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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海口的蚊子真幸福,一年四季都不用担心被冻死,虽说目下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可站在街角上的我还是让蚊子们隔着衣裤狠狠地咬了几个大包,一直痒痒到心里。
我在“帝王”门前站了一个多钟头了,看看表,已经是午夜了,平时陈晨早该结束演唱回家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出来。
从被蚊子咬了第一个包开始我就不停地在原地跺着脚,活动着身子,以期驱赶那些嗜血的小动物,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它们的纠缠,远远的如果有人看见我,一定会以为我是在跳大神呢。
刚才的喜悦在漫长的等待中冷却了许多,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等待有点傻傻的味道,如果要对她表白自己的心迹,袒露自己的爱慕也就算了,偏偏我只是想让她和我分享一份或许她并不十分在意的喜悦。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喜怒哀乐,才会与你荣辱与共,而我和陈晨只是朋友,虽然我们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挽着手臂在街头漫步,起风的时候,她会依靠在我的肩头,让随风飘散的长发拂过我的脸颊,但我们谁也没有说过那个“爱”字。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实在没有说出口的勇气,我们之间现在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至少还可以给我一点慰藉,在心中留存一份悠远的希望,我怕一旦挑明了,遭到冷漠地拒绝,就会连这仅有的一点希望也不复存在了。
“该上的时候就得冲上去!”
马大庆对我说。
“当年我追你嫂子,起先她也拿着劲儿,我可不管那一套,找个没人儿的地方儿,搂住了就啃,没多大工夫就交枪啦!还用费那么大劲!”
我佩服马大庆的勇气,我可不敢,万一人家没那意思,老大的耳刮子扇你,还不是白扇?上大学的时候我也半真半假地追过几个女孩子,可惜一个都没追上,也许那根本就不能叫“追”,请人家看场电影,看完了一散场就找不着人了;请人家跳舞,刚跳了一首曲子,就跟别人转上了,一直到舞会结束,把我一人晾得快干了。多半是我这人在追女孩子方面没得着要领,不然怎么就总是没个结果呢?
蚊子又咬了我个包,这下更讨厌,竟然是在我颧骨上,连挠都不敢使劲,要不呆会陈晨看了还不得以为我去非礼别的女孩子,让人家给破了相啊!
陈晨走出“帝王”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
我被蚊子咬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陈晨和几个男女有说有笑地出现在“帝王”灯火辉煌的大门前。
女人们都一概地妖娆妩媚,男人们全是气度不凡,望着这些连喘出来的气都透着幸福的人们,我无法把冲到嗓子眼儿的愤怒发泄出来。我看到陈晨那张让我做梦都忘不了的清纯的脸依旧清纯着,眼睛在夜色中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它的光彩,她抿了嘴得体而不失风韵地笑着,频频地对着一个个象蜡像馆里一尘不染的那么干净的男人们点头,领略着男人们那份优雅和高贵。和她在一起的这半年中,我不记得她曾经给过我如此陶醉的笑,此刻的她小鸟依人,象风中飘荡着的柳丝,柔弱得让人忍不住伸手扶持,就连她饿昏在海安码头上时,也没有如此娇柔。
我站在那里,不再跺脚,蚊子对我来说已经是麻痹不觉了,我把自己突兀地矗立在夜风掠过的静谧的街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咫尺之外对自己的熟视无睹。
我没有声嘶力竭地呼唤,更没有悲伤不已地哭嚎,我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她回眸的那一刹那,我知道我会为此等上一万年,直到她募然回首。
“你等了很久了吧”
陈晨抛下那些象是经过细致、华丽地包装过的男人们,扑到我身边的第一句话让我差点落下泪来。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在我听来却有无尽的爱怜和关切深藏其间。
然后她看见了我脸上蚊子咬的包,一只冰凉的小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
“下会再这么傻等人家的时候,搽点‘蚊不叮’。”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脸上更痒了,一直痒到心底里。
“你们走吧,我不去了,有朋友来接我了。”
陈晨对着讶异的一群男女们很幸福地说。
“你有应酬?”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酸涩着。
“几个常客请吃消夜。”
陈晨轻描淡写地说,眼睛在我的脸上谨慎地巡视着。
“那,你去吧。”
我说这话时是不是违心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肺腑间有一阵撕裂的感觉。
陈晨望着我,脸上的清纯间掠过一片幽怨。
“你等了我一夜,就是要对我说这句话?”
我看看心有不甘地不愿离去的男人们,忽然无声地笑了。陈晨每天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群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举止高雅得体,身份显赫尊贵的男人,她如果不感到恶心,就一定会对他们动心,一群看上去鲜亮得能滴下水来的男人,怎么能不让这些涉世未深,还幻想着什么白马、黑驴王子的女孩子心动呢?
“你的朋友们在等你。”
我闭了一下眼睛,把眼眶中热热的东西压了回去。
“我再问你一句,你今晚送不送我回家?”
陈晨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我。
几辆汽车发动了,人们依旧欢笑着钻进了车子。有人在和陈晨告别。
“你别以为他们走了,你就用不着回答我了,如果你不说,我会自己叫车子走!”
陈晨不依不饶地盯着我。
我知道我刚才的冷落让她感到难堪了,可她难道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吗?在等待了那么久之后,我看到的却是她和别的男人亲亲热热地结伴而来。她原本该在十二点结束演唱的,在这之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她陪着那些永远光鲜得如同没长毛的太监一样的男人,他们在一起唱歌、跳舞,嬉笑、调情,而我呢,象个傻子似的在夜半更深的街头和蚊子纠缠着,心里火烧火燎的急。
“你委屈了?”
陈晨望着我凄凉的神情,忽然一脸柔和地抓了我的手。
女人,你永远无法琢磨。
“为什么不进去找我?”
“你说过,不让我再来。”
她的手和着我的声音一起抖。
“长不大的孩子!”
她的声音柔得象母亲对婴儿的呵护。
灯光从她身后映过来,把一个朦胧的身体投到了我的怀里。
“我的话,你真的听?”
“不是吗?”
“那,我现在让你送我回家。”
这一刻我忘了等待中的焦躁和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的愤懑,或许,我等了一晚上,就在等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2
夜风吹乱了地上的人影,俩个歪歪斜斜摇曳在夜色中的影子时而分离,时而又叠化在一起,在昏黄的路灯下向夜色的尽头迁延着,弥散着,终于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好黑呀,我怕!”
陈晨紧抓了我的臂膀,我却感觉不到她身体的惶恐,只有一片传遍我周身的温暖。
“你真坏,净挑没有灯的地方走。”
黑暗中陈晨甜蜜地嗔怪着我。
我们都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而且似乎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原来恋爱中的争吵都会如此甜蜜。
“你吃醋了。”
陈晨窃笑着说。
“我?”
我心里幸福着,嘴上还绷着劲儿。
“吃谁的醋?你那些朋友?那也叫男人,也值得我吃醋?”
“就你是男人,别人都是太监,行了吧?”
陈晨用她的小拳头捶着我的后背,比桑拿浴按摩小姐捶得舒服多了。
“我要是个真正的男人,早就,”
“什么?”
“早就把你娶回家了!”
我借了黑夜的掩护,隐藏了我燃烧着的眼睛和滚烫的脸。
陈晨没有做声,我却分明听见她幸福的娇喘。
“我们这是去哪儿?”
黑暗中陈晨悄声地问我。
“我也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我揽着她的纤细的腰枝,脸颊在她耳边摩挲着。
“你带我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陈晨的声音听上去朦胧得象是在梦里。
“我要带你回家,我的家,我们的家!”
我在她颊上轻轻地吹了口气。
她的身体软软的如同失去了筋骨,滑入我的怀中,黑暗中我能感觉到她试探着迎向我的双唇。我低下头,迎接着她,当我们彼此滚烫的唇接触的那一刹那,迸发的激情让我们牢牢地凝在一起,强大的吸引力使我们久久没能分开。
“你谋杀!”
“什么?”
“你差点憋死人家!”
陈晨娇羞地在我的怀抱中扭动着身子。
“为什么不是你谋杀我?”
“我?”
“是啊,你摸摸,我现在离心肌梗塞还差多远?”
我把她的小手贴到胸前。
“不许胡说!”
她的另一只手捂了我的嘴。
“你死了,我不是成了寡妇吗?”
“还有那么多象太监的男人呢!”
我笑着逗她。
“你要是再提那些男人,可别怪我红杏出墙啊!”
陈晨在我脸上轻轻地打了一巴掌,威胁着,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可不愿意弄顶什么色儿的帽子戴。”
我笑着讨饶。
“知道就好,以后看你还敢乱讲!”
陈晨得理不让人地说。
我又捧了她的脸,在黑暗中深深地吻。陈晨的呼吸急促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偎在我的怀里。
我们俩就这样一路走着,一路亲吻着,彼此把禁锢在心底多时的情感滔滔不绝地向对方倾诉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美舍河畔。
“这是哪里呀?”
陈晨望着夜色中闪着粼粼波光的河水,问。
“美舍河。”
“怎么叫‘美舍河’?”
我双臂紧箍着她的腰。
“是让我们在河边建造一座漂亮的小窝儿。”
“窝里有一只大公鸡!”
“还有一只小母鸡!”
“还会有很多蛋吗?”
“没羞,国家可是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
陈晨在我手臂上打了一下。
“你呀,一点都不浪漫!”
“可我把浪漫的人抱在怀里。”
我笑得很得意。
“你可不能松手,不然浪漫的人会飞走的。”
陈晨妩媚地歪着头,把两道熠熠的目光凝在我脸上。
我们坐在河畔,忘记了蚊虫的叮咬。我给她讲儿时那些调皮的故事,讲远在京城的家,讲我的理想和抱负,那一刻我把所有美好都尽情地渲染,让她陶醉,让她痴迷。
她把头枕在我腿上,微微地合了眼,脸上的清纯间透出满足的惬意,静夜中除去我们喃喃的私语,只有天籁的微鸣,这个夜晚只是属于我们俩人的。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陈晨忽然睁开眼睛,千娇百媚地望着我。
我无法回答,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始于何时。一切好象都是那么自然,自从与她邂逅在“帝王”,一切就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当我一天见不到她就六神无主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在恋爱了。
“忘记了?”
陈晨失望地嘟了她红润的小嘴。
“不是,”
我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觉得从我诞生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等你了。”
“骗人!”
我看得出她宁愿被我欺骗。
“真的,好象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