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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马上用膳吗?”
“是的,我现在就用。”
“那么,我来服侍您!”
“谢谢你!”
武藏接过饭碗,开始吃了起来。小僧直瞪着武藏身后闪闪发亮的小刀,还有他刚从膝上拿下来的一块大约五寸长的木头。
“施主,您在刻什么啊?”
“佛像。”
“是阿弥陀像吗?”
“不是,我想刻观音。可是我从未雕刻过,所以不但刻不好,还一直戮到手指呢!”
他伸出手,让小僧看他手指上的伤口。小僧看武藏的手指时,被他袖口下绑着绷带的手肘吸引了。小僧皱着眉头。
“您脚上和手腕的伤恢复得怎样了?”
“啊!托你们的福,这些伤已无大碍,请代我向住持说声谢谢。”
“如果您想刻观音,最好到中堂去。那里有座名人雕刻的观音像喔!您可以在饭后过去看看。”
“我很想去看一看,请问到中堂的路怎么走?”
小僧回答道:
“从这里到中堂,大约只有一公里。”
“这么近啊?”
于是,武藏决定饭后随小僧到东塔的根本中堂走一趟。他已经十几天没有踏到地面了。
本来以为伤口已经完全好了,没想到一踩到地面,左脚的刀痕还会疼痛。而手腕上的伤痕被山风一吹,也隐隐作痛。
眼见山风轻拂的枝叶间飞舞着山樱花瓣,天空也呈现初夏的颜色,令武藏感到体内像萌芽的枝干充满向外伸展的本能,全身的细胞也跟着活跃起来了。
“施主!”
小僧看看他的脸:
“您是位兵法修行者吧!”
“没错!”
“为什么要雕观音像呢?”
“”
“为什么不把学雕佛像的时间拿来练剑呢!”
童真无邪的问话,有时听来让人格外锥心。
比起手脚的刀伤,小僧的话更刺痛武藏的心。更何况问话的小僧才十三四岁而已。
武藏在下松树下大开杀戒,头一个便砍死少年源次郎———他的年龄、体型都和眼前这个小僧差不多。
那天,他究竟杀伤了多少人?又杀死多少人?
武藏现在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杀敌的?又是如何从死亡的地狱谷逃脱出来?对这些只有片断的记忆。
那天之后,他经常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源次郎在下松的地方大叫:
“好可怕!”
随着叫声,源次郎的人头连着松树皮一起滚落地面,那尸体看来可怜极了。
“不容宽待,格杀勿论。”
武藏怀着此一念头毫不留情地砍下去之后,存活下来的自己经常反问自己:
为什么我要杀死他呢?
武藏后悔莫及。
不至于非致他于死地不可啊!
他对自己的行为憎恨不已。
“自己做过的事,绝不后悔。”
他曾经在日记上写下这样的誓言。但是,只有杀死源次郎这件事,无论当时再怎么有理,还是逃不过内心的折磨和悲哀。一想到剑的绝对性———还有必须排除修行路上的荆棘,就觉得自己下手太残忍、太不人道。
武藏甚至想过:
“索性将剑折断吧!”
尤其住在山上的这几天,身处佛陀的世界,整个人从腥风血雨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的所做所为,心中不禁产生菩提的慈悲念头。
在他等待手脚伤势痊愈的日子里,他试着雕刻观音像以供奉源次郎。然而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灵魂感到忏悔,为了赎罪而有的菩提行。
宫本武藏 风之卷(98)
“小师父!”
武藏终于开口了。
“在这山上为什么有那么多源信僧都以及弘法大师所雕的佛像呢?”
小僧歪着头说道:
“这个嘛!经您这么一提,倒让我想起很多出家人既会画图又会雕刻。”
虽然武藏一时不了解,但却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说舞剑的人雕刻佛像是为了琢磨剑的真意,而学佛的人持刀雕刻是因为想从忘我境界接近弥陀的心。不管是绘画或书法,每个人都仰望着同一轮明月。有的人经过许多迷惘才爬上高山,有的人则绕远路而行。但不管怎样,最后都能殊途同归。这些都只是为了让自身更圆满的手段而已。”
“”
小僧听了这番大道理觉得没意思,于是快步向前走去,并指着草丛中的一块石碑说道:
“施主,这块石碑上的字是慈镇和尚所写的。”
他自告奋勇领着武藏走近石碑,念着石苔上的文字:
佛法式微
想到末世令人心寒
犹如比睿山萧飒的凉风
武藏一直站在石碑前面,觉得这座长满苔藓的石碑就像个伟大的预言家。织田信长先行破坏,再行建设,大刀阔斧整顿比睿山之后,其他五座名山上的佛堂寺庙便远离政治和特权的纠葛,现在已恢复宁静,回到往日一穗法灯的单纯世界。但是,有些法师仍然不改以往的横行霸道,而且经常为了住持的宝座争权夺利。
灵山本来是拯救众生的地方,如此不但没有拯救人类,反而被俗世之人利用,靠布施来维持下去。武藏默默地站在石碑前,对这个无声的预言感慨万千。
“我们走吧!”
小僧才往前走,就有人从后面挥手呼叫。
原来是无动寺的中间法师① 。
法师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小僧说道:
“清然,你打算带这位施主到哪里去?”
“我想带他到中堂。”
“做什么?”
“这位施主不是每天在刻观音像吗?我听他说老是刻不好,便建议他到中堂去看看名师所雕的观音像。”
“这么说来今天不去也没关系喽!”
“这个我不敢说。”
小僧怕武藏生气而含糊其词。武藏向法师赔礼道歉:
“是我贸然请小师父作陪,实在抱歉。请您将小师父带走吧!”
“不是的,我追过来并非要向你讨人,而是想请您回去。”
“什么?是找我?”
“是的,您难得出来走走,实在很抱歉。”
“有人找我吗?”
“有位客人来找您,我推说您不在。但是那人方才看到您了,说是非见您不可,要我来请您过去。这个人非常固执,没见到您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到底是谁啊?武藏猜不着,只好跟着法师回去。
虽然山法师① 的猖狂势力已被逐出政坛和武家社会,但是他们的余踪仍残存在这山中。
他们的衣着不变,有的脚趿高木屐、横背大刀,有的腋下插着长柄刀。
一群大约十人左右站在无动寺门前等待。
“来了!”
“就是他吗?”
众人交头接耳。其中一名绑着茶色头巾、身穿黑衣的人走向这里,他直盯着武藏和小僧,以及前来寻找两人的中间法师。
“到底有什么事?”
传话的法师不知道什么事,武藏更不得而知。
途中只听说对方是东塔山王院的堂众,其他一概不知。但是这些堂众之中,没有一个是武藏认识的。
“辛苦了。现在,没你们的事,请退到门内。”
其中一位大法师,挥着长刀,指着那位传话的中间法师和小僧。
然后,又对着武藏问道:
“你就是宫本武藏吗?”
对方并未行礼,因此武藏只是站在原地点头回答:
“正是。”
老法师向前踏了一大步,以宣读诏书的口气说道:
“敝人是中堂延历寺的众判。”
“睿山是个既清净又有灵气的地方,绝不允许有人背负恩怨潜藏在此。应该说是不允许不法决斗之辈潜伏到这里。刚才,我也跟无动寺住持说过,请你即刻离开本山如有违背,得照山门的法规严加处置,请你务必谅解。”
“?”
武藏哑然地瞧一眼对方严肃的神情。
为什么?一定有什么可疑的原因。当初到无动寺请求寺里照顾的时候,曾向中堂打过照面,中堂曾说:
“没问题。”
征得中堂许可之后,他才住进寺内。
然而现在却突然把武藏当成罪人般驱逐出境,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我了解您的意思。只是我完全没有准备,天色也不早了,是否能让我明早再出发呢?”
武藏完全顺从,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又问道:
“这是执法师父的命令,还是各位的意思呢?我先前已经向无动寺提出申请,并获得许可。现在突然对我下逐客令,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宫本武藏 风之卷(99)
“喂!既然你问起,就说给你听吧!当初我们只知道你是一位武士,单枪匹马在下松和一大群吉冈门人决斗,才满怀热忱让你住下来。谁知你的恶评不断,我们不能再收容你了。这是我们众人的决定。”
“恶评?”
武藏点了点头。似乎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他不难想像比斗之后,吉冈门人会如何中伤他。
现在又何必和这些人争执呢!
武藏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了。但事出突然,我明早一定离开此地。”
武藏正要转身进门,背后立刻传来其他法师的破口大骂:
“坏蛋!”
“魔鬼!”
“邪魔外道!”
“你们说什么?”
武藏一定非常生气。他停下脚步,对着嘲骂他的堂众怒目而视。
“你听到了啊!”
说这句话的人是刚才从武藏背后骂坏蛋的人。武藏遗憾地说道:
“因为这是寺里命令,我恭敬地接受。没想到你们竟然口不择言谩骂一通。难道你们故意要挑起事端?”
“祀奉佛祖的我们,绝无和你争吵之意。只是不自觉地从喉咙发出这些言语,这是没办法的啊!”
这时,其他的法师也都说道:
“是上天发出的声音。”
人多势众,他们更加咆哮道:
“我们是代天行事,惩戒恶人。”
轻蔑的眼神、嘲笑怒骂的口沫一起对着武藏。武藏无法忍受这种耻辱。但是他极力地克制自己保持沉默,不让对方挑衅成功。
这座山的法师,向来以饶舌著称。而所谓堂众,就是学寮的学生,尽是一些骄傲自大、炫耀学问的人。
“什么嘛!乡里间那么大肆宣传,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呢!看来,也只不过是个没趣的家伙罢了!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怎么着,不吭一声呢!”
武藏心想,再沉默下去反而招来更恶毒的话,因此,他稍稍变了脸色:
“你刚才说是代天惩罚,难道这次也是上天的声音吗?”
“没错!”
那人说话的态度非常傲慢。
“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山门的众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你还不懂吗?”
“我不懂。”
“是吗?你未免太迟钝了,真是可怜虫!但是,将来你一定会了解什么是轮回。”
“”
“武藏世间对你的评语非常不好。你下山得小心喔!”
“我才不管世上的评论,就让人们去说吧!”
“哼!你说得好像你是对的!”
“我没有错!那天的比武,我丝毫没使卑鄙的手段仰天俯地我无愧———”
“等等!”
“我哪里使诈了?我哪里胆小怯懦了?我对剑发誓,我的战术一点也不邪恶。”
“你真是大言不惭呀!”
“如果是别的事,我可以充耳不闻,听听就算了。但是我绝不允许别人诽谤我的剑道精神!”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吧!希望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