔细检查,发现只在拇食二指下压着一小角纸屑棗那是上好的纸质,吸墨强而不
化,但一个字也没留在那里。
单简也很难过:“宋公子他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是来找我的。我曾告诉他,午后我会在这儿。”叶红沉痛地道,“我托他去打探龚
大侠的消息,并请他去陆倔武那儿探探风声,没想到”
没想到,他却死在这里。
棗其实,他死的地方,离自己和王虚空决斗的地方不远,只是,自己为王虚空所缠,分
不出心来旁顾。
忽然,他听到有人远远地叫:“公子!”语音急切。
那是简单的声音。
他们找到杜小星的时候,他已几乎给霜雪所覆盖、淹没。他的脸色一片白,连他那双不
屈和不甘的眼眸,也快变成鱼肚白了,比他实际年龄至少老了两百岁。奇怪的是,他的眼神
跟宋再玉死前是很接近的,然而他俩本来是不相识的人。
简单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冻僵了的老头。
他只觉得这个死人有点眼熟。
因为这一点眼熟,而终于给他认出来:这是刚才在“诡丽八尺门”门前见过的人!
然后在他推杜小星的时候,摇落了一些冰柱,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人给制住了穴道。
他马上发出呼喊。
叶红一到,立时知道这人还没死。
他先把内力自杜小星腹中穴传了过去,让他先保住一口气再说。
之后他替杜小星解穴。
他一口气点打搠撅,运指如风,密集得像一盆水泼向一张荷叶,冰块发出脆碎的声响,
但杜小星仍是纹丝不动。
叶红站起来,皱着眉,头顶树上,正露出第三颗寒星。
简单试探地问:“怎么了?”
叶红不说什么,陡矮下身去,双手揉面粉搓面团儿似的在杜小星身上推揉着,好一会,
杜小星的颜面才有了活气,及时赶到了一点儿血色。
叶红霍然站起,微喘着气,鼻前唇前,一团团的雾气,棉花般地喷出来。
简单喜道:“好了棗”
叶红脸色比刚才更凝重,“不行,这是路雄飞的独门制穴手法,很歹毒。”
简单“啊”了一声。
单简怒问:“难道就不可解?”
叶红突然大喝一声,一掌劈在杜小星的百会穴上。
杜小星的身子忽然软了,微微合上了眼,只留一缝隙的眼白,鼻子里“噫”了半声,微
弱得像冬天里最后一声蝉鸣。
叶红自己,却冷得全身抖哆。他把真力移注杜小星身上,破解了受制的穴道。“扶他到
火堆去坐。不要一下子靠得太近。先到二十尺外,歇一歇,再进五尺,过一阵,再进五尺,
到五尺内两尺外便不得再近,否则会晕倒,皮肤也会燥裂的”
简单照着叶红的吩咐去做。
单简已端上了一个缺口瓢子的沸水。瓢子是向附近人家借的,用雪水在火上烫成了沸
水。还放了点姜丝在里边。用热的雪水最能解给冻伤了的人心头的寒,听说是这样子的。
“是谁点了你的穴道的?”
杜小星不肯说。“我知道,是你们八尺门里的人干的。”叶红冷峻地说:“可惜,你们
门里的人,放着个龙头正受苦受难不去救,为怕官府祸殃门墙,钻钻榜掠,结果却先残害自
己门内的兄弟棗诡丽八尺门,可以休矣!”“谁说的!”杜小星道:“我就是要去救龙
头!”“就是因为你是要救龙头,”叶红紧迫钉人,“他们才会杀你。”
杜小星低下了头,握紧了拳头,拳背上忽然湿了两点。是泪。
叶红也怔了一下。一个男子,怎能说哭就哭!但他又旋即明白,那是英雄的虎泪,委屈
到了一个地步,是会夺眶而出的。
“你别替他们遮瞒了。你不打算报仇,我也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棗虽然我知道那是路雄
飞路四爷你们的路五当家干的好事!”路雄飞在未入“诡丽八尺门”之前,曾当过土匪,人
称路四爷,进了八尺门,改邪归正,排行第五,所以偶尔还是有故识称他为‘路四爷’。
“我也是谋救龚大侠的。我今天上八尺门来,其实为的就是这件事,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始终不得要领就是了。”
“真的?!”杜小星抬起了逐渐恢复生机的眼。“你要救龙头?”
“我骗你作甚!”叶红正色道,“如果我跟八尺门现在的当家是一伙的,我们根本不需
救活你。如果我是官衙的人,龚侠怀已在我们手里,我也用不着跟你虚情假意。龚大侠是我
的朋友,但并没有过命的交情,只不过,我觉得他是冤的,便不能眼看着他给人冤:我看他
没人理会,便不能任由他求救无门。”
他的话打碎了杜小星心中的寒冰。
杜小星终于信任了他。
叶红问他准备怎么办?
“八尺门里的当家,已不可指望,”杜小星用臂上的破衣揩一揩脸上的冰融化成的雪
水,“我去大孤山找赵八当家,他会给我拿主意的。”
叶红知道赵伤这个人。
赵伤是个一生全是血和汗的汉子。他问杜小星为何八尺门的当家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我也说不上来。龙头一向治事甚严,大公无私。其中路雄飞和夏吓叫二位当家曾因
私吞捐予边防的公款,给龙头各打七鞭以惩,由此可见一斑。又有一次,门里有位供奉叫
‘一笔虎’严掷海,是门里辈份除龙头以外最高的人物,跟龙头原本交谊甚深,历过几次生
死大劫。后来,好像是因为严掷海既强暴民女;龙头不得已,只好阵前斩爱将,而且对那民
女照顾周至,但此后便传言他因与严长老争风呷醋而不惜趁此来斩除异己云云。这事我也不
很清楚。可是龙头是怎么个人。我们门里上下至是明白不过。像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他也视同我如手足。他事必躬亲,但决不拘私。他常说:我能交到这样一群兄弟,是我毕生
最大的荣耀他出事后,门里也有很多兄弟是关心他的,想救他的,但不是给门里当家镇
压下来,就是给封锁了消息。有些兄弟,还以为他已逍遥在外,也有的以为他正在沙场杀敌
呢!”
杜小星给火光的热气迫得脸热乎乎的,血气也和着刚才呷的几口酒运升了上来,他觉得
眼前有些昏虎虎的。
“门里的当家,自是怕他出来了。他一向不许门里的当家跟朝中的佞臣勾搭。他说过:
‘我们是武林人,不为求一官半职,何必趋炎附势,没的辱没了咱们的操持!’他几次坚拒
史弥远着人送的礼,也辞谢一切赏赐。这只怕也得罪了不少权贵了吧!可是他才给押起来,
二当家就已发了财了,三当家也当了官了,至于四当家,好像变成了大义灭亲的英雄。在门
里,究竟有几个是朝廷派来的?有几个是把龙头推进黑狱里的人?谁也不晓得,总之杯弓蛇
影。所以谁也不敢再说真话。五当家成了剪除异己的刽子手,七当家则变成龙头最大罪证,
她处处指证龙头曾企图染指于她棗谁知道内里文章呢?反正都是一边的话。龙头进去以后,
门里便没有人是互相信任的,大家也组合不出一个士气来。
“暗中做了丧心病狂卖友求荣的人,依然在门里春风得意跋扈嚣张,反正说成是他们代
表了受屈受欺。不忠不义变成了大仁大义,大好大恶的可以大摇大摆。杀人不见血的更成了
反正大侠客。私通外贼的逍遥法外。全忠尽义的被丢在牢里人未死就发了霉,就算出得了来
也半残不废,一生前途尽湮灭。大家都嚷着人心思散,事无可为,可都没想过当年有福同
享、歃血为盟的时候,大家不是口口声声争着嚷要分忧解劳、生死同心!现在,依我看,就
算龙头能活着出来,他们也决不会放过他的。”
叶红等杜小星一口气说完,比较没那么激动的时候,才平静他说:“那确是你们龙头的
错。”
“什么?”
杜小星杯里的酒溅了出来。
“他交错朋友了。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朋友就是个什么样的人。宁愿错吃药,不可误交友
棗”他平和地道,“龙头交上这样子的朋友,就算他受受苦,也是免不了的了;只不过,他
再苦,他那些朋友还是会认为他们比他更苦,所以他是有苦说不出,诉不得苦。谁叫他当人
家的龙头!”
他顿了一顿,再接了一句:“谁教他交了这样子的朋友?”
“可是棗”杜小星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这些日子以来,我千方百计,想进牢里求得一
见龙头,都不能如愿。但在多方请托之下,终于拿到了一张龙头写的条子棗”
叶红喜道:“可否予我一阅。”
“我走之前,再给你看。”杜小星沉重地道,“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你刚才提到,就算人出来以后也半残不废”叶红精细地问,“这话怎说?”
“就算龙头能够平安,便也未必无事,好端端的一个人,万一沾上了些什么滔天大罪,
日后谁信得过他?除非他真的投敌去吧,不然大家待他,只怕仍是避之则吉。”杜小星消沉
地说:“我曾四处打探龙头的消息。我想起新四大名捕押龙头是经礼桥往刑狱那儿去的,务
必经过‘临风快意楼’,而且,‘临风快意楼’是东乐里一带最高的楼子,所以我上去打
听结果,从一位吹笛子的人口里知道,谈、何、容、易还没把龙头押进衙里。就在他完
全没有抵抗的情形下重创了他看来,伤势还是挺严重的,他们得要架着他才能走。他们
就像拖一只断了腿的狗一般拖着走棗”
简单忍无可忍,怒叱了一声:“可耻!”
单简一按剑柄:“我们棗”
叶红疾抬目,目光如电,“我们?我们怎样?!”
单简铁着脸,咬牙切齿地道:“大不了劫狱棗”
“荒唐!”叶红叱道:“万一救不出来怎么办?!岂不是害了龚侠怀,枉送性命!”
“万一救得出来呢?总比在这儿谈谈说说,无补干事的好!”单简气晕了头,谁的话也
不听了,“我们宁可为英雄战死沙场,不可任由好汉屈死狱中!公子要是不便,这事由我们
来办就可棗生死由命,决不牵连!”
简单觉得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