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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呼出一口气,把悬在喉咙口的心放回肚子里,这才察觉自己后背发凉,早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连紧张带惊吓,饶是她经过再多场面,也从没在各大媒体眼皮底下遇过这种阵仗,稍有差池,就够上头版了。
陶然不禁抚着胸口,小声念了句好险。
“呵,你也知道怕?”身后有人冷哼。
闻声回头,看到一张铁青的脸,陆浥尘的。
听出他话中带刺,她纳闷,“怎么了?”
“怎么了?!”陆浥尘被她问得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拳头比你头还大,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往前凑,出了事怎么办?”
“没有出事嘛。”
“万一呢?这个时候怎么不提你的万一?”
平时看惯了他嘻嘻哈哈的样子,就没见他怎么激动过,也不晓得今天是搭错了哪根筋,不好好说话直跳脚。
她无奈给他解释:
“不然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是落荒而逃,还是任由保安把人打出去?不论是哪一种,一旦被媒体公开,对我们而言就是前功尽弃。”
“可是陶陶,事有轻重缓急,你要明白,任何情况下安全都是最重要的。”他捺下性子,耐心与她说理。
“可那些不是暴徒,他们只是死者的亲人。坐在那里的是一个母亲,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就算没有媒体在场,我们又怎么能忍心置之不理?”
想到老人空洞的眼神和哀恸的悲容,陶然顿觉身心俱疲,她无力地摆摆手,不想再与他争论。
回过头,发现Vincent还一声不响地站在旁边,刚巧老郭也杀出重围回来了,陶然强自振作,送他俩出门。
“陶然,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临行前,老郭由衷地握住陶然的手,使劲摇了摇。
“哪里,应该的。”陶然婉言应答,又对Vincent道:“方总,我们会继续关注未来几天的媒体反应,有情况会随时让你知道。”
“好。”Vincent点头。
陶然告别二人,返身走进酒店大门。
Vincent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头也不回地吩咐:
“郭经理,我需要有关陶小姐的所有资料,明天中午之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等陶然重新回到会议厅的时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若干工作人员留下整理会场。陆浥尘还没走,也许是在等她,可脸色不好,看上去气还没消。
她收拾好东西往外走,他一言不发地跟了出来。
出了会场,是一段长长的阳光走廊,安静而空旷,前后都没什么人,陆浥尘还真是发孩子脾气,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也不上前。
她也知道他生气是为自己好,可实在是累得没心情哄他高兴。
简直就像坐了一天的过山车,陶然心力交瘁,浑身像被压路机碾过,每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差点都要失去弹性。现在她只想泡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像沙包一样丢在床上,一动不动。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她不知道,本趟过山车尚未到站,前方还有急速三百六十度回旋加500米垂直下坠。
真正考验极限的时刻刚刚到来。
眼看就要走到长廊拐弯处,一个声音从看不见的地方远远传来:
“田田,你先回去,别总是跟着我。”
那声音真好听,低沉又有磁性。
陶然却像听到晴天霹雳,猛地刹住身体!
一个甜软的女声撒娇地说:“阿林,我不舒服,你陪我去许大夫那里好不好?”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陶然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神情仓惶,四下张望,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藏。
是,她不止一次地期盼过与林醉相见,但不是现在,不要是现在!
四下空空,无可依傍。
陶然直直地盯着他们马上就要出现的方向,几近绝望。
惊慌失措之中,她作出一个愚蠢又徒劳的举动。
原地转身——
砰的一下,撞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第二十三章
陆浥尘慢腾腾地走在后面,心里起了悔意,悔的是不该把话说僵。
他一向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但刚刚那一刻,竟是真的怕。
也不知怎的,心噌地就蹦到了喉咙口,直到落回肚里都还余悸未消,尚未平复的恐惧化作无名的火气,想都没想就发作了出去。
现在气虽消了,可又恨她固执。
事情虽说有惊无险,但十分倒有七分是靠侥幸。她根本没想过,万一对方真的急红了眼,一语不和,头顶的拳头砸下来,就算再多几个陆浥尘护着,也未必能保她周全。
“笨女人。”
浥尘悻悻地咕哝了一句,转念开始寻思要怎么上前找个台阶下。
想着想着,忽觉前面的陶然有点不对劲!
他迅速走过去,未及开口问,她便一个急转身,砰的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陆浥尘着实被撞了个措手不及,幸好人够敏捷,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退了两步,稳住身形。陶然顺势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耶耶?这是什么状况?
就算是终于明白他的好处,也不用感动到扑过来嘛。
陆浥尘深深为陶然百年不遇的“热情”而吃惊,嘴还没合拢,就见一双身影出现在前方转角不远处。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看上去像在争执什么。
原本平平无奇,可那男子无意朝这边一瞥,竟脸色突变,目光带着惊疑,牢牢盯住陶然的背影。
浥尘明显觉出不寻常,他仔细打量住两人。
那似乎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男的挺拔,女的高挑,还蛮般配的。
奇怪的是,明明是室内,那女孩却戴着遮住半边脸的大大墨镜,围了一条长长的围巾。她穿着一件格外宽大的外套,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有孕在身。
更奇怪的是,年轻男子的目光像被粘住似的,怔怔地落在伏在浥尘怀里的陶然身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墨镜女孩也已察觉不对,虽然看不到神情,但她挽在他臂弯里的胳膊分明一紧。
“阿林,我们走吧。”她催促道,声音有些紧张。
阿林?
浥尘微楞。
眸光一闪,墨色渐沉。
旋即,薄唇勾起淡淡一弯笑意。
他状似无意地把揽在陶然腰间的右臂轻轻收紧,又抬起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肩,俯低脸庞,将唇温柔地贴近她的发端。
夕阳透过身后的长窗,在地毯上勾勒出一幅亲昵的情人剪影。
浥尘满意地瞟了瞟那道影子,挑了挑眉,斜斜看向对面的男人。
林醉的表情让他很有成就感。
那人捏着拳头迈前一步,像是要冲过来。
身边的女孩死死拉住他,柔声道:
“阿林,我不舒服,宝宝在肚子里闹呢,我们回家吧。”
她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
陆浥尘眯起眼,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那个女孩。
原来,他竟低估了她。
看上去,这姑娘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定力和心机。
眼下这情形,她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瞎子都看得出来林醉对陶然寄有余情,不然就不会这副想砍人的模样。这女孩却能完全装作无事,不惊不燥,连一丝不悦都没有。
但她说宝宝,她说回家。
这话说给林醉听,是个提醒,提醒他应站的位置在哪边。
说给陶然听,则是宣告,宣告这个男人的归属在哪里。
说话都能说得这么不着痕迹又恰到好处,手腕定是了得,浥尘心想,不过陶然若肯拿出十分之一的心思和气势来,也未必见得输给她,可看陶然现在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分明是一点斗志都没有。打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僵在他怀里,呼吸轻浅,连大气都不敢出。
浥尘无声一叹,原来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笨。想一想,一个与她朝夕相处数年之久的人怎么可能连她的背影都认不出?
又或者,她也是明白的,只是铁了心的做鸵鸟而已,那么他只好陪她做沙丘。
对面,林醉听了那女孩的话,果然一下子泄了气,颓然收住脚步。女孩毫不放松地挽着他,又娇滴滴地央求了几句,拖着他往回走。
转过拐角的一瞬间,林醉回头,远远望过来,眼中有愤怒,更多的,却是哀伤。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喂。”
陆浥尘松开手臂,揉揉鸵鸟的脑袋,故作轻松地说:“不是说男女不亲么。”
平时陶然最讨厌他碰她的头,这次却没吱声,只是默默转过身去,慢慢往前走。
他跟上去,为她抱不平,“陶陶,你怕什么?理亏的又不是你。”又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输人不输阵嘛。”
她突然停下来,把脸转向他,缓缓道:“Eason,如果让你失望,我很抱歉,但我想安静一会。”
浥尘立刻闭上嘴巴,一半是因为她的请求,一半是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
忽然间,他仿佛明白了陶然在怕什么。
也许,她怕的是让那人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就在那天晚上,陶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面有条空荡荡的街,没有一个人,周围雾蒙蒙的,模模糊糊地辨认了好久,隐约觉得这里很熟悉。她沿着街边游荡,想找个人来问问。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扇大铁门,门口的马路沿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总算见到人了,她连忙走过去,待到看清,吃了一惊。
那女孩圆圆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歪着两根麻花辫,这不是她自己吗?不过让她吃惊的倒不是怎么会在同一个时空里出现两个自己,而是这个小陶然怎么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呢?
她凑过去,坐在她旁边,好奇地问:
“然然?你是不是叫然然?”
小女孩圆圆的眼睛看着她,里面透着一丝戒备,没有回答。
陶然看了看周围,认出这是她儿时的小学,这扇铁门就是学校的校门,以前每当上学放学都会有很多家长聚集在这里,热热闹闹的。
她又看看小女孩,猛然意识到,小陶然这个年纪的时候,爸爸已经走了,妈妈卧病在床,她要开始学着自己编辫子,所以总是歪歪扭扭的,再后来,有一次妈妈发脾气,嫌她编得丑,拿起剪刀就把她的长发剪短了,于是,她偷偷地难过了很久。
想到这,陶然不由地一阵心疼,轻轻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去和小伙伴玩啊?”
女孩忽闪了一下大眼睛,还是沉默。
“要不我陪你玩吧,好不好?”陶然扯出一个笑容,想哄她开心。
小女孩垂下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拨了拨地上的几粒石子。
陶然怔了怔,忽地把她揽在怀里,甚为郑重地许诺着:
“然然,我会永远陪着你的,真的,我保证。”
小姑娘重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地推开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不一会,那个小不点的身影就在茫茫雾霭中消失了。
陶然只是看着,并没有追上去,但觉胸口堵得难受,哭也哭不出。
然后就醒了。
她呆呆地盯了一会天花板,扭头瞅瞅床头钟,起床,洗漱,煮咖啡,吃早饭,接着便去上班了。
清莲的事件解决得很漂亮,新闻发布会之后,媒体报道普遍趋于中性,事故善后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