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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也没什么。我们公司不大,再说专门学财务的少,不,是没有人,所以……”
“这个简万库的名字有些意思,是农村来的吧?”
“对,是哪个县的我忘了。好像当过兵,后来就到我们公司来了。”姬红雨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想什么。
“他是怎么当上总经理的?”古洛继续问道。他知道作为一个部下,最不爱和外人议论自己的领导或老板。因为尽量少说话便会少惹是非,特别是对和自己利益可能有关系的事情。
“我……我也是听说。听说我们公司原来是国营,后来经营得不好,要承包出去,他拿了一笔钱,将公司包了下来,公司就成私营的了。”
“他哪儿来的钱?一个小小的转业兵。”这次轮到古洛皱眉头了。
“听说他的一个熟人很有钱,有家公司。那人让他出头包了公司,现在我们公司就是那家公司的子公司,董事长是他们的,简总不是?”姬红雨答道。古洛心里便开始琢磨起来。
“那家……不,就是你们上头的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远大公司。”姬红雨刚说完,胡亮就点点头,哼了一声。古洛听到了,但他看都没看胡亮一眼,就又接着说:“是家干什么的公司?”
“哦,那经营范围可广了,但主要是搞房地产和道路建设,还做些健康食品和药品的生意,可有钱了。对,听说在外县还有木材加工厂、家具厂。”
“哦,咱们市还有这么家大公司呢。那个董事长叫什么?”
“叫夏侯新生。年龄还不大,不到四十。真是大款。”
“发得好快呀!”古洛感叹道。
“比他快的人多了。”胡亮忍不住说。他觉得古洛真成了桃花源中人了。
“嗯。”古洛随意应道。他看着墙上的画,又看看姬红雨的母亲,这个女人在古洛询问时,一个字都没说。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难的,特别是对一个母亲——孩子生命受到恐吓的母亲,这种表现不能不使古洛觉得蹊跷。
“这幅画不错嘛。这个姬芳是谁呀?”古洛问道。他这种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对姬红雨的母亲产生了作用。“是我。”她的语气像是怯生生的。古洛看了一眼姬红雨,姬红雨面无表情,但古洛察觉出她是有所触动的。
“哦,你认识这个画家?”
“嗯。”姬芳看了一眼女儿,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
“你也会画画?”
“我会些,但主要是红雨她爸……”姬红雨轻轻地咳了一声。尽管她聪明伶俐,但终究涉世未深,这拙劣的咳嗽和那些低级的电视剧或电影导演的手段一样。古洛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她也勉强地笑了笑。房间的空气忽然沉重起来,像是凝结成了一种物质,人的身体似乎都能感觉到压力。姬红雨母亲的眼睛在这压力下乱转着,看得出她十分紧张,但她却没有看姬红雨一眼。
“你的丈夫?”古洛赶快问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姬芳是个头脑再单纯不过的女人,她永远不知道吸取教训,也永远不会随机应变,或者动动脑筋。
“对。就是……”她看看姬红雨。乌云涌到了姬红雨的脸上,眼睛里的雷电似乎要爆发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扭过脸不看自己的母亲。也许是姬芳理解错了,也许是她也忍不住了。
“是他。但他不会打自己的女儿吧?”
“你说什么?这是他干的,你怀疑?”胡亮的反应是很快的。
“不能呀。他刚出来还敢干坏事?”姬芳似乎没听到胡亮的话,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怎么回事,能给我们说说吗?”古洛像是在问姬芳,但眼睛却盯着姬红雨。姬红雨看着窗外,那里一派耀眼的光亮。她明显地是在拒绝古洛的要求。
“红雨他爸是个画家,后来犯法了,被抓起来,判了刑,我就和他离婚了,带着红雨过。”姬芳说,表情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什么罪?判了多少年?在哪里服刑?”胡亮一开口就是一大堆问题,这是急性子的他总也改不了的。
“诈骗罪,判了十年,刚出狱。来过家里一次,我们没有见他。”这次是姬红雨开口了。
“他过去是做什么的?”胡亮继续问道。
“这不是很清楚吗?”姬红雨指指墙上挂的画,“也算是个画家,但没有什么名气。他的工作单位是咱们市的美协。不过,现在肯定是没人要他了。”姬红雨看看母亲,用嘲讽的语调说。那个中年妇人低着头,沉默着。
“但他不是也为你们挣了不少钱吗?”古洛环顾着客厅说。
“他挣的?嗯,也对。不过,这些钱可不是他诈骗得来的。他过去的画卖得还不错。如果不贪婪的话……人心不足蛇吞象。”姬红雨还是看着母亲说。屋子里静默下来,似乎厨房里的水龙头没有关严,“滴滴答答”的水声让房间更静了。忽然一声压抑着的哭声响了起来。古洛一看是姬芳,她浑身抽搐着,用手捂着脸,眼泪滴在了她的白衬衫上。这是个干净的女人,淡色的裙子和白衬衫,搭配得很合适。古洛看看姬红雨,姬红雨看着窗外,似乎对母亲的抽泣没有看到一样。
“这也不能怪我呀。都说古人的画没关系,可你爸……”“他不是我爸!”姬红雨冷冷地说。“对,对,我说错了。可是他也是上当了呀。”姬芳抬起头看着古洛,眼睛里满是红丝,眼光带着祈求。
“不要哭了,反正人不是已经受到应有的处罚了吗?出狱后,他就是一个公民,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原来叫樊立志。因为他最崇拜的画家是凡高,就改名叫樊高了。改了名后就完了。”姬芳说。古洛和胡亮都差点儿笑出来,连姬红雨也微微一笑。
“他现在住在哪儿?或者在哪儿能找到他?”古洛问道。
“租了一间房,钟楼大街12号,平房。”姬芳说完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去偷着看前夫的事暴露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的那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古洛问道。
“是过去的。”姬红雨不高兴地纠正道。“哦,对不起。”古洛忙道歉道。
“叫茅逸。茅屋的茅,逸是飘逸的逸。现在在一家私企里工作,和我一样是主管财务的。”
“主管?”古洛问道。他对事实知道得越来越少了。私营企业往往是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
“对,他挺有能力的。”姬红雨缓慢地说道。
“小伙子挺好,可她就是不干了,真让人想不通。”姬芳插嘴道。
“这事不该你管。”姬红雨有些恼怒了。她的脸发红,声音也提高了。
“对,我不该管。我不是你妈,我是你的保姆。”姬芳也生气了,声音也尖锐起来。但她更多的是委屈,看得出是她把这个女儿娇惯成了这个样子。
“把他的住址什么的写一下。”胡亮打断了母女两人的龃龉,很不耐烦地说。胡亮是个孝子,最看不惯那些他认为该天打五雷轰的忤逆不孝的东西,因此他对姬红雨的好感几乎荡然无存了。
“这是他的名片。”姬红雨站起身来,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她也许看出了胡亮的不满,用强烈的语气迎着胡亮的话锋。
“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再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对了,胡队长一会儿会派人来给你们装监听设备。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会派人保护你的。”古洛给气哼哼地把名片装进上衣口袋里的胡亮使着眼色,但胡亮视若无睹,倔愣愣地扭着脖子站着。
“不用了,胡队长不高兴了。”姬红雨看看胡亮,笑着说。
“没有的事。”胡亮说。说着他头扭到了一边,看都不看姬红雨一眼。姬芳忙说:“胡队长一看就是实在人。她不懂事,别和她一般见识。”
“走吧。”胡亮不耐烦地说,“等会儿会有人来装设备。”
走到门口时,古洛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姬红雨说:“主管你的副总叫什么?在哪里住?”
姬红雨被问得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回答道:“刘铁树,住在龙宫街458号6楼,具体的房号,我忘了。”
姬红雨和姬芳一直将他们送到楼梯口,一方面是客气,一方面也确实是担心得罪了胡亮。姬芳偷偷地对古洛说:“真是个好小伙子,我知道他是替我说话呢。”
古洛看了看姬芳,这个中年女人用恳切的目光看着他,白净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岁月似乎回过了头。
四 滴水不漏
“多好的名字——刘铁树。现在的领导最爱用这种人了。”古洛说。
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太阳西下,微风流动起来,吹得树梢轻轻摇动,街道也变成了淡淡的金色。古洛和胡亮简单地吃了一些东西,就来到拓展房地产公司副总经理刘铁树家门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亮不解地问。
“千年铁树开了花,象征着什么?”
“哦,你指的是革’时期针灸治疗聋哑人的事呀。哈哈,不过,现在还真是这样。”
“再看看这个街道的名称——龙宫,还有门牌号,简直就是为他起的。”胡亮大笑起来。“老天安排得真是周到。”古洛也笑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上楼的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电梯工赶快摁开正在关闭着的门。“下班啦?”电梯工是个三十多岁的农村模样的妇女,待人很是热情。
“对。”来人应了一声。这个人身材矮小,尖尖的鼻子,小眼睛有些往里凹,头发零乱,穿着深色的西装,打着条红领带。他看了一眼古洛和胡亮,就避开视线,略微低着头看着电梯门的下面。由于电梯工只摁了一个楼层,古洛估计这个人很可能是那个刘铁树的邻居。但他转念一想便问道:“你是刘铁树先生吧?”
“是啊。”小个子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我们……等到了再说。”古洛看看瞪着好奇的眼睛盯着他们的电梯工。电梯工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特别是对身着警服的胡亮。
一下电梯,刘铁树就说:“是不是为了姬红雨的事?”
“对。”古洛答道。
刘铁树走到家门前,摁了摁门铃,一个女人过来开门。她看了一眼刘铁树身后的人,把门开得很大。古洛感到了她的欢迎,就笑着点了点头。但女人没有应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胡亮。古洛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农村妇女,她还没有失去农妇的质朴,尽管这种纯朴有时是令人很尴尬的。
刘铁树连看都没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只是将手里的提包递给了她,说:“拿两双拖鞋来。”他的妻子一边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两双拖鞋,一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是讨好的目光。“可能没有工作。”古洛想。
刘铁树住的房子很大,五室两厅两卫。客厅很大,足有三十多平方米,里面还有个厅,在古洛的位置上不能完全看见,但似乎也不小。房间装修得很漂亮,像宾馆一样。地板上还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是好几张拼的,光这毯子就得一大笔钱。“是个富裕的家庭。”古洛没有估计出刘铁树的财产,但胡亮认为几百万甚至上千万总是有的。
“坐吧……哦,请坐。”刘铁树让古洛和胡亮坐到沙发上,自己也坐到对面的沙发上。他的妻子急忙端来了茶。
“这是什么时候沏的?”刘铁树问道。
“今儿头晌。”
“倒了,换新的来,要大铁盒里的,那是最好的。”刘铁树说。他的语气并不激烈,脸上也没有生气的表情。但他妻子已经手忙脚乱了。
“不要客气。”古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