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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胡亮故意不看木头人,和古洛走了出去。在门外,他听到木头人大声训斥着人事部主任:“我警告你,我是什么人,你要知道,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胡亮和古洛都笑出声来。
胡亮回到刑警队后就跟胡英杰所在县的公安局取得联系,让他们监视胡英杰的家,他和古洛则连夜开车过去。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边有几颗摇摇欲坠的星星。公路上的路灯发出昏沉沉的光,光的后面漆黑一片,但那里却是东北无边无际的丰饶大地。像是大地要证明自己没有溶解在这黑暗中一样,麦香静静地泛了出来,像那大海中轻微摇荡的波浪,一波一波地扑向人的嗅觉。古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好!农村的夜真好!”
“你不冷吗?”胡亮看看古洛摇起的车窗。
“不冷。吸吸新鲜空气,不会感冒。”
“不想抽烟啦?”胡亮像是不经意地说。
“你这小子,是想让我早死!”古洛气得叫了起来。胡亮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古洛拿出了香烟,点着了火。胡亮又放声大笑。“一个没有意志的人。”他说。
胡英杰的老家离城里并不远,走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胡亮看见路上有辆警车在等着。“是接咱们的。”胡亮顺便看了一下仪表盘上的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他们在当地刑警的带领下,只用了十分钟,就来到了胡英杰家门口。虽然他们把车停到了屯子边上,是静悄悄地接近胡家的,但主人家警惕的狗狂怒地叫了起来。
胡亮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墙头,县刑警队的人这下可开了眼,就这么一瞬间,大门就被消失在墙后面的胡亮打开了。刑警们冲了进去,喊着:“别动,别动,我们是警察!”
屋子里已经很亮了,炕上的人都惊慌地坐了起来,他们身后是窗户,光没有照在他们脸上。胡亮根据体型和头发,按住了一个人。
“胡英杰吗?”他大声喝道。
“对,我是,我是。我咋的啦?”胡英杰喊道。胡亮心头一动,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胡英杰的脸,不由得一愣:“你不是胡英杰。”古洛也看清楚了,这个人很强壮,从体型看,确实有几分像胡英杰,但脸却长得完全不同。
“你穿上衣服,跟我们走。”胡亮犹豫了一下说。
只用了几句话,真相就大白了。这个人确实是叫胡英杰,但却不是警察要找的那个人。
“你的身份证呢?”胡亮问道。
“早就丢了,想补一个,可一直没倒出空来。咱一个庄稼人,也不去打工,有没有能咋的?”胡英杰解释道。
“什么时候,在哪儿丢的?”胡亮问道。
“前年我去了一趟省城,就丢了。”
“记得当时的情况吗?”
“早就忘了。就是记得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丢的。”
“你没住旅馆吗?那儿可要身份证。”
“住了,和同屯子人去的,他们拿的身份证。”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们要抓一个嫌疑犯,他拿的是你的身份证。”古洛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
“啊,拿我的?这可咋整?”胡英杰惊慌起来。
“没事,我们会很快抓住他的。”古洛装作信心十足的样子。他已经感觉出这个案子很麻烦了。
十点钟的天空是蔚蓝的,阳光灿烂,刺射着人的眼睛,树叶在强光下轻轻摇摆,像是在这光的世界中吟唱一般。胡亮的车穿过这灿烂的阳光,在去东江县的平整宽阔的公路上轻捷地行驶着。
“这小子,这回该跑不了了。”胡亮的心情和这天气一样,非常不错。他和古洛抓错人后,立刻调集了所有在逃犯罪嫌疑人的通缉令。由于他们和假胡英杰打过交道,从他的口音中可以判断出就是东北人,再加上体貌特征,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这个粗中有细、狡猾大胆的家伙。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有意要窃取这个身份证,因为他的名字叫李英杰,只是姓不一样。他有着和自己气力一样大的胆量,残酷凶狠的程度只要看看通缉令就知道了。他当过侦察兵,复员后,并没有继续务农,而是游手好闲,喜爱赌博,在男女关系方面也不干净。古话说:“赌近盗,淫近杀。”他兼具这两种最危险的行为。果然,他不仅盗窃,而且还伙同几个赌徒去抢劫。因为一次分赃不均,他一怒之下杀了两个同伙,而且其中一个的老婆还和他有不正当的关系。据说,正是因为被杀的人知道他戴着一顶绿帽子,所以就要多分一些。李英杰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丧失人性的人。杀人后,他畏罪潜逃,还过上了相当不错的日子,这当然要感谢那个愚蠢的简万库了。
车开进了县公安局宽敞的院子,院墙边上长着高大的榆树和柳树,那浓郁的绿荫,让古洛看着都觉得清爽。“这地方不错。”他想。
一个身材高大得让古洛想起老朋友韩清的警察站在楼门口,对着他们的车招招手。胡亮将车开过去,停了下来。那人用和自己身材体重不相称的敏捷跑过来,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咱这就走,我们的人在那儿等着呢。”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真像韩清。”古洛想。
“人控制住了吗?”胡亮问道。
“没有。主要是没找到他……”
“什么?他不在家?”胡亮顿时急躁起来。难道一个唾手可得的猎物也要飞了?
“经过我们的调查,这小子在家。不过这两天没出来。我们让村长去探探风,但他媳妇没让村长进里屋。估计李英杰在那儿藏着呢。”
“噢。”胡亮放下心来,“你贵姓?”他侧过脸来打量了一下这个大汉,对方超常的身材也使他惊异。“免贵姓韩,韩临河。”“嗯,连姓都一样,是亲戚吧。”古洛想。“原来我们局刑警的负责人叫韩清,和你有关系吗?”
“是我二叔。”韩临河像是有些腼腆地说。
“噢,他是我的好朋友……”古洛想到韩清已经去世,不由得伤感起来。
“我知道。你不就是那个市局的神探吗?”韩临河看着古洛笑着说,表情和他叔叔一样。
车停在村口,韩临河带着古洛和胡亮走上在阳光下飞着灰尘的村庄大路。正是中午时分,庄稼人都在吃饭,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一条疲惫的狗低着头,耷拉着尾巴,慢慢地穿过大道。它歪过头看看这几个陌生人,没有吭声。
警察已经包围了李英杰的家,胡亮问了问李英杰家大体的情况,看看地形,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古洛紧跟在后面。韩临河被胡亮这勇敢得近乎莽撞的行动震撼了,他犹豫了一下,也冲了上去。一个警察说:“队长,这也太那个啥了。”
“看看人家,到底是大城市来的,学着点。”韩临河说。
连李英杰家的狗也刚来得及叫一声,胡亮已经推开门闯进了屋子。这样的速度只有胡亮这个警察天才才能做得到。古洛吓唬了一下狗,和韩临河一起进了屋子。
没有搏斗,没有挣扎,更没有枪声,跳进胡亮眼帘里的是个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女人。她脸朝下,趴在炕上的一个物体上,浑身抽搐,能听到被压抑的啜泣声。炕上还坐着两个孩子,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胡亮。
胡亮推开她,拉起被子。这是一张认识的脸,不过和在这个世界上时相比,他瘦了许多。胡亮把手伸过去,已经没有了呼吸,拨开眼皮,那凶狠的眼睛失去了生气,放大的瞳孔让眼睛显得特别黑。
“什么时候死的?”胡亮问道。他回头看看古洛和韩临河,他们都愣在了门槛处。女人只顾哭泣,没有回答胡亮的话。“我问你,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胡亮大声问。
“什么时候?”女人似乎才感觉到屋子里进来人了。她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看看胡亮。“你们是干啥的?对了,是警察吧。”她回头看看李英杰的尸体。“到底找到你了,还让你说对了。不过,我早说过,没地方跑。”她一下子就止住了哭泣。
“什么时候死的?”胡亮声音更大了。
“就今天早上。”女人有些畏惧地看着胡亮。
“怎么不报警?”韩临河问道。
“你们不是抓他呢嘛,我哪敢报警?”女人抬头扫视着韩临河和古洛。
“是服毒?”古洛看着李英杰嘴角上的一丝血迹,说。
“八成是。他早上从下屋进来,脸色就不对。我说吃点儿啥不,他说还吃啥呀,都快死的人了。说着,就倒在炕上,拉上被窝,说我歇会儿,要是警察找到我,把这个给他们。”女人从枕头旁边拿起一盒录像带。
“嗯。”胡亮沉吟着接过录像带。“你和我们走一趟。”他补充说。
“我?我去干啥呀?我又没杀人。你们要抓的是这个死鬼。”女人的眼睛里闪耀着害怕的光芒。胡亮突然发现这个乡下女人五官倒是很清秀。
“不是抓你,是录口供。”古洛安慰道。
这个女人和很多朴实的农村妇女一样,晕车,再加上受了丈夫离世的刺激,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看看神情严肃的警察,就昏了过去。韩临河只好叫来医生。医生说是低血糖,就领着女人去了医务室。
“先看看录像吧。”胡亮对韩临河说。
“对,这可耽误不得。”韩临河领着胡亮和古洛进了技术室。
录像很清晰,用了固定的镜头装置。李英杰先是笑嘻嘻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的背景是一块白布。
“我那个啥……”他好像认为自己在拍电影或电视似的,开头的话带着几分难为情,但接下去就顺畅多了。
“你们看到这个录像带的时候,我肯定去见阎王爷了。”说着,他拿出一个药瓶,摇了摇,里面淡色的液体顿时混浊起来。他把瓶子送到嘴边,仰起头,幅度很大,像要睡倒一样,一饮而尽。他的姿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真难喝!死也不让我舒服地死……我不怕死,跟你们说,我不怕。阴间里还有我送去的人,他们恨我,想收拾我,做梦去吧。我到那儿还要压着他们。你们不相信有阴间,可我相信有,兴许比这阳间还好呢。到了那儿我还要杀简万库,这个贼子!怎么样?我这个词用得好吧?小时候上学,老师说我聪明,我就是聪明,我杀人潜逃,你们抓住我啦?我还当上了公司保卫部主任,你们把我当个好人看吧。就是今天我要不自首,不算自首,我要不主动跟你们说,你们还是抓不住我。一帮窝囊废!行了,不跟你们胡扯了,我现在郑重宣布:我杀了简万库。为啥呢?你们一定要问。我也告诉你们,这个小子不是人。他贪污了公司的钱,还去行贿,这个屎盆子他要扣到我的头上。我上当了,那些行贿的事都是我干的,是给他跑腿。他挪用公司钱款,用的是我保卫部的名义,说是买这个买那个的,其实啥也没买。还让我个人管公司借钱。总公司一查,就上我这儿了。我这才知道,上当了。咱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实在,寻思着人家看得起我,让我当领导,我就是给他当牛做马也算个报答。可要把我送进监狱,这可不行。简万库这小子,太阴了。咱们打小都是屯子里长大的,按理说,不该那么滑呀!”他的脸突然扭曲了一下,那么快,让人觉得很是怪异。他面色也变得十分苍白,神情痛苦地朝着录像机冲了过来,录像停止了。
“这小子死了。”韩临河下意识地说。
“不,是装的,他是在这之后死的。”
“那为啥?”韩临河不解地问道。
“让我们相信他确实是自杀的,其实,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