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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开电视吗?”姬红雨问道。
“行。我正想看呢。”古洛笑着说。他平常是不愿意看电视的,认为那些电视节目是使人堕落的东西,而他的妻子就是受害者。但当他看到姬芳看电视的样子,就知道他妻子不过是受了些轻微伤害而已。姬红雨不爱看电视,她到自己的卧室里上网去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上网的好,要是嫌疑人通过网络恐吓你,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古洛最近才对网络有些了解,知道网络的内容虽然绝大部分是垃圾,但作为通讯工具,确实是最好的。
“他们还没这样做过呢。”姬红雨不情愿地说。
“任何事情都是变化的。”古洛冷冷地说。姬红雨只好回到客厅,来看她几乎不看的电视节目。
一切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让古洛觉得像是在梦中一般。这里没有犯罪,没有监听设备,只有两个在任何国家都有的警察,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母女。他们看着电视,互不干涉,像是在电影院里一样。但仔细观察,这四个人则分别处在不同的世界里:姬芳时不时发出笑声,而姬红雨快要睡着了;古洛则看着报纸,偶尔抬头看看电视,但上面演的什么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胡亮大睁着眼睛,似乎在看电视,但其实他是最紧张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再来电话?”——他一直被这个问题折磨着。
十点了,姬红雨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来说:“我要睡觉了。”“行。”古洛点点头说。
“我也困了。你们怎么办?”姬芳说。
“你们睡吧,我们等着。”古洛说。
“我是说你们睡在哪儿?”
“就在这儿。”古洛指了指坐着的双人沙发说。
“这……”姬芳似乎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这儿很好。”古洛轻松地笑着说。
姬芳先去洗漱了,姬红雨漠然地看着电视。胡亮更急躁了。“今晚要是不来电话,明天还得守着,真是个笨办法。”古洛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他一向不赞成那种拉大网似的排查,认为这些笨拙的做法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可以用,没想到如今他也陷入了这种境地。
就在这时,姬红雨忽然大叫一声,浑身抽搐着,向后倒去。幸好后面是沙发,她重重地砸在了上面。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古洛从没看到人会这样害怕,尤其是这个特殊得有点儿古怪的姑娘,古洛认为其实她是很勇敢的。姬红雨抽搐着,嘴边泛起来白色泡沫,她像着魔一样看着电视,忽然就闭上了眼睛。古洛顺着她的目光看看电视荧屏,那里正演着一部电视剧,女主人公从火车站走了出来。姬芳听到女儿的惨叫,跑了过来。“她怎么啦?”她一边抱住像昏死过去一样的女儿,一边用带些抱怨的眼光,看着古洛。
“不知道呀。”胡亮像外国人一样耸耸肩,代古洛做了回答。
姬芳刚要说什么,姬红雨忽然睁开眼睛,说:“没事。我刚才有些恍惚,可能是这几天让这电话吓的。”她的腔调似乎很冷静,但这瞒不过古洛,就连胡亮也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古洛。“这个姑娘真是很奇怪。”古洛想。
“没事了,我去刷牙、洗脸。”姬红雨像是要逃走一样,挣脱母亲的怀抱,站起身来,但她的身体在摇晃,像被狂风吹拂的细草。就在这一刻,古洛看到了女人,不,是一个姑娘的坚强。姬红雨居然控制住了身体,即使脸色苍白,但她还是露出笑容,走出了客厅。姬芳担心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想了一会儿,也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古洛点点头。
刚才的情况发生得那么突然,就像这夏天不期而至的一场暴风雨一样,一时间狂风大作,天昏地暗,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天突然就放晴了,虽然阳光没有出现,但风雨已经过去。古洛和胡亮都是善于应对突发情况的老手,他们很快就镇静下来。“也许她真是太疲劳了。”古洛半信半疑地想。但他知道这时做任何猜测都是浪费脑力和时间。于是,他有意忘掉刚才那突发的一幕,继续等待电话,这才是他和胡亮真正的任务。
胡亮在心里的推测已经基本验证了,那就是今晚将一无所获。
胡亮私下里常和同事们说,他猜测正确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古洛是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今天他的推测正好是错误的那百分之五十。将近十一点钟,电话铃再次响起,这次不管是谁都能听出那铃声里可怕的暗示。
好像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尽管用了变声装置,胡亮还是认为和前面来电话的是同一个人。
“你小心些!不要乱说,更不要报警。瓶子可以有嘴,你不是瓶子,不能有嘴。你懂吗?”
“你让我小心什么?小心什么?小心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是再来电话,我就真报警了。”姬红雨几乎用歇斯底里的声音说。她确实被逼得快发疯了。这让古洛想起刚才她同样的神经发作,后来古洛才知道他错了。从表面上看痢疾和肠炎是很难区分的,同样,都是感冒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症状。
“不知道就好,不过,据我们所知,你还是知道些的。不过,没关系,只要不说出去就好。要不,你知道后果的。”
“怎么?你们这些坏蛋还想打我?”
“不,你还有个母亲对吧……”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是把她怎么样了,我就告诉警察。”姬红雨不等对方说完,就大声叫了起来。
“时间到。”对方笑着说,挂了电话。
古洛看了看表,正好是五十九秒钟。“这个家伙知道一些监听设备的事,但还不完全。”古洛想。
只等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胡亮知道设备发挥作用了。
“号码是多少?哪儿的电话号码?”
“公用电话,在朝阳大街东边第三个电话亭里。”技术员说。
“走。”胡亮对古洛说。
“嗯。”古洛跟在胡亮后边,一路小跑着出了姬红雨的家。他听到姬芳在后面说:“你们还回来吗?我要锁门的。”
“锁吧。如果有事打手机找胡亮。”古洛应道。
“你敢肯定对方今晚不来电话了?”胡亮上了车,才问道。
“我想不会了。他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什么目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姬红雨真的会听他的?”胡亮把车开到了大街上。
“要来,也得明天了。这简直是在做猫抓老鼠的游戏。”古洛不着边际地说。
那个电话亭离姬红雨家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古洛和胡亮到的时候,刑警队的侦查人员和技术科的人已经到了。他们一边忙着从电话机上取指纹,一边寻找着目击者。但古洛知道这一切都是白忙。
“这里比较偏僻,又是这个时间,没有什么行人。明天找找附近的居民吧。”一个侦查员用半是汇报,半是决定的口吻对胡亮说。
“嗯。”胡亮看看表。“是有些晚了。指纹怎么样?”胡亮转过脸来问技术员。
“没有指纹。看样子这电话机被擦过了。”
“不应该呀,他知道的只是过去我们设备的技术能力,所以才在五十九秒时挂了电话,可……”胡亮对古洛说。古洛没有回答。胡亮马上又说:“要么,这就是个极其谨慎的家伙。”古洛这才点点头,嗫嚅般地说:“是啊,太谨慎了,为什么呢?”“什么?”胡亮没有听清,但古洛没再说话。
他越来越慌乱了,事情马上就要败露了,不,也可能已经露馅儿了,只不过对方假装不知道而已。如果真是这样,就完蛋了。他回想着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就在今天早上他还见到了他们。他们的神态很不对,这些小走卒——香港人叫“马崽”的——都用凶恶的眼光看着他。不是好兆头,这些“马崽”心狠手辣,虽然是替别人卖命,但他们凶狠的本性早就需要找个机会宣泄一下了。他害怕这些人,怕得要死。“他怎么还不接电话,怎么回事?难道他出问题了?不会,绝对不会。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现在还要靠他,他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呀!可他怎么就不接电话呢?”他越想越急,抓起电话就拨起号来。他几乎是五分钟就打一次电话,但结果都是没人接。“他也不买个手机,真是老顽固。这次要见到他,我给他买一个。”还是没人接,他更着急了。
“我该怎么办?是等呢,还是自己去找他们谈?怎么办?怎么办?”直到睡觉的时候,他还没拿定主意,当睡魔在击倒他之前的瞬间,他才下定决心:继续等他的救星。
今天,古洛和胡亮多了个心眼儿,他们先去饭馆吃饭,然后再去姬红雨家。
“没晚吧。”胡亮看看手表,已经是五点半了,姬红雨可能已经回家了,昨天她就是这个点儿回的家。
“不晚。对方要等着姬红雨回家才来电话,要不,吓唬谁去?”古洛笑着说。他刚才喝了两瓶啤酒,吃了几个灌汤包子觉得周身舒坦。“这新牌子的啤酒还真不错。”他对胡亮说。
“是合资的,好像是和日本合资的,他们的啤酒淡。”胡亮说。古洛去过日本,很爱喝那里的啤酒。“噢,你提醒了我,好像真是那里的。”古洛说。
“等案子完了,咱们再好好喝一顿。”胡亮知道古洛因为晚上的工作,吃喝没有尽兴。
“知我者胡亮也。”古洛笑着说。
“不过,老这么在这儿等着也不是办法。我想嫌疑人还是露出了马脚的。”胡亮就有这个本事,能把话题从月亮迅速转到我们熟悉的胡同、房间,还让人觉得很自然,完全是个现代的苏东坡。
“什么马脚?”古洛揉了揉肚子说。“吃多了。”他想。
“你没发现这电话亭的位置吗?”
“位置?什么意思?”
“就是电话亭所在的地方。”
“哦,你发现了什么?”
“离姬红雨的公司很近。”
“伟大的发现。我是个路盲,特别是近年大兴土木,我都不认识这个城市了。你安排人监视这里了?”
“对。不过,我现在有些后悔,应该再放放这个家伙。”胡亮说。
“算了,你做得没错。”古洛笑着说,抬起手来摁了一下姬红雨家的门铃。
开门的还是姬芳。她笑吟吟地将两个熟悉的客人迎进了客厅:“吃饭了吗?”她的脸上表情自然,丝毫没有昨天畏惧和紧张的神情。“习惯真是了不起的东西。”古洛想。
“吃了。不能老是叨扰你们。”胡亮看看从沙发上站起来迎接他们的姬红雨。
“哪儿的话,你们都是为了我。”姬红雨说。她的语调是那么诚恳、真挚,让古洛都有些感动了。
“是我们应该做的。”胡亮立刻就回应道。他在反应方面是第一流的,这是古洛唯一承认胡亮比自己强的地方,但他同时也强调,如果举行个国际反应比赛,胡亮一定会拿前几名。
又是看电视,又是看报纸,和昨天一样。“这种枯燥的生活过得是最快的,也是最没意义的。”古洛想。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侦探的工作。“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一天等于别人的好几天,甚至是好几年,时光在这里走得很慢,这是因为犯罪和破案的空间变换得太快了,也是另一种时空转换。然而,更重要的是人的心理世界是那么多姿,那么丰盛,等于多活了许多年。当然也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需要忍耐,需要耐住寂寞。但警察的大部分时光是很有意思的,特别是像我。”古洛想到这儿,就自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