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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笙寒也是未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摔下去,有些不忍地将她捞了上来,瞧她满身泥沼,头顶上还沾着绿藻,俨然从一个清秀公子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泥人,遂抬起手将她脑袋上的东西清干净,忍着笑道:“抱歉”
傅茗渊想哭但哭不出来。
虽然是救了她令她很感激,可这下弄得一身污泥,还散了头发,让她怎么去云州与景帝会合阿嚏!
望着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夏笙寒指了指不远处道:“那边有处空地,正好车夫也跑了,我们就去歇一歇罢。”他目光微动,补充道,“把你烤干再说。”
傅茗渊强作镇定地点头,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你给我记住。
一更钟漏,天黑得早,傅茗渊蜷着身子坐在火堆前,感到身体愈发冷。夏笙寒见状不妥,遂脱了外衣给她递来,却被她斥了回去:“疯子是会传染的!”
他无奈地与殷哲商讨了一番,而后道:“你这样是烤不干的,应该站起来。”
她想想也对,遂听话地站了起来。
“双臂张开。”
“”
“呈一个‘大’字。”
“”
“再蹦两下。”
“喂!”傅茗渊忍无可忍,“你玩儿我呢吧!”
这回连殷哲也忍不住笑,出声劝道:“王爷,你就别逗傅公子了”他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仔仔细细地瞧了她一眼,纳闷道:“傅公子是女子?”
“”傅茗渊一个怔忪。
方才由于冻得瑟瑟发抖,她一时都忘了发髻散了,好在穿的是深色衣服,纵然落水也看不到里面穿了什么,可这一头秀发,加上本就清秀俏丽的脸蛋,再怎么蒙混也说不过去了啊。
这殷哲的爹看来是个官,倘若就此说出去
她顿时陷入了惶恐,却听夏笙寒忽然摸着下巴道:“原来矮子是个女子。”
“你、你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他似笑非笑地问:“我什么?”
“我若是个男子,怎么可能穿肚”她在后面那个字出口之前悬崖勒马,将话吞了下去。如今殷哲已经知晓她是女子,唯一的转机便是这少年尚不知她即是景帝身边的首辅大人,只要能将此事瞒过去
傅茗渊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封了他的嘴,觉得最保险的方法还是灭口,随即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哦不,先不谈她能不能下的去手,光是殷哲这耍枪的本事早就能上战场了吧?
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她的脑袋有些作痛,扶着额头闷声一会儿,朦胧之中听到了一阵马蹄之声,听起来起码是个三四十人的队伍,当即惊得跳了起来。
如此大的声响,夏笙寒与殷哲却像没听见似的,侧目往声源处一瞥,二人继续畅谈。
“你们倒是紧张一点啊!”傅茗渊恨不得冲上去一人抽两下,“这回是骑着马来的啊!”
夏笙寒与她点点头,换了个更加闲适的姿势坐着,远远瞧见一支庞大的队伍从林子的那一侧奔过来,皆是一身裘袄的大汉,当首之人年近四十,喊声铿锵有力,器宇不凡。
瞧这打扮是山贼?
傅茗渊正踌躇着是不是要逃跑,对面之人已然奔了过来。殷哲倒是没有再去拿枪的意思,往夏笙寒身后躲了躲,而后方的几个青年疾步上前正对着夏笙寒,一副盛气凌人之势,随后手一拱,腰一弯,齐声唤道:“大哥!”
啥?
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几人又瞅见她站在火堆旁,动作僵硬在想要逃跑的一瞬,遂齐刷刷地向她走来。
不行,再不跑可是要被山贼给宰了的节奏啊
虽是如此想,她的腿却怕得打颤,动弹不得。而那几名青年步伐也快,执着枪便闪到她面前,猛虎跪地式地扑了过来,再次恭敬道:“大嫂!”
——啥?!
「将军」
瞧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那当首的中年人终于出了声:“好了,你们快过来,别吓坏了人家。”
几人又一齐退了回去。
“许久未见慧王殿下,王爷还好吧?”中年人朗笑笑着,却是目光严厉地往殷哲那里一瞪,“阿哲没有给你添麻烦罢?”
“没有没有,我们玩的很开心。”夏笙寒与他笑笑,“将军来的可真及时。”
“这是自然。”中年人一把将殷哲拉了过去,“当年若不是王爷,殷家军大约会就此没落;王爷的事,我等自然鼎力相助。这帮年轻小子一个个争着要拜你为大哥,倒是越看越有几分像山贼了啊。”
言罢,他与众人一同大笑了起来,唯独傅茗渊抽了抽嘴角。
他也知道这一行人的打扮像山贼啊
看这情形,眼前这位中年将领应当就是殷哲的父亲,再加上方才的那句“殷家军”,她就是猜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二十年前令边疆一带的小国闻风丧胆的一品左将,殷储。
其中一个执枪青年朝她走了过来:“大嫂,这边请!”
“我不是什么大嫂!”傅茗渊这下回了神,气鼓鼓地走到夏笙寒身旁,“你早就预料好的?”
殷储闻言,讶道:“这位不是慧王妃?”
夏笙寒微笑:“本王尚未立妃。”
原来如此
周围人的脸色顷刻拉了下来,颇为嫌弃地望着她。
本以为慧王这一行有个女子跟着,应该就是慧王妃没错了,可现在看这个披头散发的泥人,作为个姑娘家一身男装就算了,勉强能认出性别,确实不太配的上他们英明神武芝兰玉树才高八斗的王爷啊
是以,当殷家军的队伍护送着他二人前往云州时,夏笙寒乘的是马车,而那群人给傅茗渊找来的却是手推车。
不能忍了!
看着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夏笙寒笑着将她推上了马车,温和地在她耳边道:“回去换一身衣服罢。”
傅茗渊委屈地坐在车子里,头一回感到这慧王是如此的善良,却闻他又道:“若是不小心生病了,陛下会把你送去太医院的。”
“”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傅茗渊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在颠簸的马车上沉沉睡了过去,醒来之后才发觉自己到了殷府,而不是景帝落脚的行宫。
殷储乃是上上任的左将军,官拜一品,世代为将,子孙个个骁勇善战。在殷哲的上头本来有个哥哥,但在一次边疆暴动之中丧了命。百官纷纷表达惋惜,而殷储却一滴眼泪都未淌:“为国家捐躯,死而后已。”
此事本是感动了朝中的不少官员,连先帝也对他赞赏有加,可后来却传出了殷家实则是通敌叛国,否则在战场上都没死的殷大公子,为何会死在暴动之中?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猜测很快传遍了京城,甚至有人说这殷储其实是卖了儿子打苦情牌,随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通敌叛国的“证据”。眼看着殷家就要被满门抄斩,先帝却在一天之内推翻了所有的罪证,将殷储贬去云州封了个州牧,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他带走愿意跟随的部下,是以不剩多少的殷家军就在云州落了脚。
傅茗渊曾从老首辅那里听过此事,起初想不明白为何殷家能平安无事,只是被贬了官;而今看来,明显是与慧王有关啊。
这几日夏笙寒不知去了何处,她便跟随着殷夫人在府里转悠,连门都不敢出:殷家不入朝倒还好,可小皇帝也在云州,若是与殷家人打了照面,得知她是个女子
没过几天,景帝见他们迟迟不来,几封夺命连环信送到了慧王府,再由严吉公公送来云州。每封信都是按时间排的序,大抵内容是:“朕命你二人速速前来!”“你们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朕要闷坏了!”“求你们来吧”“小皇叔你就行行好吧”
这信愈看到后面,景帝的字就难看了几分,到最后一封时整个就是鬼画符,看的出来他在学堂那边已经无聊得快不行了。
傅茗渊能想象到小皇帝那要哭出来的表情,遂去寻找夏笙寒,只是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快到傍晚时对方才回来,见她一人抱着膝坐在屋外,半睡半醒地晃着脑袋,遂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矮——子!”
夏笙寒忽然在她耳边大叫了一声,令她吓得差点跳到房顶上,恨恨地指着他:“你你!”你要吓死我
尽管傅茗渊换回了一身男装,束起了发髻,但殷家上下都知道,慧王这次带来的跟班是个女的,姓傅名矮子。是以,每每瞧见二人相处,殷家军中的青年们都懂也似的回避,一副“不打扰了”的表情。
你们看看看看个鬼啊!
傅茗渊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过去,转头问:“我们何时去行宫找陛下?”
“你若想去现在就可以啊,不过我得暂时留在殷府。”夏笙寒眨了眨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我要留下来与他们一起打地鼠。”
“”
毕竟相识了快一年,傅茗渊对于他的疯病也能坦然接受了,虽然不知这个“打地鼠”是什么,但想想与捉蛐蛐大约是一类,遂没有放在心上。
“国子监那边也派了官员来视察;你若不去,陛下会不高兴的吧?”
“视察不就是做做样子么”夏笙寒打了个哈欠道。
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啊!
傅茗渊扶了扶额,但总觉得他来殷府的理由不会那么简单,遂在某个晚上尾随他去隔壁院子一瞅,才知道这个“打地鼠”是个什么玩意。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闲得长毛了的人,人手一个小锤子在地鼠洞前边守着,看见冒个头就一锤子敲下去。
先不谈这大冬天的有没有地鼠,你们好歹有爱心一点啊!
蹲在院子里的几名青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那日唤夏笙寒为“大哥”的那几个,不用猜也知道是听了谁的命令,专心致志地握着锤子。她细细一望,竟是不见夏笙寒的身影。
奇了怪了将这些人召集来后院,他却失了踪?
夜幕已至,殷府之中只有寥寥几间屋子还亮着灯。跟随殷夫人多日,她心知殷氏夫妇素来睡得早,可如今殷储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不由令她感到古怪。
傅茗渊轻着步子往书房的方向走,半路上遇到前来巡逻的殷哲,大大的灯笼往她面前一送,惊了她一跳。
“傅公子,原来是你啊。”对于这一称呼,殷哲倒是从未改口,微弱的橙光映照出他粲然的笑脸,“这么晚了,不回房睡么?”
傅茗渊松了一口气,“你可知王爷去哪里了?”
“王爷和我爹在书房里说话呢。”
“可否带我去瞧瞧?”
“这不妥吧。”殷哲尴尬地笑笑,但见她已然双手合十,拗不过她的请求,只好领着她前去殷储的书房,待人一到,立马闪人。
傅茗渊看的出这殷哲对他爹是怕到了极致,兀自摇头笑笑,蹑手蹑脚地倚在房门外听了起来,想知道这位殷将军会与一个疯子讨论些什么。
她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却什么也听不到,忽地感到肩上被人搭了一下,愣愣地转头,只见方才那群蹲在后院里打地鼠的青年士兵们也与她一道凑了过来,脑袋排成一列,听得比她还要专注。
“!”
她险些叫出声来,拼命地捂住嘴巴,与那些人对视一眼,竟同时点了点头,仅是一个眼神便站在了同一阵线。
霎时,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