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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的张大换“呜呜”地哭了。
我的心抽得紧紧的,拥着她,强忍着才没有冲破我们之间那最后一线阻隔。
她要回家了,要回到那温暖、安谧的农家小院中去了,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痛。过不了多久,或许她就会成为另外一个小院中的女主人,在坠满葫芦的瓜架下,怀抱着梦中甜笑着的孩子,眺望遥远的南国,追忆那曾经让她快乐,让她伤感的逝去的一段故事,只是不知道故事中的那个年轻的男人的容貌是不是已经变得模糊、发黄,象一张岁月久远的老照片。
回家吧,大换,这里不是你寻梦的地方,我也不是你可以交托终身的那个男人。
回家吧!
第十二章 女歌手
搬出“摩森楼”——家的感觉——给她献花——地区文工团独唱演员——女人更理性——不是冤家不聚头——歌舞厅是个大染缸——三千多的演出服——走私香烟——孙华进货——“扑克机”的改造——重色轻友
1
在北京城飘下第一场小雪的时候,我终于挨过了海口酷热难耐的夏天,十一月的海口,是一年中最舒服的季节。
张大换回内地不久,我就搬出了“摩森楼”,在“美舌河”畔的一片新建居民小区中租了套一室一厅的单元楼。
搬进了新居,确实和住招待所不同了,虽然只是简单地购置了几件家具和电器,却多少有了点家的感觉。
被“金蒂公司”骗了之后,又赶上和张大换的情感纷扰,着实让我消沉了一些日子,那些天里,我几乎成了昼伏夜出的鼹鼠,白天躲在房里睡大觉,太阳下山后才出来活动,多半是去游戏厅一类的地方玩扑克机、老虎机一类的赌博游戏,赢了钱就跑到歌舞厅去听歌、跳舞,去的最多的地方当然是“帝王”,其实是跑去看那个叫陈晨的女孩子。
邹强第一次带我去“帝王”之后的第三天,我刚把张大换送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不觉间就荡到了东湖路,想也没想地就进了“帝王”。
综在大厅入口处沙发上的一群陪侍小姐中的俩个迎上来,原来是那一晚陪伴过我和邹强的,也算是熟人了。
我不好意思拒绝她们,毕竟人家也是要靠这吃饭、赚钱的。我们没有进包厢,实在是我很害怕在包厢里她们那股疯狂劲,上次那个陪邹强的女孩子就把邹强弄得很狼狈,差一点就得跑回去换裤子。
我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和俩个小姐闲聊,眼睛却盯着舞台,心里期盼着陈晨的出现。
陈晨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我拼命地鼓掌,她的一曲唱罢,我让小姐替我献了一束鲜花。
陈晨唱那晚最后一首歌的时候,照例要下台到每个献过花的客人面前应酬一下,当她走到我面前时,我看到她的眼睛亮出了他乡遇故的光。
“我一下子就认出你来了。”
过了几天陈晨特意在演出之后请我去吃消夜时,对我说。
我心里甜甜的。
从那以后,我只要在游戏厅赢了钱,就跑到“帝王”去听陈晨唱歌。
“你别总来‘帝王’。”
陈晨不忍地说。
“有钱也别往这种地方扔啊!你知道吗,卖给你们客人的那些饮料,哪种不是百分之好几百的利润?”
我知道她是在为我不值,可她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了她才到“帝王”去的吗?张大换走后,我的生活变得极其单调,除去偶尔和邹强、马大庆见个面,吃吃饭、喝喝茶,胡扯八道、天南地北地闲聊,毫无情趣可言。去“帝王”听她唱歌,看她那张清纯的脸上漾着的微笑,在她闲暇下来,相拥着在舞池中轻慢地舞上一曲,是我最大的享受和寄托了。我也问过自己,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来海南半年多了,虽然如今温饱不愁,但工作却迟迟没有着落。邹强和马大庆们倒也帮我介绍过几份差使,可一看那每月区区几百块钱的工资,我就提不起精神来,说实在的,只要我愿意,在游戏厅里用不了两个小时,就能挣到这些。
“你可以自己干点儿什么呀!”
邹强对我说。
这又谈何容易呢?资金、项目、经验,要什么没什么,去蒙、去骗咱没那胆,也没那本事,就说骗子让人不齿,那可也不是谁都干得了的,象我,撒个谎脸还能红上半天,干那事肯定没戏。搞贸易,做实业,都是些可望不可及的,就我兜里那点钱,吃饭、生活还能抵挡一阵子,真要用在经营上,折腾不了几天就得扎脖子。既然什么也干不了,干脆我就不去什么也不去想,想多了烦心,还不如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落得个清闲自在。
陈晨却坚持不让我再去“帝王”了。
“你要是想来找我,到我住的地方来吧。”
她不得已地告诉了我她的住址,让我大喜过望,这也许就叫“塞翁失马”吧?
我起床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昨天我和陈晨在电话里约好了,今天下午陪她去取她订做的演出服。
冲过晾,刷了牙,我胡乱吃了点东西,穿戴整齐后又在身上喷了点香水,出了门。
我住的地方与陈晨的住处离得不远,叫了辆电动三轮,十几分钟就到了。
陈晨也刚起床,她们这些在夜总会唱歌的歌手也是晨昏颠倒,每天要到半夜才能回家,白天却是空闲得没有一点事情做。
女孩子的房间就是不一样,到处弥漫着脂粉和香水的味道,其间还夹杂着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体香,那是我在张大换身上曾经嗅到过的。每次来她这里,都让我感到飘飘然,在这样诱惑的气息中,任何一个男人都难免想入非非。当然我从没有对陈晨有过什么出格的言行和举动,不是我对她没有感觉,而是她那永远让人不忍玷污的清纯阻滞着我,让我不敢,也不愿意去破坏我们之间那纯粹朋友式的关系,虽然我并不情愿永远和她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嘿,你又迟到了!”
陈晨看我在椅子上坐下来,指指摆在床头柜上的卡通闹钟,说。
“我怕早了会把你堵在被窝儿里!”
我望着还穿着睡袍的她,笑着回敬了一句。
“讨厌!”
她白了我一眼。
陈晨原本是安徽一个地区文工团的独唱演员,在她们那个只有几十号人的团里,毕业于师范大学艺术系的她是唯一一个有专业文凭的演员,但却因为资历浅,又没有背景和后台,在团里得不到重视。后来她的一个大学同学调到了海南省歌舞团做钢琴演奏员,不久之后,她听那个同学说海南省歌舞团要面向全国招聘声乐演员,她就下决心要来试一试,可是她们文工团的领导知道后却死活不同意,声称如果她来海南,不管是否被录用,文工团都将对她做除名处理。陈晨对自己的实力满怀信心,又厌倦了文工团中永无出头之日的情况,横了一条心独闯海南。
在通往广州的列车上,她的挎包被小偷割了,包里的钱全被偷走了。身边就剩下几十块零钱,一路上不敢吃,不敢喝,好不容易熬到广州,倾囊而出地买了去海安、海口的公路、海运联票,颠簸到海安码头后,终于饿昏在码头上了。
“要不是遇见你和那位大哥,说不定我已经饿死了。”
这是陈晨在“帝王”与我邂逅时说的第一句话。
到了海口,她的同学来接她,却给她带来一个更加不幸的消息,由于种种原因,海南省歌舞团的招聘取消了。这对于自断了退路的陈晨无异于晴天霹雳,虽然她可以借住在同学的宿舍里,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呀。好在同学已经在海南工作了一段时间,交往广泛,很快就给她在“帝王”找了个歌手的位置。
“开始我真不想去。”
陈晨无奈地对我说。
“好歹我也是专业出身,到歌厅唱歌,总觉得是自贬身份。可人到了衣食无着的时候,还能估计什么脸面呢?虽然歌厅里乌烟瘴气,总让人觉得不那么体面,但毕竟是自食其力,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倒也塌实。”
“那你就准备这么一直在歌厅唱下去了?”
我实在为她感到可惜。
“不会的!只要有机会,我还得进专业团体,再怎么说,我还是想在声乐上有所建树!”
陈晨与我年龄相仿,但平时总让人感觉到她身上时时流露出一股少女的清纯,那种感觉就是在十八岁的张大换身上也只是残存着一丝影子了,但在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清纯的脸上透着一股极不协调的坚毅,让我隐约感到她的成熟。
女人有时候似乎比男人更冷静,更理性。
2
“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陈晨一边用吹风机吹着头发,一边和我闲聊。
“三饱儿,两倒儿,我还能干什么呀?”
我顺手拿起一本杂志翻看着,是那种女孩子喜欢的时尚方面的。
陈晨看了我一眼。
“你就不能出去找个正经工作?”
现在只要是见到我的朋友都这么对我说,好象我是整个大特区绝无仅有的一个闲人。还好我父母远在京城里,也不知道我在海口整天这样无所事事,不然,就是唠叨也得把我给唠叨死。
“又要给我上课啦?”
我把手里的杂志扔到床上,摸出烟来点上。
“又抽!”
陈晨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每回你来都得跟你抽二手烟!”
“那你还省钱了哪!”
我厚着脸皮说。
“呸!”
她一脸无可奈何。
“真是冤家!”
“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接了一句,心里却不由得一动。
陈晨愣了一下,不做声了。
男人到了恋爱的年龄实在是很容易被身边的女性吸引的,虽然我拒绝了张大换,但如果没有横亘在我们之间那些世俗的阻滞,或许现在我们早已彼此拥有了。对于陈晨,我却是从邂逅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撤去了心中所有的防线,相仿的年龄、经历和教育背景、生活环境,让我们之间很容易沟通,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陌生的感觉。我们永远有聊不完的共同的话题,永远有谈不尽的相似的感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感到很自然,很亲切,从不用担心她会无法理解我的心思,一点也没有那种和女孩子在一起时由于刻意矜持造成的疲劳的感觉,似乎我们早就是知心的朋友,不过是时隔多年的重新聚首而已。
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缘分,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她确实是我心中多年以来幻想的那种女孩子。
“其实我也想出去工作。”
我叹了口气,眼睛望着窗外蓝得象是画上去的天,我说的是心里话。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年轻的男人,谁会甘于一无所成的寂寞呢?谁又不希望生命中充满成功的鲜花和喝彩呢?但当你被相对得来容易的金钱和温饱麻痹了的时候,你的斗志会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消失,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恐怕就是这个道理。就象刚来海口,眼见得腰包一天天瘪下去,我那份疯狂地寻找工作的劲头儿,在“南海娱乐总汇”的意外收获,一瞬间就把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击得粉碎了。我承认我是个凡人,凡人总是习惯于满足眼前的利益和生活,而世界上偏偏最多的就是凡人,不然,怎么能显出那些不平凡的人们的伟大和崇高呢?
“可你整天呆在家里,工作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