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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又八?〃
阿杉婆已无心情拿笔了。她心中恍恍惚惚地描绘着逆子的面孔,整整一刻钟,她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
喀喇…后门传来声响,惊醒了老太婆。老太婆心想又是松鼠钻进来偷吃东西,便拿着蜡烛走到厨房。
刚才送来的蔬菜上面,放着一封信。阿婆打开信,发现里面还包了两枚金子。信上写着:
我无脸见您,半年来的不孝,请您原谅。
孩儿只能从窗口向您告别。
又八
这时,有一个满脸杀伐之气的武士,踩着草地快速跑过来。
〃滨田!不是吗?〃
他气喘吁吁。
河边另外站着两名武士,正在四处张望。叫做滨田的是比较年轻的一个。
〃嗯认错人了。〃
他自言自语说着,仍张着眼睛到处寻找。
〃我的确是看到他。〃
〃不,你看到的是船夫。〃
〃船夫吗?〃
〃因为我一路追过来,看到他进了船篷。〃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啊!〃
〃不,我查过了,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奇怪了。〃
这回三个人转向滨海村方向。
〃傍晚我才看到他出现在木工街,一路追他到这里。这家伙逃得真快!〃
〃到底逃到哪里去了?〃
他们的耳中传来河水声音。
三个人站在原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黑暗中的动静。
接着,他们听到:
又八又八
过了不久,河边又传来相同的呼叫声。
〃阿又呀!又八〃
起先还以为听错了,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后来才惊觉到一件事。
〃那声音在叫又八啊!〃
〃是老太婆的声音。〃
〃又八不就是我们在追的家伙吗?〃
〃没错。〃
滨田先跑过去,另外两人也跟在后面。
循着声音很快就追上了。因为对方是个老太婆,脚程较慢。而且,阿杉婆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反而朝他们跑过来:
〃又八有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老太婆问他们。
三个人分别抓住老太婆的双手和衣领。
〃我们也在追又八,你是什么人?〃
阿婆尚未回答。
〃干什么?〃
她像一条生气的河豚,鼓着刺,甩开他们的手:
〃我才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我们吗?我们是小野家的门人。这位是滨田寅之助。〃
〃小野又是谁?〃
〃就是将军秀忠的兵法老师,小野派一刀流的小野治郎右卫门,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
〃你这老太婆!〃
〃慢点,先别动怒!问问这老太婆和又八的关系。〃
〃我是又八的母亲,怎么样?〃
〃你就是西瓜贩又八的母亲?〃
〃你在胡扯什么呀?别以为我们是外地人就欺侮我们。竟然说我们是卖西瓜的。我们祖先可是美作国吉野乡竹山城之主新免宗贯的部下,领乡地百贯,堂堂正正的本位田家。又八是本位田家的儿子,我是他母亲。〃
对方充耳不闻。一人说道:
〃喂!少啰嗦!〃
〃怎么办?〃
〃把她抓起来。〃
〃当人质吗?〃
〃既然是他的母亲,他一定会来要人的。〃
老太婆一听,扭着干瘦身子不断地反抗。
佐佐木小次郎最近不但碰到太多无聊的事,而且有件事令他愤恨不平。
他最近老是在睡觉。在月岬的住处,即使是白天也是想睡就睡。
〃我如此堕落,大概连长剑'晒衣竿'都要哭泣了。〃
抱着长剑,仰躺在榻榻米上,小次郎抑郁寡欢。
〃这把名剑,凭我这等剑法,竟然连五百石的职位都找不到,难不成我就这样老朽下去吗?〃
才刚说完,突然拔出〃晒衣竿〃:
〃瞎子!〃
他躺在床上将剑挥向上方,剑光画了一个半圆之后,立刻又窜回剑鞘。
〃真高明!〃
岩间家的仆人从窗口说道:
〃您在练拔剑术呀?〃
〃你在说什么傻话?〃
小次郎趴在地板上,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小虫,用指头弹出窗外。
〃你看这家伙飞到灯边烦人,被我解决了。〃
〃嗯!是虫。〃
仆人靠过来,睁大眼睛看。
是一只像蛾的虫,柔软的翅膀和肚子,被切成两半。
〃你来铺床的吗?〃
〃不是。我差点忘了正事。〃
〃什么事?〃
〃有一个木工街的使者送信来。〃
〃信〃
信是半瓦弥次兵卫派人送来的。
最近,小次郎对半瓦那边漠不关心,因为那边实在太啰嗦了。他躺着打开信。看着信,他的表情有点变化。信上写着:
昨夜阿杉婆行踪不明。今日出动全体门人,终于打听到她的下落。她落在别人手中,以我的力量不足以解决事情,才写信和您商量。
以前您在某家客栈的纸门上所写的告示,已经被人涂改为:
致佐佐木先生
又八的母亲在我这里
小野家臣滨田寅之助
弥次兵卫的信写得很详细,连这小地方全都写上去。
小次郎看完,心想:
〃终于来了!〃
他盯着天花板看。
在这之前小野家一直没有反应,让小次郎空等待。因为小次郎曾经在某客栈外,杀死小野家的两名武士,并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名字留在客栈的纸门上,之后,他一直在等对方的反应。
终于来了!
他等待了这么久,对方终于有了反应,这使他露出难得的微笑。他走到屋檐下,望着夜空…天空有云,但不会下雨。
过了不久。
小次郎坐着马车,离开高轮街。马车很晚才到达木工街的半瓦家。听弥次兵卫道出原委之后,心中已有了决定。当晚即住在半瓦家。
小野治郎右卫门忠明,以前叫做神子上典膳。关原战后,在秀忠将军的阵营讲授过兵法。因这个机缘擢升为幕士,获颁江户神田山的一户宅第,与柳生家并列为兵法教练的地位。之后,才改为目前的姓名。
这是神田山小野家的由来。从神田山可清楚望见富士山。近年来,骏河①来的民众,不少人在这一带定居,因此最近这一带也称为骏河台。
〃奇怪?我一路问过来,怎么不见皂荚坡?〃
小次郎爬上山顶,站在那里。
今天看不见富士山。
他从崖边探视深谷,透过树梢,隐约可见山谷下淙淙的流水。这便是茶之水河流。
〃师父!我去探路,您请在此稍候。〃
带路的是半瓦家的一位年轻武士。他说完便跑掉了。
过了不久,他回来。
〃找到了。〃
他向小次郎说道。
〃在哪里?〃
〃就在刚才我们上坡来的途中。〃
〃那里有房子吗?〃
〃听说他是将军家的兵法老师,我还以为他住得跟柳生家一样气派。没想到我们刚才看到的破旧房子就是他家。我想那是以前马奉行住的地方。〃
〃也许是吧!柳生家领饷一万一千五百石,小野家只领三百石啊!〃
〃差那么多吗?〃
〃两家的武术没什么差别,可是家世却不同。柳生有七成的薪俸是靠祖先之名而得的。〃
〃就是这里〃
武士用手指到。
〃原来是这里。〃
小次郎停下脚步,先端详房子的四周外貌。
马奉行时住的旧土墙,从坡道中间向山里延伸进去,占地宽广。土墙有一道门,却没有门板。小次郎向里面望去,看到主屋后面有一栋像是新盖的武馆,又像是用崭新的木头增盖的房子。
〃你可以回去了。〃
小次郎对带路的武士说:
〃你转告弥次兵卫,如果今晚之前没有带回阿杉婆,那表示我已经死了。〃
〃遵命。〃
武士跑向皂荚坡下,并不断地回头望。
即使接触柳生家也是徒劳无功。因为就算击败对方,自己的名声取代对方,世人也会以柳生家是御止流,是将军家流为理由,根本不可能让一名浪人剑士有出头的机会。
小野家却相反。虽然俸禄不高,却以强豪闻名,也常接受别人的挑战。再怎么说都是三百石。他和柳生的大名剑法不同,是以锻炼杀伐实战为目标。
但是,从来没有人打败过小野派一刀流的剑法。
世人虽尊敬柳生家,但大家都说小野家的刀法比较厉害。
小次郎乍到江户时,得知此事后,心中便一直在期待:
终有一天来叩皂荚坡的大门。
现在,这扇门就在他眼前。
9
滨田寅之助出身于三河,有良好的家世背景,虽然薪俸不多,但在江户,光靠他家世之名,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幕士。
现在…
同门的沼田荷十郎在武馆旁的房间里,望着窗户外面。突然对寅之助说:
〃来了!来了!〃
声音虽小,却说得很急促。还跑到武馆中央告知寅之助。
〃滨田!好像来了。〃
滨田没有回答。
他手握着木剑,正在教导一位后辈剑法。他背对着沼田。
〃你准备好了吗?〃
他告知面前的徒弟即将出招。他直举木剑,哒、哒、哒地劈了过去。
那位徒弟被逼得退到武馆北边的角落,被滨田用力一挥,打落了木剑。
寅之助这才回头:
〃沼田,你说佐佐木小次郎来了吗?〃
〃是的。刚才我看到他进门了,马上会到这里。〃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人质真管用。〃
〃怎么办?〃
〃什么?〃
〃该谁出去?怎么跟他打招呼?他独自一人前来,胆子够大了。我们要有万全的准备才行,否则他若有什么举动,可就不妙啊!〃
〃请他到武馆中央,我会跟他打招呼。大家在一旁戒备,不准出声。〃
〃嗯,我们这些人够了。〃
荷十郎看了一眼周围的弟子。
龟井兵助、根来八九郎、伊藤孙兵卫等人增加了不少气势。况且还有将近二十人的门徒。
这些门徒刚才已经知道事情的经纬。在某客栈空地被小次郎杀死的两名武士,其中一人便是滨田寅之助的哥哥。
虽然寅之助的哥哥不是一个好人,在武馆名声也不好,但是他被杀,小野派的人对佐佐木小次郎仍然非常愤怒。
不能坐视不管。
尤其是滨田寅之助,师事小野治郎右卫门之后,与龟井、根来、伊藤等人同是皂荚坡的名将。小次郎在客栈纸门上写下不逊的留言,并公开示众…寅之助如果坐视不管,岂不有损小野一刀流的名声。因此他暗中一直留意事件的发展。
碰巧昨夜发生了一件事。
寅之助和荷十郎等人不知从何处抓来了一个老太婆。同辈们听了原委之后,都拍手叫好:
〃抓这个人质太好了。用她来钓小次郎,实在是个高明的策略。等他来了,我们要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削去他的鼻子,最后把他绑在神田川的树上,晒晒太阳。〃
小次郎到底来不来?今天早上大家还议论纷纷呢!
大部分的人都猜小次郎不会来。但是刚才荷十郎说:
小次郎进门来了!
〃什么?来了?〃
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如土。
滨田寅之助的手下立刻向广大的武馆两旁站开,咽着口水等待。
大家都在倾听武馆门口的动静,等着小次郎上门来。
〃喂,荷十郎!〃
〃嗯?〃
〃你确定看到他进门来了?〃
〃是呀!〃
〃这时候应该走到这里了呀?〃
〃却没看到人。〃
〃太慢了。〃
〃奇怪?〃
〃是不是看错人了?〃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