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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衾薄-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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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更奇怪的是,九万不是个蠢笨的人,静颜假冒西赫公主进宫纵然令人生疑,可若要因此就要给他们按上叛国谋反的大帽子,也到底有些牵强,皇帝昏聩多疑,太后却是个精明的人,九王如此言行,她的反应只会是怀疑九万的居心,绝不可能任何九王胡闹才是?

可她前面才颁懿旨赦了柳家,这会子就又因九王一句荒谬的话将柳家重又打进尘埃,草率不说,只怕更让人觉得儿戏。

而她若是恼怒静颜欺瞒身份,杀剐也只由她,断也没有理由绕这样大的弯子?

柳君桓越想越惊,越惊就越着急,但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今天的这一切,显然都是九王搞的鬼。

可是九王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柳家和他向来无冤无仇,并无芥蒂,甚至,他们还曾一度那般交好过!

君楷见君桓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过来轻轻一推他的身子,“大哥,你在想什么?”

君桓抬头看向弟弟,沉吟的道,“我在想,九王爷这般的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柳家顶一个叛国的罪名死了,受波及的最多也就是三皇子不能得封太子,于他九王爷有什么好处?”

君楷拧着眉想了一想,就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么,要说九王爷想让咱们死,太后寿诞之日,九王妃遇见静颜时,只要在太后面前揭穿静颜的身份就好,可偏那时他们不动声色的,直等到今天才来在皇上跟前参咱们这一本,更将颜儿在宫中的举止以及去西赫都变成了指证咱们的证据,这般看来,这一切倒好像就是他安排的了,而我们,分明就是掉进他的套了。”

君桓一圈捶在地上,“听你这一说,竟果然就是如此呢,我就奇怪太后既怀疑静颜的身份,又为何还要让她出宫,若说不疑她的身份,又自然没有派杨兴去西赫查探真假的道理,今天看来,这一切,应该都是九王的缘故了。”

“正是。”

飞来变(二)

“那么,他到底设了一个什么样的局呢?”君桓的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却又瞬间消逝不见。

他仰头向天,监房阴暗,唯有头顶有巴掌大的一个小窗户能透进些光来,此时已是黑沉沉不见半死亮,天黑了,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

狱卒又来送饭,见兄弟二人坐在角落里动也不动,他一反常态的并不急着走,向兄弟二人吆喝道,“吃饭了。”

君楷瞪了那人一眼,理也不理,此时此地,谁还有心思吃饭?

君桓老成许多,他想了想,就起身慢慢来到门前,端起地上的饭碗边向狱卒笑道,“多谢大哥了。”

非是他惧怕此人,实乃人在矮檐下,硬顶硬不是好办法,若实在惹得这些人恼了,拿他们兄弟二人无法,却很有可能报复在静颜身上,岂不是不妙!

却听那人看着他,又说了一句,“这饭硬,慢慢吃。”

君桓顿时一愣,他抬头看那狱卒时,监牢里光线昏暗,栅栏外的那张脸模糊不清,他轻轻的点头,“哦。”

端起碗,将筷子慢慢的插进饭里,筷子果然戳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他于是不动声色地将饭一口一口的扒进嘴里,天牢里的饭虽然粗陋却还算干净,没有他想像的难吃,到那团东西终于露出来时,他筷子一夹,飞快的塞进手心里。

那个狱卒耐心极好,只等到他放下碗了方才离去,君桓抬头看那屋顶上的小窗户,那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半点星光。

那是一张纸条,不知是那狱卒有心,还是别的狱卒无意,过夜后向来漆黑一片的牢房外,今日却被绑上了一根火把,君桓等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就凑到离火把较近的地方展开纸条,纸条上,是蝇头大的小字,只见上面写着:匈奴犯边境,榆关失,陈远被革,有人奏称陈远为乃师指使故意丢失榆关,并于其家中搜出的其师亲笔书信为证,信上明示其次子将去榆关,而其子中途更曾转往西赫,亦为协商谋逆之事。

柳君桓看到匈奴进犯边关时还不觉得怎么,越往后看,他额头上就有冷汗下来,陈远乃是父亲的门生,而去年时,父亲亦为君楷要投军的事去信,君楷又因半路走岔了道而去了溱州,一切都和这张纸条上写的吻合,也就是说,匈奴的这次进犯,硬是被算在了父亲的头上。

他将纸条递给君楷,君楷看了也被惊住,他原以为自己去过西赫的事无人知晓,却想不到竟然早就在他人算计之中,实不知那双眼睛是何时就已盯在柳家人的身上,柳家的一举一动,此时尽被此人拿来当了文章。

柳家的身后就是悬崖,只待一个转身,就是万劫不复!

“君楷,你不是说,当日在溱州时你是掩藏了身份的吗?知道你真实身份的就只有多娜几个,如今怎么?”君桓忍不住问。

君楷捏着纸条的手已在打颤,他点头道,“当日得知多娜竟是西赫的公主时,为免多费口舌,我确实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在得知家中出事时方才向多娜据实以告,就算我再次去西赫向汗王报信时,我的身份也只有汗王以及王后知道,而至于他们又告诉了谁,我却是不清楚的。”

君桓从君楷的手里拿过纸条,一点一点撕得粉碎,“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只在想着,这张通风报信的纸条,是谁传给咱们的?”

“你说,会不会是孟伯父?”君楷猜道。

君桓只是稍稍一想,便就摇头,“不可能,以那天在金銮殿上的情形来看,他老人家此时就算还没有被革职监禁,也定是在监视控制之中,绝没有能力给咱们传进这张纸条来,要知道,这可是五城兵马司严密把守的天牢。”

“那,”君楷看着哥哥,就再想不出还能有谁了。

柳家当日显赫之时,家门前端的是车马如流,来往的尽是高官权贵,无不尽心揣测着柳家人的想法,但有所想,即日立刻有人双手奉上,今日一但风华散尽,往日亲厚瞬间不在,此时天牢之中,他们不跟着落井下石便是良善,谁会有这样的心,冒险送进这张纸条来?

君桓拍一拍君楷的肩膀,“想不出就别想了,这会子要做的,就是想想那人送这张纸条来是什么意思?”他慢慢走到监房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招手示意君楷跟过来,二人席地而坐后,君桓又接着道,“若说皇帝如果信了这个,大可直接将咱们柳家九族几百口直接绑缚杀场开刀问斩,咱们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一点意义也没有。”

君楷压低了嗓音问,“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君桓沉默了片刻,才道,“想来,皇上的心里也有疑虑,所以,这个人才偷偷的传信给咱们,为的是让咱们心里有数,好趁早做应对的准备。”

他将身子慢慢靠在湿冷肮脏的砖墙上,抬头看向那依稀只看得见轮廓的天窗,半晌后又道,“若我料得不错,只怕这三两日里,皇上就要再次的提审咱们。”

君楷咬着唇,“我拼着一死,也决不连累家人。”

君桓一惊,他看着君楷许久,突然猛的伸手攥住君楷的胳膊,俯在君楷的耳边恶狠狠的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敢自寻短见让父母伤心,我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饶不了你!”

飞来变(三)

君楷的身子激烈的颤抖,“是我任性要去边境,这才惹出的这样事来,若我死了,死无对证,那皇帝也就不能认定父亲谋反,大哥。”

“你糊涂,”君桓一把甩开君楷,“那个人明明早就盯上了咱们家,只怕就连二皇子中毒的事也是他做出来的,就算没有你去年底那一遭,他也一样能找到新的事来做文章,而你今日死了不但徒惹爹娘伤心不是,只怕还要落个畏罪自尽的名来,到那时任由那些人捏造,父亲百口莫辩,你才是真的害了他们了。”

君桓这一番话仿佛醍醐灌顶,君楷亦并不是愚顽之人,只因事关爹娘亲人,愤怒着急之下,头脑一时空白而已,此时被君桓的一番话立时点醒,他点头,“大哥,你说的对。”

见君楷心里明白了,君桓心里顿松一口气,他挪一挪身子,将身下的稻草让出一些,对君楷道,“先睡吧,养足精神才好应对。”

君楷靠在哥哥身边,许久,“大哥,咱们兵来将挡罢。”

“嗯,兵来将挡!”君桓咬牙答道。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对手是谁,哦,不,貌似就是那九王爷了,可是九王为什么要如此陷害柳家?柳家纵然死得一个不剩,又于他有何好处?

只是,除了九王,还会是谁呢?

谁又能指挥得动一向以散懒示人的堂堂九王在朝堂对柳家咄咄相逼?

而不管是谁,在他们还没有弄明白对方到底要打什么主意前,他们猜什么也都是白猜,如此,不如养足精神,到时兵来将挡,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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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桓猜得不错,第二天一早,就有一群兵卫过来打开监房的栅栏门,向里喝道,“柳君桓,柳君楷,出来。”

兄弟二人对看一眼,心里顿时都有了数,出了栅栏门,就见那王大人远远的站着,见了他二人也不多说,手一挥吩咐,“走。”

出了天牢,兄弟二人留神看时,没有见到静颜,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俱各微微一落,出天牢若不是被释放,无非就是审问和刑讯,她不在总是好事。

上了囚车,大约两柱香就到了神武门,略站了站,就依旧是那个冷脸太监出来传旨,王大人押着兄弟二人直奔金銮殿。

柳君桓一进金銮殿就飞快的将眼一扫,果然不见岳父,他心知定是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岳父此时已是自身难保,想到因为柳家,他老人家两个女儿死了一个,天牢里关了一个,此时就连自身只怕也难保周全,心里就万分歉疚。

三呼万岁朝拜君王后,金銮殿里一片鸦雀,许久,才听见头顶上皇帝用抑制不住的愤怒低喝,“柳君楷,去年底,你去了哪里?”

果然,和那纸条上提示的一模一样。

君楷额头冒汗,他只在心里庆幸,若不是昨天晚上的那张纸条,此时自己咋然听得这一问,定是要奇怪慌乱,不知如何回答的了。

定了定神,君楷答道,“回皇上,小人去了溱州?”

“溱州,西赫的地儿,”皇帝不妨他一口承认,先愣了一下,继而冷笑,“你去那里做什么?”

“回皇上,小人向来闲散,每日里不务正业,父亲屡次管教小人要报效国家,可小人桀傲叛逆,总是不听,于是去年底时,彻底的惹怒了父亲,父亲一怒之下强命小人去投效军中,小人虽不敢违抗,可心里着实不服,于是一路游山玩水的拖日子,逛啊逛的就拐到了溱州了。”

他这番话回得甚妙,去年底,他因为静颜的事和家里人起争执,虽有不少下人知道,可是这样的事到底是嘴头上的事,若自己咬牙不认,皇帝也无可奈何,但是却也能知道他确实是和家人起争执后才离的家,如此,就算两下说得不一样,皇帝也只能想着是因为小叔子恋上嫂子的事到底说不得,自己不肯实言以告也是正常。

而更主要的是,无论是自己去了溱州,还是要去榆关的事,都是无人提出时自己主动招了出来,如此这般,就和父亲的信上十分相合,若,父亲的那封信在送往皇帝的手里前,没有被做过手脚的话?

那么,皇上听了自己的话,纵不能信十分,也该先信了六七分才是!

果然,皇帝的语气就有些松缓,“真的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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