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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诺大的庭院中间已经搭起了一张简易的木床,四周用布幔遮着,旁边围跪了许多人,但大多数是佣人,最左边是李姨娘,一见他便起身跑了过来,她也没有用手帕,任由眼泪流着,却还是能够勉强说话。
总算她还保持着理智。
“大少爷,你,你过来看看老爷吧。”
他默然点了下点,肃然地走了地去,李姨娘亲自替他打开账幔,刺激的臭味更浓,但里面又有一层小小的隔间用布帘隔着。他才发现,原来还围坐着几个人,一个是文进,另一边是子璇和裴夫人。裴夫人此时紧闭着眼睛靠在子璇肩膀上,一动也不动,子璇紧抱着她,看见裴武阳进来,便又忍不住泪如泉涌。
“大哥!”文进一下子站了起来。
裴武阳忙问:“娘怎么了?”
“娘没事,只是哭晕过去好几次了。”之璇泣声回答,眼光向中间隔着的帘子看了一眼,又马上收了回来,紧紧抱住母亲,又是恐惧又是难过。
裴武阳这才微微掀开帘子,里面只有一张板床,上面躺着的躯体已用一块白布遮了起来,但是布上却星星点点渗透了浓黑的水渍,布下凸起的形状是很奇怪的,仿佛像一只蜷起来的大虾,根本不像人的体形。
他上前走了一步,刚伸出手想揭开布,旁边的李姨娘害怕地喊了一声:“别!”
他像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姨娘,之瑶也随我回来了,你去拉住她,先别让她进来。”
“我马上去。”
李姨娘如获大赫,忙出去了。
这里裴武阳重新将手放在布角上,几乎是一点力也不敢用,似乎怕惊动了布下的人,极轻极轻地拉开了一个小角,借着光线看了过去。
然后,他的手就像定在了空中,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马上就移开,也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具完全辩不出形状,腐烂发胀,几乎是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的手指将布角捏得紧紧的,久久地没有移动,直到已模糊地什么也看不清。
文进站在他身后,颤抖着喊他:
“大哥!”
喊了几声,裴武阳这才回过神来,他的手,再一次轻轻地将布盖上,然后转过了身,脸色虽然难看,但总算还是平静。
“之璇,你先扶娘回房去休息,你的任务是照顾好娘,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文进,你出去和姨娘以及何叔马上叫人把灵堂布置好,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分配好事情,不要再乱成一团。另外,还有之瑶,灵堂布置好之前,别让她进来。对了,马上拿套爹生前穿的干净衣服来,赶紧帮他换上。快点!”
“是,大哥!”
他这一连串有条不紊地吩咐下来,让众人一下子都精神振了振,文进忙出去了,之璇也扶着母亲出去。这里,裴武阳重新把布掀开,动手想将父亲身上的衣服残片脱下来,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却根本无法进行。裴孝杰的身上大概被许多碎石碾过,大大小小的伤数不胜数,被水一泡,全部都发胀,将衣服紧紧地勒在皮肉里,几乎像是长在里面一样。
“大哥,衣服来了。还有水!”
文进拿着水盆进来,把衣服放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他看了一眼父亲,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来,我们一起帮爹穿好衣服,让他舒服一些。”
“好。”
二兄弟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裴孝杰勉强换好了衣服。
裴文进一边换一边说:“爹昨天下朝的时候,还打发阿兴回家来已经拒绝了林家的婚事,姨娘很高兴,可是因为娘还在生气,所以没敢去通知之瑶回来。本打算今天再说阿兴还说爹公事很忙,可能会晚回家,我们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后来,到了半夜还是不回来,娘就派人去尚书府问,可是下人们回来说没去过,去皇宫打听了,也说早走了,连几个轿夫也不见了。此时早就夜深了,我们派了许多人出去找也没找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想去通知你,突然,一个山里砍柴的樵夫来报信,说看到爹半浮在一个小瀑布潭里,起先还以为是一条鱼,没想到走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人,从瀑布上游摔下来的,血早就流干了,在水里起码泡了整整一晚上,面目全非,要不是爹身上带着官印,根本没有人认出他是谁,也幸亏这樵夫识得几个字可现在天气还热,才捞出来这么会儿功夫,就成这个样子了”
裴武阳刚想说话,忽听得外面传来之瑶的哭声:“
“爹!爹!”
文进一惊,立刻站起来,刚想出去阻止,之瑶却已经冲了进来,一头就扑向了木床,裴武阳伸手刚按住她的肩膀,她已哭着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与父亲的脸(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脸的话)打了个照面。
“啊!”
她吓得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这一张嘴,又吸进了许多难闻的气息,她腿一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之瑶,来,二哥带你出去,我们等下再来看爹!”
文进弯腰去拉她,她却一边吐一边摇头,然后很快停了下来,抹了抹嘴角,抬起头又重新看向床上,慢慢地一步步地跪走了过去,伸手扶住父亲的手,将脸贴在他手背上,如孩子般呜呜地哀恸地哭了起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回 男儿强忍泪 追根寻溯因
灵堂很快就布置好了,裴孝杰终于也穿得体体面面地被安置在了灵堂后面。原本因为要操办之璇的婚事,家里好多地方都挂起了红灯笼,贴起了红喜字,可现在,全部都换成了一片惨白,一夜之间,裴府上上下下都犹如下了一场大雪一般,冷彻入骨。
消息也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引来了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吊丧的也都挤破了门,大多是朝中与裴孝杰同朝为官的,也有一些昔日旧友,顾家是第一个上门的,由顾文轩父子亲自而来,沐平栋也马上送了白礼过来,而那个口口声声要与裴家结亲的林浩,却反倒悄无声息了。
也幸亏裴武阳已做好了安排,他的回来,让裴家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在他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开始上上下下地忙碌。他毕竟在军队里见过比这更大得多的变故,所以纵然突然,倒也总算能够应付。
裴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在灵堂前坐了会儿,终究是因为哀伤得撑不住,又回屋休息了,裴武阳忙中抽空去看她好几次,母亲已完全有点傻了,看见他,只是呆呆地直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这一夜之间,她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完全是个暮年的老人了。
而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肩上的担子已变得无比的沉重,得负载起整整一个家的重量,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固执地坚持自我了。
皇帝也派了贴身太监来,夏嫣然便也跟来了。他们的到来,在裴家可是大事。李姨娘忙要叫人到后院去请裴武阳。
夏嫣然阻止了她:“邵公公,你看他们忙成这样,咱们就不给人家添麻烦了。您先去喝茶,我去把裴武阳叫出来,别拘那么多礼了。”
“自然都听郡主的。”
邵公公点头,接着便有人领他去待客室喝茶了。
李姨娘忙不开身,便让小丫头领着夏嫣然。二人绕过长廊,往凌霜院而去,一路上,夏嫣然又问了些事后情况。
“老爷突然一走,夫人也垮了,要不是大少爷及时赶回来,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丫头红着眼圈道,“老爷平时不苟言笑的,但不亏待下人,我们心里都很敬畏他。真不想到他会死得这么惨!”
“怎么惨法?”
“唉,从山上滚下来了,又泡进水里,反正都认不出来了!”
二人说着,来到了凌霜院,但守院的下人却说裴夫人已经睡下,裴武阳刚走。
“大少爷是往花园方向走的,也不让人跟着,大概想一个人静一静吧。”
夏嫣然忙道:“哦,那我去找他,你们去忙吧,不用跟着我了。”
说着,她便离了众人,独自往花园走去。
裴家的花园并不大,此时虽然未入冬,却皆满眼素色,夏嫣然延着小石子路走,来到园子中部,隐隐地看到了花圃边上凉亭的一角,她放慢了脚步,拐了个弯,看到了裴武阳。
裴武阳坐在亭中,似乎正在等着什么,又似乎仅仅是坐着。他的右手搁在石桌上,左手托着额头,侧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过了会儿,夏嫣然正打算要不要现身打个招呼时,却见他左手微微一抬,手指轻轻地延着鼻间眼角抹了一下,滑过了脸颊。接着,他右手也抬了起来,匆匆地又擦掉右边来不及收进的一滴泪珠,可是随之,泪珠像收不住似的又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让他根本来不及一一擦去,最后,他只好用整个手掌捂住了眼睛,她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尖下薄薄的嘴唇已被牙齿用力地咬出了白白的痕迹
他坐在那里,身形仍然稳重,但是那抑制不住轻轻颤动的肩膀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悲伤与无助,那收不住的泪水延着他的手掌,划过脸上的皮肤,从手心中仍然滴落了下来,落在了石桌上。
自从父亲出事后,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恶耗,也不能像母亲和弟弟妹妹一样尽情悲痛。家中上下里外全部都要他一个人安排布置,从宫里到朝廷,客人是一拔一拔地来,而家中像样的能应酬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可是此刻,他纵然再坚强再隐忍,终究也是撑不住了
夏嫣然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从小到大,她都很少哭,她以为那是自己与普通姑娘的不同之处,她向来欣赏自己的坚强与乐观,原来此刻才发现,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碰到真正的伤心事。
悄然地往后退去,她知道此时此刻,裴武阳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因为那根本没有用,谁也替代不了他心中的伤痛,何况他必然也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所以她还是走开的好。
可是,身形才一动,便听到裴武阳低沉略哑的声音:“谁?”
她微惊,尴尬地停住脚步,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大大方出去呢,还是努力扮一个善解人意的角色?
他希望她怎么做?
应该是善解人意吧,谢云雁不就是那样的吗?那是他心仪的姑娘,温柔又顺从,而她,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所以她要上前劝吗?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呢!
胡思乱想间,竟然一时站着没有说话,然而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是我,大少爷!”
原来是裴家的家丁,夏嫣然立刻又躲回了树影里,探头望了出去。
裴武阳站了起来,他除了眼睛有点红外,神色早就如常了。
只见一个家丁走了出来,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四个躲躲闪闪地男人,一见裴武阳,他们都脸色一变,腿软